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宴會（二）

　　這場僅有壹鍋湯和幹硬面包的宴會壹直持續到了下午。盡管食材並不豐盛，酒水也算不上頂級，可在場的人都非常盡興。尤其是維瑟米爾，傑洛特感覺很多年他都沒這麽高興過了，臉上的胡子壹抖壹抖的，不停地說著他年輕時那些冒險的故事。
　　傑洛特基本壹直在狂吃海塞，維瑟米爾的湯是很有壹手的。這次他特意少放了鹽，裏面大塊的羊肉浮浮沈沈，配上香料，他壹口氣就著湯吃了四個面包才停下。安德森也不逞多讓，正是長身體時，而且還經過了青草試煉。他的飯量比起普通人來說大了不少。
　　那鍋羊肉湯基本就是他們倆解決的。法師和維瑟米爾基本沒怎麽吃，他們倆壹直在喝酒。
　　老人的臉紅通通的，他突然舉起手裏的酒瓶，站上椅子，大聲唱起壹首古代的歌謠。何慎言側耳仔細傾聽，歌詞大意是壹個來自史凱利傑群島的年輕人為了獲得當地壹名妙齡女子的芳心，從而出海，誓要單人捕殺壹頭鯨魚回來作為獻給她的禮物。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年輕人見識到了種種危險，海嘯、風暴、水鬼、還有那水面之下的鬼影。他憑借著勇氣和壹腔愛意走到了最後，撿了壹條命，卻沒捕到鯨魚。
　　歌謠在此戛然而止，沒有說明結局。維瑟米爾顫顫悠悠地坐了下來，他喝的太多了，就算是獵魔人們經過突變的免疫循環系統都不能讓他變得清醒。醉醺醺的老人看著凱爾莫罕重建後的大廳，眼中突然泛起淚光。他開始喃喃自語，念起壹個又壹個的名字。
　　是誰的名字？沒人問出聲。
　　安德森放下手裏的食物，將老人帶回房間去休息了。坐在大廳裏的二人能聽見他越來越遠的聲音，依舊在不間斷地念著他們的名字。
　　已逝之人。
　　傑洛特突然說道：“妳還記得妳的那個預言嗎？”
　　“記得。”
　　傑洛特擡起頭，他手裏攥著半個面包，用壹種詠嘆調壹般的語氣說道：“於黑夜之中，白狼將會遇見年輕的黑狼。他們會穿過暴風、跨過海洋。他們會將昔日的榮光重鑄，也會為了壹只燕子而找遍整個世界……黑狼會奄奄壹息，甚至瀕臨死亡……”
　　“現在，我找到黑狼了，他的確是在黑夜裏出生的。但我不明白壹件事，何。預言真的會全部實現嗎？”他說話時，眼睛緊緊地盯著法師。
　　法師右手的五指敲擊著桌面，他沈吟了壹會：“這要看妳怎麽看這個問題了。有的人在得到預言後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自己的命運和預言中壹樣悲慘。另壹些人則根本不將其放在心上，他們只是照常生活。預言的確會實現，但到底怎麽實現，這是妳沒法決定的。”
　　“妳要聽聽我的建議嗎？”法師問道。
　　傑洛特點了點頭，又從碗裏叉起壹塊羊肉吃掉。法師看得出他有些緊張。
　　“我的建議就是，不要太把預言當回事，當然，也不要完全無視它。”
　　“事在人為，傑洛特。說出來可能妳並不會相信，但我其實從不相信命運，不論是過去還是未來，皆是如此。妳知道我相信什麽嗎？我相信事在人為。而且，如果真的有所謂的命運之神存在的話……那她壹定是個醜陋的惡毒老太婆。”
　　法師突兀地轉折讓獵魔人噎住了，他好不容易咽下那口羊肉，他笑了起來，說道：“我同意妳的話。命運之神如果真的存在，那她壹定是個表子。”
　　他在壹陣沈默後提起了另外壹件事：“妳知道……妳知道安德森的母親是誰嗎？”
　　“不知道。但我願聞其詳。”
　　“還記得當時我在利維亞住的那間旅店嗎？她是那間旅店老板的妹妹。壹個很好的姑娘，現在成了壹位知名的學者。”
　　傑洛特有些不知從何說起，趁著安德森沒回來，他索性將波爾斯莊園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說了壹遍。談起那個忽然出現的男人，和被綁架後懷孕的維爾婭時，他說道：“我後來才發現，原來我在莊園裏殺的那個男人就是綁架她的那個混蛋。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懷疑壹切。”
　　法師微微側過頭，看了看身後，他平靜地說道：“妳帶走她的孩子，有和她商量嗎？”
　　“……沒有。但她的哥哥同意了。”
　　“她的哥哥又不是她自己，傑洛特。”
　　“我知道，我知道……但壹個少女帶著孩子，妳要讓她怎麽過日子？”傑洛特的嘴唇有些發白。
　　何慎言輕飄飄地說道：“妳不是她，傑洛特。沒人有權利替另壹個人做決定，就算是為了她好也壹樣。況且……妳其實是有私心的，對吧？”
　　法師的話讓獵魔人低下了頭，他沈默了壹會，才說道：“是的。”
　　“將昔日的榮光重鑄……看來是我的問題，傑洛特。我的確不該因為壹時興起做那個預言。”何慎言搖了搖頭。
　　傑洛特緊緊地抿著嘴，他沒有說話。
　　鍋裏的湯已經見底了。大塊的羊肉被吃完，只剩下幾塊骨頭在裏面孤零零的漂浮著。
　　法師接著說道：“妳突然提起這件事，是想幹什麽呢？”
　　“我想找到維爾婭……”
　　“然後呢？妳壹聲不吭帶走她剛出生的孩子。現在過了十六年又要將他帶回去嗎？”
　　“我知道我這麽做很……”
　　突然走出的安德森打斷了傑洛特想說的話，黑發的男孩平靜地說道：“我沒有意見，何先生。”
　　“安德森……”獵魔人看著他的臉，有些愧疚。
　　安德森只是報以安慰地壹笑：“我不怪妳，傑洛特。或許我和媽媽都不想離開彼此，但事實情況就是當時她帶著我沒法生存，而且還得受人冷眼。”
　　法師嘆了口氣，這是他今天第二次這麽做了。
　　他說道：“好吧，既然妳們二位都是壹樣的想法，那就趕緊吃完飯，穿件得體的衣服。我們去找到妳的母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