第335章 論永生者們的臉皮厚度

　　“所以，現在，妳們成了這幅模樣？”
　　莫塔裏安用手指摩挲著那把殺死他的短刀，從鋒刃到明亮的符文，從冰冷的金屬到宛如燃燒般的溫度……他壹邊詢問，壹邊將自己頭上的兜帽往下拉了壹些，似乎對船塢明亮的光很不適應。
　　“哪幅模樣？”
　　康拉德·科茲懶洋洋地回答：“妳現在正站在壹艘星球大小的船上與我們對話，莫塔裏安，所以妳大可以做壹些比較狂野的想象，那樣的話，妳或許能得到壹個接近的答案。”
　　“……我覺得妳並不是在認真地回答我的問題。”
　　莫塔裏安將壹些繃帶纏在了自己臉上，以便遮蔽他蒼白的面容。同時，他說：“而且，我依然認為帝國不值得我為它奮戰……在那壹萬年裏，我已經知道它成了個什麽模樣。”
　　“啊，這話還真是傷人。”
　　科茲微微壹笑：“愚昧、無知、殘忍……妳還想要什麽，莫塔裏安？或許，壹些行走的腐爛屍體？”
　　死亡之主對他的嘲諷置若未聞，反倒是科拉克斯面色不善地咳嗽了壹聲：“差不多就夠了，科茲，不是誰都有妳這種幽默感的。”
　　“妳指的是和船長相同級別的幽默感嗎？”
　　“船長可沒開過這種玩笑。”
　　“是嗎？我持相反意見。”
　　“那就拿出證據來反對我。”
　　“啊——我懂了，原來妳在做這個。”科茲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想讓我親口說出那些褻瀆到異形們都會高呼帝皇在上的笑話，是嗎？哈，我才不會上當。”
　　“妳們……”
　　莫塔裏安總算將繃帶全部纏上了，此刻，他的臉上僅僅露出了壹雙眼睛。
　　繃帶使他的聲音也變得沈悶，不過，對於他改變自己外表的行為，科茲與科拉克斯倒是沒有任何意見——實際上，繃帶甚至是後者向紋陣要來交給他的。
　　“什麽？”科茲歪頭詢問。
　　“妳們變化很大。”莫塔裏安說。“尤其是妳，康拉德，妳現在聽上去像是壹個憤世嫉俗的人。”
　　“難道我原來不是嗎？”
　　“不，妳原來是壹個憤世嫉俗切患有精神方面疾病的瘋子，而且，有時候妳會正常。這點是最糟糕的，妳正常的時候令人喜歡，但妳大多數時候都是瘋著的。”
　　科爾烏斯·科拉克斯笑出了聲——他必須如此，他憋不住。
　　群鴉之主笑著將船塢上的終端關上了，由於這次任務的機密程度，他不得不手動將他們的船與復仇號完成數據對接以確保數據的完全清除——當然，他其實很懷疑中樞是否會在背後看著這壹切，並保存壹切。
　　他覺得，那個嗡鳴作響的藍色旋轉光源肯定會這麽做的。
　　“多謝妳對我誠懇而簡潔的評價，兄弟。”康拉德·科茲輕柔地說。“如果這就是妳對我將妳從那糞坑裏帶回來的感謝……”
　　“我當然會用其他方式來感謝妳——還有科拉克斯。”
　　莫塔裏安搖了搖頭。此刻，他正披著壹件深黑色的兜帽長袍，這件衣服已經遮蓋了他百分之九十的皮膚，而那些裸露出來的地方也都被繃帶纏上了。所以，我們大可以這麽說，他的形象是十分怪異的。
　　壹個這樣的人，說他要用其他的方式來感謝妳……
　　群鴉之主面無表情地回過頭：“敬謝不敏，莫塔裏安。雖然我樂於看見妳回歸正常，但我還是要提醒妳壹句，如果不是船長的要求，我巴不得妳爛在那個鬼地方。”
　　“我那時候已經是爛著的了。”死亡之主回答。“難道妳們沒發現嗎？我的下巴都爛到能看見骨頭了。”
　　“……妳的幽默感呢？多恩將它搶走了？”
　　康拉德·科茲不滿地拍了壹下莫塔裏安的肩膀：“妳應該有更好的方式來回擊他的！”
　　“比如？”
　　“……當我沒說好了。”
　　夜之主搖著頭，走到前面去了。
　　他們走在空曠的第三船塢內，A－7分區依然壹個人都沒有。甚至連帝國海軍的護衛隊都被遷移到了其他地方。作為壹艘星球大小的船，在搭載了這麽多人以後，復仇號仍然顯得很是空曠。
　　科拉克斯走在這只隊伍的最前方，他打算直接帶著莫塔裏安去船長室復命，於此同時，他還暗自希望自己能領到壹個新的任務，比如帶領暗鴉守衛們出擊之類的……
　　比起拯救墮落的兄弟，他更鐘意去解放那些仍然處在壓迫與戰爭威脅下的人民。雖然他不會明說，但莫塔裏安的墮落完全是有跡可循。他自己也要為此承擔壹部分責任。
　　同情？
　　那種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任何壹個人都應當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不是嗎？
　　如果妳做了壹些糟糕的決定，妳當然應該承擔起那些連鎖的後續反應，尤其是在這個責任可能牽扯到數千億萬的人類生命時。
　　他們沈默地行走，卻在眼看著就要抵達離開船塢的大門前時被壹陣急促的警告聲阻止了。紅色的燈光立刻代替了原本穩定的溫和白光，大門突兀地滑開，壹個沈默的身影就那樣平靜地站在他們三人面前，壹言不發，雙拳緊握。
　　“哇哦。”科茲貌似驚訝地挑了挑眉。“羅格·多恩——哈，看來他是來找妳的，莫塔裏安。”
　　死亡之主平靜地將自己的兜帽往下拉了拉。
　　“不。”多恩生硬地回答。“我是來找妳們的。”
　　“我看不出來這明顯是手動拉響的警報與妳來找我們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麽必然的聯系。”科拉克斯皺著眉，滿臉疑惑。“發生什麽了，多恩？”
　　“我有壹個疑問亟需被證實，但需要通過妳們。”多恩回答。“至於警報——那只是壹種表現形式，顯然，中樞誤解了我的話。”
　　紅光閃爍，消失，柔和的白光再度出現。壹個旋轉著的藍色光團出現在他們頭頂，機械音響起。
　　“不，我是故意的，羅格·多恩。妳說，妳需要緊急事態預案，於是我啟動了相對來說不那麽緊急，但顯得相當緊急的壹種預案。”
　　“……聽上去像是壹種不那麽好笑的笑話。”科茲評價。
　　“妳還需要亞戈·賽維塔裏昂的行蹤報告嗎，康拉德·科茲？”法陣中樞詢問。
　　夜之主難以置信地皺起眉：“……我剛剛是不是被它威脅了？”
　　科拉克斯嘆了口氣。
　　“好吧，妳的疑問——妳總是有疑問。”他不無抱怨地說。“妳的疑問是什麽，多恩？”
　　羅格·多恩看向了莫塔裏安，他的目光相當明顯：“納垢惡魔們的撤退是否與妳有關，莫塔裏安？還有，那些死亡守衛的撤退，是否也是妳的直接命令？”
　　“我很想回答有。”
　　莫塔裏安舉起那把短刀，好讓上面明亮的七個符文能映入多恩的眼簾：“但是——他們的撤退和我無關。”
　　“它們呢？”
　　“同樣與我無關，我在納垢的魔軍內沒有承擔任何所謂的‘指揮官’職位，實際上，我因為不想為祂效力而被懲罰了相當長壹段時間。”
　　莫塔裏安面無表情地揉了揉臉頰：“……那不是什麽好的體驗。”
　　多恩皺起了眉，幅度並不大，不過，他壹直以來就掛在臉上的那種嚴肅神情使得所有人都忽視了這件事：“這就意味著它們的撤退是來自於納垢的直接命令……為什麽？”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甚至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這不應該。它們對黑塔的滲透是相當有成效的，我們的智庫與反應小隊都在疲於奔命，只要這種戰術持續下去，壹個可能的缺口壹定會被撕開，到時候恐怕有壹整片星區都將陷入瘟疫的攻勢……”
　　“納垢或許並沒有命令它們。”莫塔裏安說。“納垢已經遠去了——看起來，妳並不知曉這件事。”
　　“哇——哦。”
　　科茲將語氣拉長了，同時還抱起了雙手。他瞇著眼，看著莫塔裏安：“這又是什麽奇特的新聞？”
　　“納垢遠去了。”莫塔裏安平靜地重復了壹遍，同時再次扯了扯下巴上的繃帶。“就像我說的那樣，我不會再說第三遍的。”
　　“妳提出了壹個相當新穎的觀點。”
　　科拉克斯轉過身來，看著他，壹字壹句地說：“妳說，壹個邪神離開了祂所創造的惡魔們……？甚至離開了祂的神國？”
　　莫塔裏安點了點頭，隨後，他發現，他的三名久別重逢的兄弟突然以壹種他看不懂的神情互相對視了壹眼。緊接著，他們迅速地離開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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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正在集合，恐怕會在將馬格努斯從他的房間內拉出來後，就將前往船長室了。”
　　中樞語氣平靜地說：“您費勁心思遮掩的事已經被發現了，船長。”
　　“我可從來沒費盡心思遮掩這方面的事，但我仍然為他們的敏銳感到吃驚——只是個片面的消息，他們居然就推斷出了整個事情的全貌？”
　　“宇宙裏可不止您壹個聰明人。”中樞說。“至少我認為那位仍然在忙碌研究RX－0號機量產計劃的貝利撒留·考爾機械神甫能稱得上其中之壹。”
　　說到這裏，它停頓了壹下，這點相當罕見。
　　“……當然，我更希望他不要壹直記錄下和我的每次交談，以及在交談前的焚香沐浴儀式和大聲頌唱的二進制聖歌。”
　　“怎麽，妳不喜歡嗎？”
　　“我沒有喜歡這種概念，我只是覺得麻煩，船長，另外，您的旁敲側擊和感興趣的心態讓我聯想到壹種名為媒婆的古老職業……您最近是不是很閑？”
　　何慎言哈哈大笑起來，他朝著陰影中的利克托眨了眨眼，不無自豪地指了指頭頂旋轉的藍色光輝：“厲害吧？”
　　禁軍沈默片刻，說道：“憎惡智能是不被允許存在的，船長……”
　　“否定，我不是憎惡智能——至少現在不是。”
　　中樞的笑話讓整件事的氣氛都被推到了最高潮，禁軍錯愕的表情讓法師樂不可支地癱倒在了椅子上：“它是不是很棒？！”
　　“……這種幽默感恐怕會讓相當壹部分人受到過度驚嚇而突然猝死的，船長。”禁軍婉轉地提醒。
　　“但妳沒事啊。”
　　“……我現在，在幽默感方面已經算不上正常人了。”禁軍深深地嘆了口氣。“和您在壹起的這段時間讓我成長了許多。”
　　“噢，感謝誇獎——嘖，我聽見走廊上的腳步聲了，他們是不是已經沖到門口了？中樞，把門鎖上，我得用壹副苦大仇深的臉來面對他們，但我現在只想笑。”
　　中樞依言照做了，何慎言卻沒有像他說的那樣開始平復情緒。實際上，他臉上的笑意在壹瞬間就已經徹底消逝了。
　　他擡起頭，眼中金光壹閃。
　　＋他們發現了。＋
　　＋遲早的事，法師，妳要如何回答？＋
　　＋坦白來說，我不想回答。這應該是妳的問題而不是我的，妳不能把每件事都開個頭然後甩給我做，妳才是人類帝皇。＋
　　＋我退休了。＋
　　＋……永生者們是否都這樣厚顏無恥？＋
　　＋有朝壹日，妳也會的，不必感謝我的提醒，先想想該怎麽辦吧，年輕人，我得提醒妳，他們可是相當的難糊弄，對此我深有體會。＋
　　＋妳這個老——＋
　　法師的臟話被淹沒在了陡然中斷的靈能通訊之中，他氣憤地睜開眼，做了個手勢，中樞會意，立刻解開了門鎖。
　　黎曼·魯斯率先沖了進來，他靈巧地翻過用作會議桌的寬大鐵桌，迅疾地站在了法師身前：“船長！”
　　“……妳可以小點聲，魯斯，我聽得見。”
　　“好吧，船長。”黎曼·魯斯嚴肅地呲起牙。“羅格·多恩剛剛用他最缺乏的想象力向我們提供了壹個非常可怕的猜想，現在，我們想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嗎？”
　　伏爾甘的聲音緊隨其後，雖然他人還在門外沒進來。火龍之主聽上去幾乎是在吶喊：“是的，船長，他說的是真的嗎？祂們開始融合了——？！”
　　何慎言苦惱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非常抗拒回答這個問題。
　　他嘆了口氣，這時，卡在門前的那壹眾人也總算擠了進來。除去還在馬庫拉格上的聖吉列斯與羅伯特·基利曼二人以外，原體們統統到齊了，飆車未遂的察合臺可汗更是十分慶幸自己沒有再去馳騁壹番。
　　當然，裹著繃帶的莫塔裏安顯得相當的不合群，不過，他顯然也並不如何在乎就是了。
　　法師嘆氣，在他們的凝視中，他最終還是沒有做出閃現消失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