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手術（壹）

　　白塔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不，這不是比喻，這是壹句實打實的敘述句。
　　作為無盡星海裏唯壹的跨界法師聚集地，白塔的包容性是非常誇張的。畢竟，世界那麽多，跨界法師們的種族自然也多的不像話。除去那些天生就屬於異形種族的法師們，還有少部分屬於活太久了想換個種族試試看的。
　　內網論壇上甚至有個板塊是專門討論這種話題的。
　　有些類人種族的法師想試試看怪物們的身體，選擇有很多，但不知道為什麽，最火的怪物種族壹直都是牛頭人。
　　另外壹些原種族屬於怪物的跨界法師們則想試試看類人種族的身體——它們已經厭倦自己不能拿東西的利爪或刀刃狀的手臂了。
　　人類自然成為了首當其沖的選擇，排在後面的則是精靈或半獸人，也有些比較特別的家夥會選擇魅魔壹類的然後去按摩店打工……總之，去按摩店消費時，如果妳不是那種百無禁忌的人，除去生理性別以外，妳還得看看對方的真實性別。
　　扯遠了。回到正題上來，由於人數眾多，這就導致妳無論研究什麽樣的課題都會有人走到和妳相似的路上來。法師們對此顯而易見的不太喜歡——雖說同道多了能夠促進交流與發展，但同道太多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就像是壹條堵車的高速公路，四面八方全是不同型號的車輛，妳被堵得嚴嚴實實，想往哪走都已經有人走過了。這是種很絕望的事，無疑會消磨法師們的研究熱情。
　　但是，如果妳談到靈魂學，白塔內只有壹個人可以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我是開車開的最遠的那個。
　　是的，就算堵車，它也可以驕傲地宣稱自己是堵在所有人最前面的那個。
　　現在，這位聞名遐邇的靈魂學大師正不情不願地站在何慎言面前。
　　從外觀上來看，妳很難分辨出它到底是什麽種族。它並不高，大概也就壹米四左右，而且還披著黑色的寬大鬥篷，令人完全沒辦法觀察到它身體的全貌。不過，從那隆起角度誇張的背部來看，它應當不屬於類人種族。
　　它的臉是機械的，銀光閃閃。在金屬的線條外卻還帶著點生物的柔和。這張像機械又像生物的臉此刻擺出的表情是徹頭徹尾的不耐煩。
　　“蜜莉恩說的那個家夥就是妳吧？”它不客氣地說道。“見鬼，需要我的幫助……人人都需要我的幫助！不是請我去講課就是請我去分享自己的經驗，妳呢，妳又想幹什麽？”
　　“我想請妳幫我做壹臺手術。”
　　何慎言沒計較它的態度，天才們總是享有特權的。他理解這壹點，畢竟他本身也是特權的享受者之壹。
　　“手術？哈，妳在開玩笑嗎？妳覺得我會有時間去幫妳做手術？”
　　“妳已經到我面前來了，K－173大師。”
　　何慎言微微壹笑，說出了它的名字。
　　“所以妳應該是有時間的，否則妳根本就不會過來，我說得對麽？另外，我雖然不知道蜜莉恩女士向妳允諾了什麽條件才讓妳答應幫我，但我其實也不怎麽在乎。我和她的交易已經完成了。”
　　法師輕聲說道：“就像我說的那樣，壹臺手術。妳不需要向我講課或是分享經驗，妳只需要幫我完成那臺手術，僅此而已。”
　　名為K－173的靈魂學學者撇了撇嘴，表情依舊惡劣，語氣卻正常了不少：“那妳就帶路吧，世界坐標是多少？”
　　……
　　福格瑞姆正在讀書。
　　基利曼的圖書館裏藏品多的難以想象，基本上可以說是無所不包，就連壹些比較禁忌的書都有——這個禁忌的定義其實很有意思。
　　妳看，貿然描寫帝國高層屬於禁忌之壹，但壹副色孽惡魔的素描畫像也屬於禁忌之壹。哪種更嚴重壹些呢？答案顯而易見。
　　這些程度不同的‘禁忌’，如今都堆在同壹個巨大的書架上，等待著福格瑞姆的翻閱。
　　他坐在舒適的沙發上，安靜地閱讀著，從那彎起的嘴角來看，徹莫斯人的心情顯然非常不錯。他正在讀壹本辛辣政治諷刺笑話合集，根據基利曼的批註，這本書的作者在寫完之後就被抓了起來，已經死了整整七百年。
　　七百年的時間過去，這本書卻仍然能逗樂福格瑞姆，不得不說，這本書的作者的確懷有頂級的幽默感。
　　只可惜他生錯了時代。
　　略感可惜地翻了壹頁，福格瑞姆意識到，這本書剩余的頁數已經不多了。他微微嘆息壹聲，記住頁數，隨後便將書合上了，甚至還沒忘記將它放回原來的位置。
　　他正在借閱基利曼的收藏，自然得對他的收藏多點尊重。隨處亂放可不是應有的禮貌。
　　鳳凰背著手，優哉遊哉地走出了圖書館的大門。兩名常勝軍立刻對他低頭致敬，左邊那位手拿動力戟的還不忘小聲提醒他：“福格瑞姆大人，聖吉列斯大人希望您能在閱讀結束以後去他那裏壹趟。”
　　“啊，多謝妳的告知。”福格瑞姆優雅地朝他點了點頭，卻立刻便在腦海中思考起來聖吉列斯找他的理由。
　　莫非又想籌辦壹次宴會？不，這個應該是最不可能的選項。兩次宴會，聖吉列斯都被灌醉倒在了地上。第二次宴會時甚至還被魯斯拿基利曼的個人終端拍了照，這件事讓大天使尤為光火，事後足足找了魯斯三天麻煩。
　　那麽，是想讓伏爾甘知曉小荷魯斯的存在？這個倒是有點可能。
　　但福格瑞姆並不贊成。
　　漫步在馬庫拉格之耀那遼闊而恢弘的走廊上，徹莫斯人心想，現在要是讓伏爾甘知道這件事，保不齊他會作何反應呢。他可還沒從刺激裏完全恢復……整天不是帶著那個救回來的小姑娘在他的鑄造室裏打點小玩意兒，就是東奔西跑地滿船找材料。
　　很明顯，他正在試圖逃避現實。
　　在心中做了很多設想，福格瑞姆來到聖吉列斯的房間門前，擡起手敲了敲門。在得到壹聲回應後，他便推門走了進去。而聖吉列斯的模樣卻讓他嚇了壹大跳。
　　後者看上去無比的憔悴，那兩只潔白的翅膀都失去了往日的光輝。聖吉列斯頂著壹頭亂糟糟的金發，有氣無力地從書桌後擡起頭向福格瑞姆問了個好：“啊，妳來了，福根，請原諒我這幅模樣，我實在是沒時間去整理儀容。”
　　“妳……”福格瑞姆驚疑不定地關上門，走近壹步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臉。“妳這是怎麽了？巴爾出事了？”
　　“什麽？不，不。”
　　聖吉列斯被他可怕的猜測驚到了，連忙搖頭否認：“我只是在連續幫羅伯特處理了三天政務後有些疲憊而已。”
　　妳看上去可不是有些疲憊啊，我的兄弟。福格瑞姆心想，妳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同時和三頭恐虐大魔打了壹個星期的架似的。
　　聖吉列斯自然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的，大天使此刻壓根沒心思去觀察福格瑞姆的微表情。他在說完那句話後便立刻低下了頭，在自己的個人終端上來回點擊著，眉頭緊皺，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憔悴了。
　　見狀，福格瑞姆立刻伸出手去拿走了他的終端。
　　迎著聖吉列斯不解的視線，鳳凰嚴肅地說：“我雖然不知道羅伯特·基利曼是給妳灌了什麽迷魂湯，聖吉列斯，但妳如果打定主意要幫他處理這些惱人的政務，其實也算是好事壹樁。但妳最起碼也得註意註意自己的形象！”
　　“呃，我……”
　　聖吉列斯看上去似乎是還想爭辯些什麽，卻被福格瑞姆壹個瞪視逼得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
　　鳳凰惱怒地放下他的個人終端，生氣地說：“妳是覺得自己成了靈能生物就可以不顧壹切的工作，又或者是仗著有醫療艙的幫助便無所謂心力的消耗嗎？給我表現得正常壹些，聖吉列斯！像個正常人壹樣，將工作與休息分開來看待！”
　　“不是妳想的那樣——”
　　“——哪樣？！啊，看在巴爾的份上啊！”徹莫斯人高喊著巴爾之名，疾言厲色地說道。“妳房間裏的空氣都凝滯住了，還有妳的這對翅膀，我從來沒看見過它們如此的暗淡，妳最近是沒用順毛劑嗎？”
　　“我從來沒用過那東西……”聖吉列斯小聲地反駁著，同時感到壹陣強烈的不適應。
　　通常來說，他才是那個訓斥他們的人。可如今身份對調了，聖吉列斯卻除了不適應以外竟沒覺得有什麽大問題，甚至還有點喜歡福格瑞姆這幅極其富有人性的模樣。
　　“好了！”
　　似乎是消了氣，福格瑞姆也不再瞪他了，而是放緩了語氣，誠懇地道了歉：“希望妳原諒我剛剛的語氣，聖吉列斯，但我仍然有個問題要問妳，那些政務到底有多麽困難，才能把妳壓成這副模樣？”
　　“老實說，福根，這不是困不困難的問題。”
　　聖吉列斯苦笑起來，在終端上點了幾下，給福格瑞姆展示了壹個頁面，那上面盡是紅色的否決。聖吉列斯又點開其中壹份，看樣子是想讓福格瑞姆讀壹讀。
　　迎著福格瑞姆不解的眼神，他說：“羅伯特給了我壹些政務，讓我幫他處理。當然，他最終還是要過目的，但我卻根本就沒做出過正確的選擇，妳看，我做出的每壹項判斷都被羅伯特否決了。”
　　福格瑞姆挑起眉，仔細地看起那份政務來。
　　泰拉農業部的官員要求新增四個耕種地點……這不是好事嗎？應該予以通過才對。
　　在這件事上，福格瑞姆的想法顯然與聖吉列斯是壹致的，可基利曼卻有不同的想法。他否決，並且還在下面給出了完整的分析過程，顯然是要讓聖吉列斯知道他錯的原因，讓他錯個明明白白。
　　“泰拉如今已經能夠做到糧食自給自足了，而且背靠泰拉空間站，隨時都能夠進行糧食貿易。如今再去增加耕種地點只會憑空多出壹些不該有的利潤，讓某些人擁有可乘之機。”
　　在這句話後面，基利曼貼上了足足四十頁的泰拉農業分析報告，以及每個耕種地的糧食種類與流水，甚至還包括壹份十五頁的泰拉糧食出口貿易流水。
　　“如果通過此項政務，過程中用掉的快速建造模塊我暫且不提，三個月後的審查恐怕又要多出壹大批官員被槍斃或送往監獄做苦工了。綜上所述，這項政務應該被否決。”
　　福格瑞姆擡起頭來，滿眼的不可思議。
　　“是吧，妳也覺得難以理解吧？”
　　聖吉列斯輕嘆壹聲，滿臉痛苦地對福格瑞姆說道：“我本來以為處理政務不過只是些簡單的判斷題，沒想到裏面卻有這麽多的彎彎繞繞。說真的，福根，在處理這些政務的過程中，我不止壹次懷疑羅伯特的大腦構造和我們不壹樣。”
　　大天使說著說著，竟然露出了敬佩的表情：“妳知道嗎？他甚至是壹邊處理自己手上的政務，壹邊給我批改這些的！”
　　福格瑞姆壹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甚至差點忘了自己來這兒的目的。他輕咳壹聲，問道：“看來羅伯特的確是受了不少苦……不過，妳叫我來，有什麽事？”
　　“是這樣，我想讓妳替我參謀參謀。”
　　聖吉列斯又點了點終端，他看上去很是緊張：“這三天以來，我沒有壹項政務做對過。於是我開始覺得，可能是因為我不擅長此道，又或者只是單純因為我壹個人的智慧不足。於是，我就想到了妳，福根。”
　　原來如此。
　　福格瑞姆恍然大悟——他還在徹莫斯上的時候，也曾作為城市的決策者大包大攬。在降臨徹莫斯五十年後，他更是不費壹兵壹卒就讓所有城市和他當時領導的卡拉克斯結盟了。在處理政務方面，他比聖吉列斯有經驗得多。
　　鳳凰露出個微笑，而聖吉列斯也露出了個微笑，喜不自勝的微笑。大天使雖然不擅長處理政務，但也是有好勝心的。他失敗了那麽多次，哪怕是用這種近似作弊的手段，他也想成功壹次，讓羅伯特·基利曼對他刮目相看。
　　但是，兩秒後，聖吉列斯卻並未從福格瑞姆的嘴裏聽見他想聽見的那句話。
　　“很遺憾。”福格瑞姆說道。“我幫不了妳，兄弟，因為船長正在呼喚我呢。”
　　他憋著笑，看著傻眼的聖吉列斯，語氣輕快地說道：“再見，我的兄弟，另外，在這件事上，我強烈建議妳找察合臺可汗來幫妳的忙。”
　　福格瑞姆還不知道，他現在的好心情只能維持短短的壹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