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泰拉之上（十八）

　　醫師並未告知利托西斯她的名字，利托西斯同樣如此。此時此刻，他正遵循著醫師的命令為她擠壓著戰鬥修女的腹部。
　　這位修女只是壹名見習修女，因此尚未得到屬於她的動力甲。要知道，修女們所使用的動力甲乃是由火星上的工廠專門為她們所打造的，能夠增強使用者的力量，提供與阿斯塔特們使用的動力甲同等的防禦力。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能給她治療。
　　利托西斯雙手用力，他十分小心地按壓著修女的腹部，讓那些膿血從她腹部的傷口處流出。這是壹道可怕的貫穿傷，由前往後。待到膿血完全流出後，醫師方才動手。
　　醫師壹邊嫻熟地用手術包裏配發的那些輕巧的手術器具為修女進行著手術，壹邊對利托西斯說道：“她應該在受傷的情況下行走了很久，巢都內的環境太惡劣了。傷口都發炎了，這可能會要了她的命。盡管她的臟器並沒受傷……”
　　“帝皇保佑。”
　　利托西斯收回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壹定是帝皇在註視著這位修女，她才能從那些褻瀆的東西手裏撿回壹條命來。”
　　“傷口不像是惡魔們所造成的。”
　　塞布魯斯走了過來，同時給出了他自己的見解。巨人還冷靜地拋出了壹句可怕的解釋：“恐虐的惡魔生性殘忍，它們如果有機會將刀捅入他人的腹部，絕對不會放棄旋轉壹圈的機會。他人的慘叫聲對它們而言是最好的興奮劑。”
　　“塞布魯斯大人說得對。”
　　醫師伸出手，取過放在壹旁的止血凝膠，在修女的傷口附近小心翼翼地噴上了壹點：“這不是武器造成的傷口，看上去倒更像是——天吶，妳怎麽醒了？！”
　　她震驚地看著那修女，壹時之間居然忘記了言語。利托西斯看到原本被麻醉了的修女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她那金色的瞳孔讓他突兀地寒毛直豎起來。修女壹點點的轉動頭顱，像是完全感覺不到腹部的疼痛似的，居然稍微坐起來了壹些。
　　那動作十足十的詭異，活像是個提線木偶。
　　她冷靜地說：“是的，這不是惡魔們造成的傷口。她在逃跑時摔倒了，被壹根鋒利的鋼梁刺穿了腹部。”
　　“……女士。”塞布魯斯瞇起眼睛。“妳是誰？”
　　“姓名無足掛齒，身份也無足輕重。我來此是為了征召妳——加維爾·洛肯。”
　　那修女嚴肅地轉過頭，對塞布魯斯說道，她的嗓音正在變得越來越輕靈。壹種說不出的沈重感降臨到了在場的所有人身上，利托西斯僵住了，他註意到醫師也同樣如此。
　　自稱為塞布魯斯，又被修女稱為加維爾·洛肯的巨人緩緩低下了頭顱。
　　“這是祂給我的使命嗎？”他問。
　　“是的，加維爾·洛肯。妳的自我放逐應當結束了，祂對妳有新的安排。”修女擡起手，遙遙壹指殉道者大橋對面漆黑的巢都。“千百萬人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脅，加維爾·洛肯。而妳是解決這問題最好的人選。”
　　“帝皇啊！”
　　“祂顯靈了！”
　　不顧周圍陡然嘈雜起來的聲音，那修女像是被什麽東西托舉著似的緩緩從地面上飛起，來到了加維爾·洛肯身前，於空中肅穆地凝視著他。
　　＋最後的影月蒼狼啊＋
　　她的眼眸被金光溢滿。
　　＋祂需要妳＋
　　＋我的心中仍有疑慮，我不夠堅定＋
　　＋做妳最擅長的事，加維爾·洛肯。祂需要妳，帝國也需要妳＋
　　靈能通訊被突兀地結束了，修女降落在地面之上，背後揚起了壹對潔白的羽翼。這景象毫無疑問又引起了壹眾驚呼。
　　加維爾·洛肯單膝跪地，人們只能聽見他的聲音，而看不見他的表情：“……唯死是向。”
　　“很好。”修女微笑了起來。“那麽——”
　　她的聲音被隱沒在了響起的聖歌之中，鋪天蓋地的金色光芒從天而降，加諸於她身。在金光閃耀之中，加維爾·洛肯閉上了眼睛。他耳邊又響起了伊斯特凡三號上的聲音。全面轟炸，那些被病毒炸彈腐蝕了血肉，最終在痛苦的尖叫中化為壹灘白骨的平民……
　　雷鷹炮艇在天邊劃過，本該和他們壹起作戰的人親手瞄準了他們，用致命的火力轟擊著他們的堡壘。那些景象壹壹在他眼前劃過，最終定格在壹個畫面。
　　他面前站著僅剩下的兄弟，在漫天的炮火與那些踩著他們宣誓保護之人的屍骨沖進來，用刀劍試圖殺死他們的兄弟的吼聲之中——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我們是影月蒼狼，我們將力戰而亡。”
　　然後，他聽見了修女的聲音。
　　“——我們祝福妳，加維爾·洛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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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復仇號。
　　何慎言閉上眼，壹個聲音在他耳邊細語。他看見壹個巨人跪在‘他’眼前，四周是壹片跪倒在地虔誠祈禱的士兵，看上去是個陣地。硝煙還在他們後方裊裊升起。
　　“有趣。”他輕笑起來，自言自語。“聖賽麗絲汀？啊……尋求我的幫助？賜福？”
　　他睜開眼睛，安格朗迷惑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麽。法師也沒有解釋的心情，他只是擡起壹只手，龐大的靈能在壹瞬間隨著他的心意進入了亞空間，星炬的光輝猛然大作，像是早有預料壹般牽引著那股靈能，送往了泰拉之上。
　　“妳還真是在下壹盤大旗。”他扭過頭，輕聲說道，仿佛是在與什麽人交談似的。安格朗挑起眉，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是祂？”他不確定地問。
　　何慎言轉過頭來，神神秘秘地擺出壹個欠揍的微笑，但就是不告訴他事情的真相。紅砂之主只得翻個白眼，不再詢問了。
　　……
　　史蒂夫沈腰下肩，壹記十分兇狠的肩撞讓那個吱吱叫著，試圖抓住他的惡心蜘蛛將它的觸手縮了回去。說是蜘蛛，其實不太準確——這東西的八條腿都能夠自由收縮，在那紫色的甲殼上有著許多張被剝下的人臉，顯得褻瀆又詭異。
　　史蒂夫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早在很久之前之前他就曾經和法師壹起去過地獄。在那裏他見到不少令人難以接受的怪物，更是親手殺死了其中許多。但沒有哪壹種能夠與他在這巢都裏度過的兩天所見到的相比。
　　從那個最開始被他殺死的大魔，到後面這些越來越多的詭異生物，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有點被惡心到了。
　　“安德莉婭大修女！”他壹面揮起烈焰劍將那惡魔分屍，壹面還不忘指揮這隊和他並肩作戰了兩天之久的戰鬥修女首領。
　　“帶著妳的人去堵住右邊的出口，不能讓它們進入發電廠！”
　　“謹遵命令！”
　　安德莉婭大修女是壹位隸屬於戰鬥修會的大修女，戰績彪炳，她十分美貌，但史蒂夫對她在戰鬥中的兇狠卻更為印象深刻。
　　他在兩天前遇到了這隊被派出來執行任務卻遭到了惡魔圍攻的戰鬥修女，史蒂夫二話沒說，直接加入了戰鬥。在殺光了那群色孽的魔軍，順便還把壹個為首的守密者砍成了十幾段後，他們彼此交換了壹下任務目標，發現居然壹模壹樣。
　　大修女將此視為壹種帝皇的啟示，史蒂夫對此不置可否，他只想完成任務。這個任務絕對不能失敗。絕對，不能。
　　巢都內層的發電廠有著上百米之高，如此規模巨大的建築物其中蘊含的能量可想而知。史蒂夫不知道這群色孽惡魔為何始終在這裏和他們糾纏，不加入外面的戰場。但他也沒興趣知道，基利曼對他說得很明白，發電廠絕對不能失守。
　　爆炸甚至只是小問題。
　　基利曼對此所做出的最壞設想，是它們運用那巨大的能量和褻瀆的儀式再度於泰拉之上撕開壹個巨大的裂口。現在泰拉全境雖然到處都是傳送門，但沒有規模特別龐大的。
　　戰線被拉的很開，但也沒有數量特別龐大的軍隊出現，如果它們成功了，那麽後果將會十分嚴重。輕則戰線被拉扯，他們被迫放棄壹些已經收復的重要設施。重則整個戰線都會此處傾斜，惡魔會占據重大優勢。
　　到了那時，情況可想而知。
　　史蒂夫在殺戮的間隙擡頭看了壹眼發電廠的右邊出口，他們此時在內部，也就是發電廠的核心處。他看不懂那些粗大的線纜到底有何用處，但敏感的靈能能夠幫助他感知到這個巨大的設施內龐大的能量。
　　發電廠壹共有兩個出口，厚實的鋼鐵封住了其余所有空間，惡魔們便源源不斷地試圖從這兩個出口處進來，無形之中給了他們的防守壹些地理優勢。他凝視著那右邊的出口，靈能突然給了他壹種危險的示警。
　　經由帝皇的親自改造，他能夠看到壹些常人看不見的事物。靈能非常便利，也非常危險，史蒂夫堅定了心智，深吸壹口氣，凝視看去。
　　此時此刻，在他的視野之中，那黑黝黝的右邊出口大門化作了壹張擇人欲噬的猙獰大嘴，正要將壹無所知的修女們狠狠吞噬。由衷的憤怒湧上他的心頭。
　　史蒂夫瞇起眼，烈焰劍在他手中大放光明，他將其狠狠擲出，它呼嘯著，像是炮彈壹般落在右邊出口的惡魔堆之中。
　　在靈能火焰的爆炸中於頃刻間就融化了十來只色孽的低級惡魔，他們尖叫著死去了，大腦中將痛苦轉化為愉悅的功能壓根沒生效。修女們的士氣為之壹振。
　　“安德莉婭大修女！”他再次高聲喊道，還特意用上了靈能的增幅，確保她能夠聽清自己的聲音。“握住我的劍！快！”
　　修女立刻照做。她手中縮小版本的鏈鋸劍仍然致命，在壹個擋路的，裸露大腦的色孽惡魔身上制造出了巨大的傷口。
　　讓它的腦子化成了壹團黏糊糊的物質，她踩踏而過那惡心而黏膩的東西，鏈鋸劍被她扔在地面之上，隨後，她伸出雙手，握住了烈焰劍的劍柄，疼痛隨之而來。但還有其他的東西。
　　壹種特別的溫暖立刻充斥了她的全身，修女瞪大眼睛，她從未有過如此特別的感覺。仿佛壹輪溫暖的太陽親自照耀著她似的，喜悅在她心中升起。然而，史蒂夫的話卻將她立刻拉回了現實：“揮劍，修女！”
　　他咆哮著說：“揮劍！”
　　於是，她揮劍。
　　壹輪太陽於發電廠內升起，無數惡魔在瞬間化成了火柱。它們那骯臟而汙穢的以太血肉遇上了這靈能便是遇上了克星。
　　安德莉婭大修女怒目圓睜，竭盡全力控制住那如同脫韁野馬壹般在她雙手中震蕩不休的烈焰劍，壹聲滿是怨毒的尖嘯在她耳邊響起。
　　壹個粉紫色的赤裸無毛怪物在黑暗中現出了身形，它擡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臉，不停地後退。安德莉婭大修女咬著牙，她舉著劍怒吼著向它靠近，靴子踩踏在地面上發出嘈雜的聲響。混雜在那怪物的尖叫聲中。
　　然而，大修女應該已經聽不見了。她的耳朵正在流出泊泊鮮血，眼睛也是如此。她七竅流血，因為見到了凡人不應見到的東西。但她仍在前進，因為她的信仰是如此的堅定。
　　她不動搖，不後退。看不見任何事物，聽不見任何東西，但仍然在前進。
　　“我棄絕妳，惡魔！”
　　修女的聲音蓋過了它的尖叫，和烈焰劍的光芒壹起充滿了黑暗的發電廠：“妳這褻瀆的怪物，滾回妳該待的地方去！滾吧！離開我們的世界！離開這裏！妳不配站在我們面前！”
　　她的面容完全扭曲了，雙手也被烈焰劍灼燒的只剩下骨頭。但她仍然舉著劍，壹步壹步地向前——向前——最終，她將劍刺進了那東西的身體，它發出壹聲短促的哀鳴，於瞬間化作了灰燼。
　　烈焰劍跌落在地，安德莉婭大修女顫抖著失去了意識。幾個熱淚盈眶的修女立刻將她抱了回來，史蒂夫大步趕來，陰沈著臉伸出手，烈焰劍飛回他手中。
　　壹股靈能從他手上運轉，最終在安德莉婭大修女的臉頰旁停留了片刻，撫慰了她此時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