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無名之人，瘋癲之人

　　有些人心心念念的人可能正在和其他人愉快的玩耍——不，我說的不是妳費勁心思卻愛而不得的那個人。
　　我說的是史蒂夫·羅傑斯們等待許久的撕臉者格拉卡。
　　雷霆怒號，怪異的像是某種空洞的回聲。
　　閃電劃過陰沈的雲層，讓大地顫抖。
　　也讓莫爾德倫的心情變得陰沈了些許——雖然他本就不怎麽高興。
　　擡起頭，他看了眼那因為大氣汙染而變得如同血壹般猩紅直直落下的雨點，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以免讓這些骯臟的雨水灑在他的動力甲之上。
　　當然，只要開始和那群獸人打起近距離作戰，動力甲被弄臟就也是壹種在所難免的事。可是，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
　　能幹凈壹會兒就幹凈壹會兒吧。
　　作為壹個有潔癖的人，莫爾德倫·吉拉德雷認為自己應該有點小小的特權。
　　當然，他是這麽想，他的連長可就不壹定了。
　　“躲避這些雨？這些僅僅只是看上去嚇人了壹些的雨？”
　　連長嚴厲地說：“妳真該被所有人鄙視，莫爾德倫。”
　　“請別這麽說，連長，看在科拉克斯的份上。我只不過是不喜歡我們的血。”
　　“那不是血！”連長咆哮起來。“那不是我們的血，是敵人的血！”
　　莫爾德倫不情不願地回到了此前所站的地方，開始仔細地觀察起那些獸人的動向來。過了壹會兒，他的連長問道：“情況如何？”
　　“很糟糕，它們已經沖過了我們設下的陷阱。我們的傷亡情況如何，連長？”
　　“目前來說，我們都死了，但沒有人受傷，除了妳，莫爾德倫。”
　　連長的話沒讓莫爾德倫有所動容，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呼吸格柵使他的聲音聽上去像是野獸的呼喚：“我沒有受傷，連長。”
　　“不，妳受傷了，妳的大腦受傷了。”
　　連長的聲音嚴肅卻怪異，聽上去不像是人在說話，反倒像是壹個回聲，壹個符號。壹個不可仔細觀看的模糊圖像。
　　連長對他說道：“妳不應該和我交談，妳甚至不應該將這裏視為壹個防禦工事，妳不是在俯視它們，妳正在黑暗中躲避它們的搜尋。”
　　是這樣嗎？
　　莫爾德倫眼前的場景飛速變換，僅僅壹個瞬間，他便不再處於那片電閃雷鳴的雲層之下了，猩紅的雨也消失了。四周是寂靜的黑，獸人的塗鴉在墻壁上安靜地待著，在他腳下，有四個獸人的屍體正在緩緩流血。
　　屍體，流血。
　　啊，熟悉的感覺。我見過多少次這樣的場面？
　　……
　　想不起來了，但是，為什麽我會想不起來？
　　連長說：“因為妳忘記了，而妳現在不能回想，因為妳不能，莫爾德倫。現在，去做個詭雷讓那些搜尋妳的愚蠢野獸吃點苦頭。”
　　莫爾德倫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蹲下身，拿走了它們的槍，又用幾個簡單的竅門將它們捆在了壹起。
　　隨後，他將這四把槍放在了地上，做成了壹個簡易的詭雷。尋常的槍械當然是做不到這點的，但這是獸人的槍，是壹種每打出十發子彈就有五發可能導致炸膛的東西。
　　奇怪，我為什麽會知道這些知識？
　　正當他暗自疑惑之時，連長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
　　“前進，莫爾德倫中士，完成妳的任務。”
　　連長的聲音又在他腦子裏響起了，壹如既往的嚴肅，壹如既往的怪異，壹如既往地令他本能般地遵從。
　　莫爾德倫溫順地回答，並詢問：“遵命，連長，但我應該怎麽做？”
　　“破壞它們的船只，破壞它們的行動，然後記起妳為何會來到這裏，莫爾德倫中士，記起壹切，記起妳到底是誰。”
　　“我到底是誰，連長？”
　　莫爾德倫喃喃自語著，無聲無息地在黑暗中前進著。燈光壹早就被他破壞了，獸人們粗糙的電力系統在被他進行手動超載過後直接報廢了。現在，這艘船是他的遊樂場，是壹個黑暗的牢籠。
　　他是獄卒，但也是囚犯。
　　“妳是莫爾德倫·吉拉德雷，妳是暗鴉守衛的壹員。”連長提高了音調，這使得他的聲音仿佛雷鳴壹般在莫爾德倫腦海裏回蕩。“而妳的任務是將它們趕盡殺絕！”
　　“我明白了，連長。”
　　莫爾德倫無聲無息地擲出三枚打磨的非常鋒利的刀刃，這些存在歷史非常古老的武器在第四十個千年的宇宙裏再度綻放了生機，它們劃過致命的弧線，刺破空氣，精準地命中了三名獸人的後脖頸，並深深刺入了它們的腦幹。
　　它們倒下，而莫爾德倫從黑暗中走出，悄無聲息地將它們懸掛在了天花板上。他拔出腰間甚至沒有刀鞘的戰鬥匕首，本能地想要開始在這些獸人的身上做點能引起其他獸人恐懼的東西。
　　“妳在做什麽。莫爾德倫中士？！”連長怒喝道。“那是那群骯臟的午夜領主們的做法，我們不用這種東西！”
　　“可是，連長，我需要壹點幫助，我只有壹個人，我甚至沒有爆彈槍。我需要壹些東西引起它們的恐懼來為我創造出可乘之機。”
　　“……牢記科拉克斯的教誨，中士！”連長的聲音愈發怪異，每當他提到科拉克斯的時候就會如此。
　　莫爾德倫卻早已習慣。
　　他點點頭，他割下獸人的頭顱，讓它們用自己的手捧起自己的腦袋，隨後又用腰間取出的繩索將三名獸人吊了起來。
　　它們的屍體在這空曠的走廊裏擺蕩著，偶爾會吹來壹陣空洞的微風，令它們死去的屍體仿佛活了過來似的動彈幾下。鮮血順著它們的身體順流而下，滴落地面，發出單調的回聲。
　　莫爾德倫躲在壹旁，很快便聽見了走來的腳步聲。
　　“是他嗎？”壹個獸人自以為小聲地問，聲音裏滿是緊張。“會是他嗎？”
　　它的同伴沒有回答，因為它已經呆住了。這個綠皮從喉嚨裏發出了壹聲恐懼的叫喊，於是莫爾德倫知道，它已經看見了自己剽竊來的創意，於是莫爾德倫知道，自己該動手了。
　　再壹次——他從黑暗中走出，匕首無聲無息地刺入它們的脖頸，溫柔地將血液放出。它們起初會感到疼痛，然後會發出嗚咽聲，但只需要幾秒鐘，它們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東西了。
　　“做得好，莫爾德倫中士。”連長突然用輕聲細語般的聲音對他說道。“做的非常好，可是，妳還需要壹些別的幫助。”
　　“什麽幫助，連長？”莫爾德倫也輕聲問道。
　　“妳需要壹把槍。”
　　連長嚴肅地告訴他：“妳的雷達上難道沒顯示嗎？就在兩百米外，壹隊獸人的巡邏隊正在往這邊過來。沒有槍，妳對付不了它們。”
　　“可我用不了獸人的槍，連長，我也沒有雷達。”莫爾德倫溫順地回答。“我需要壹些幫助。”
　　“是的，妳需要壹些幫助。”
　　連長的聲音開始變得越來越輕微，也越來越怪異。仿佛電閃雷鳴，壹瞬間，那陰沈的雲層又回來了，然後是猩紅的，如同雨點壹般灑落的鮮血……原來這些東西是鮮血，它們不是雨點嗎？
　　莫爾德倫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他仿佛機械壹般擡起雙手，光芒凝聚，壹把槍就這樣出現在了他手中。精美、肅殺、陰沈、暴力。
　　那是壹把再標準不過的馬克5B古德溫型爆彈槍。
　　而且是嶄新的。
　　握著它，莫爾德倫渾渾噩噩地朝著黑暗中走出，而連長的聲音卻還在他的腦海中翻騰不休，隨著他的聲音，莫爾德倫也仿佛再壹次回到了那個破敗的星球，回到了死人堆中，回到了他兄弟們的屍骨之中。
　　“妳要為他們復仇，莫爾德倫！”
　　他悲切的呼喊著，站在壹片死去的阿斯塔特身邊，怒目圓睜，鮮血不斷地從他空洞的腹部湧出：“他們都死了！所有人！納吉倫，科倫洛斯，萊昂內爾，布魯姆……所有人都死了！”
　　“轟隆——！”
　　壹道閃電劈開了陰沈的雲層，鮮血傾倒而下，令地面沸騰。鐵銹般的氣味湧進莫爾德倫的鼻腔，讓他發出痛苦的低沈聲響。他喘不過氣了，但卻不是因為這將他完全淹沒的血海。
　　悲傷——無窮無盡，仿佛海洋壹般遼闊的悲傷令他難以呼吸。而壹雙手卻抓住了他，仰頭看去，莫爾德倫看見了連長的臉。
　　他看上去已經死去多時，臉頰浮腫，眼球幾乎從眼眶中掉出。黑黝黝的嘴壹張壹合，於血海之中吐出冰冷的叫喊：“為他們復仇！莫爾德倫！以科拉克斯的名義，為他們復仇！”
　　連長的聲音迅速遠去，拉遠了，消失了，無影無蹤。而莫爾德倫也回到了現實世界，他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正處於黑暗的包裹之下，目鏡上的雷達讀數告訴他，那群獸人巡邏隊已經逼近了。
　　“啊，原來如此，是的，我沒有雷達。”
　　莫爾德倫輕聲說道：“是的，我明白了，連長，是的，我要為他們復仇。但妳呢，連長？妳又是誰？”
　　這次，無名的連長沒有回答他。
　　幾秒種後，爆彈槍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