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魔力糾纏

　　何慎言已經懶得數他這是第幾次燒自己了。
　　反正沒差。
　　他必須這麽做，帝皇的靈能火焰時時刻刻都在灼燒著他的身體，這尋常人難以忍受的疼痛是凈化的證明——等到疼痛消失，納垢的祝福也就完全從他身體裏清除出去了。
　　法師正在專註的呼吸。
　　他深呼吸了壹次，隨後，又壹次。
　　靈能與魔力糾纏在壹起，化作不休的金色火焰，取代了他的血液，在血管中狂躁地奔騰。這間復仇號特意開辟出來的靜室內部，經由法陣過濾後的空氣正在被他迅速消耗。
　　吸進空氣，吐出熾熱的氣流。
　　起落之間宛如潮汐，又或者是某種自然現象。劈啪聲在他體內不斷作響，血肉與骨骼正在壹點點被重化。
　　納垢的祝福正在逐漸遠離他，何慎言能聽見祂在亞空間中無奈地嘆息，像是壹個被拒絕了好意的父親。這嘆息聲令何慎言幾乎毛骨悚然——納垢的形象他可是清楚的。
　　於是，他緊閉著眼，壹刻不休地讓靈能火焰焚燒自己的全身。這瘋狂的行徑可能會帶來壹些難以言說的後果，但現在的他沒得選。
　　何慎言其實相當清楚這麽做可能會產生的後果，無非是力量性質之間的糾纏。
　　古壹本就是靠著掠奪其他維度魔神的力量起家的，相關的魔力論文在至聖所的圖書館裏要多少有多少，其中足足壹千八百二十三篇都是由古壹親手所寫。
　　她沒署名，但何慎言認得出來她的字跡。
　　力量性質的糾纏會導致法師們原本如臂指使的魔力產生壹些令他們感到陌生的變化，有時是好，有時是壞。全看妳能不能掌握融合後的新力量。如果可以，那麽，這毫無疑問是壹件好事。
　　有誰會嫌自己的魔力多呢？
　　但問題也就出在此處，何慎言原本的魔力性質是經過他精心考慮過後設計出的壹種，能夠暢快的使用大多數魔法。
　　例如塑能系，火雨、冰霜、毀滅的流星或是閃電。而防護系的他也十分精通，治療方面的，他雖然差了些，但也超過了許多人。可以說，他設計出這種魔力性質就是為了暢快的戰鬥。
　　比其他人跑得更快、打的更狠、恢復的也更快——這就是全套的卡瑪泰姬法師出師套裝。
　　但現在經過糾纏融合後，所產生的新力量，他就不保證會不會還和以前壹樣了。
　　需要非常多的時間來實驗……但現階段，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何慎言睜開眼睛，眼眸已從原本的黑色化為了金色，像是燃燒的火焰，又像是天邊的太陽。他微微側過頭，靜室裏不知何時多出了另外壹個身影。對方非常有禮貌地向他揮了揮手。
　　“有什麽事嗎？”
　　來人滿頭金發，面容有種神性的英俊。比起人類，他更像是某種神祇——更別提他背後那對潔白的羽翼了。
　　“祂讓我來看看妳……”聖吉列斯微笑著說。“請原諒，我相信他並非是不願親自前來，只是抽不開身。”
　　“我還不至於生壹個老頭子的氣，而且，這事本來就是我自找的。”法師嘆息了壹聲。“我就不該逞壹時之快。”
　　雖然這麽說，但他卻笑了起來：“……但是，有下次我還是會那麽幹。”
　　大天使凝視著他，背後的羽翼輕輕扇動。空氣壹陣模糊，壹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清風吹拂而過，稍微讓何慎言體內的疼痛減輕了壹些。
　　聖吉列斯有些歉意地說：“我就只能做到這些事了，很抱歉。”
　　他輕輕地搖著頭，面容悲憫：“我的那位兄弟不過才剛剛從睡夢之中醒來，就不得不處理壹樁令人痛心的慘事。”
　　“發生了什麽？我可是給他帶去了三名新原體……還有什麽事情是四個原體加在壹起都搞不定的？”
　　“我們並非萬能的，就連我們的創造者亦會失敗，我們又談何無所不能呢？”聖吉列斯微微垂下頭。“這對他心靈上的打擊或許會被其他事情都要嚴重得多，我很擔心他。”
　　何慎言皺起眉。
　　聖吉列斯接著說：“這件事對我來說也有些難以啟齒，畢竟，當時那個愚蠢的方案我也贊成了。而現在……”
　　他再次嘆息了壹聲，何慎言擡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了。他淡淡地說：“我懂了，第二帝國是吧？”
　　“妳——”
　　天使的表情充滿了驚愕、羞愧、還有壹點不易察覺到的放松。
　　“那個坐在椅子上的老頭基本把什麽事都跟我說了。”法師翻了個白眼。
　　“就這點事？相信他吧，基利曼能處理好這件事的。壹群愚蠢的家夥，竟然想用政治手段把壹位原體架在火上烤？逼迫他稱帝？”
　　他嗤笑了壹聲：“有夠蠢的。”
　　“呃，恕我直言——”天使看上去相當不安。“妳到底知道多少，不，我的意思是，祂知道多少？”
　　“妳覺得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呢？”何慎言笑著說。“別擔心那麽多啦，大天使，趕緊找個機會從那鬼地方出來吧……妳的子嗣們在這壹萬年裏可是受了不少苦。”
　　聖吉列斯沈默半響，突然苦笑著搖了搖頭：“明明我才是那個慰問者，現在卻被妳反過來安慰了。但，妳說得對，法師。”
　　他的身形逐漸模糊了。
　　何慎言重新閉上眼，疼痛繼續，潮汐再度湧起。
　　……
　　“壹個壹個來，放心——妳們是帝國的公民，是祂的子民，帝國不會放棄妳們之中的任何壹個，不要著急。”
　　上尉嘴裏叼著壹根補給裏配發的香煙，他沒有點燃，指揮著幸存的平民們有條不紊地登上那頭機械巨龍。
　　他們看上去還未從之前的境遇裏掙脫出來，這很正常，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心如鋼鐵。
　　上尉只希望他們能盡快振作起來，為帝國繼續做出應有的貢獻。雖說，他也不知道平民們能在這艘船上幹什麽就是了。如若是他熟悉的那些船只，他們在經過訓練後還能維修壹些簡單的部分，或是做些普通的工作，在船上度過壹生。
　　有許多人都是這麽過的——他們的祖祖輩輩都在同壹艘船的底層出生、死亡。
　　壹整個星球，幸存的人類還不足六百名，其中大部分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病癥。大部分都由營養不良引起，他們眼神呆滯，行走的速度也慢吞吞的，心理上的陰影尚未消失。
　　這已經是收攏的第三批幸存者了，他們被發現躲在壹個狹小的地洞裏，靠著蘑菇為食度過了足足十天。
　　上尉抿了抿嘴，咬著香煙的過濾嘴，伸手招來了那位之前在模擬作戰中表現極其出色的壹排長。他問道：“今晚的食物配給是什麽？”
　　“按照日程表，今晚是主菜是小羊排配橙子汽水，面條、以及蘋果。”
　　“……”
　　上尉納悶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他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這船上哪兒來的這麽多他聽都沒聽過的食物？而且壹個個還都挺好吃。
　　復仇號上是有廚師還是什麽的？那些食物的味道好的甚至令他覺得只有貴族們才能享受到這樣的美味。
　　“時間應該不會變化，還是五小時後。”
　　上尉拉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眼右手的手表。他們從登龍到降落地面，再到分批次收攏這些幸存的平民壹共花費了三小時，按照復仇號上的時間，還有五小時就是晚餐的點了。
　　“等食物配給下來了，就讓他們先吃吧。”上尉輕描淡寫地說。“咱們也不差這壹餐，而且——”
　　他伸出手從壹排長胸口的右兜裏抓出了三根高熱量能量棒，這場景令他臉皮壹抽：“——妳小子這次居然藏得這麽多？”
　　壹排長尷尬地壹笑：“習慣了。”
　　上尉將東西放了回去。
　　他瞥了壹眼壹排長的褲兜，淡淡地說：“是個好習慣，但妳應該清楚這東西的保質期吧？咱們現在又不是被困在戰壕裏，通知下去，讓私藏食物的士兵們今晚都把東西吃了，留著幹什麽？”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再說了，戰時肯定有戰時的口糧！咱們現在在什麽船上？還能和以前壹樣就發壹包冷東西？”
　　壹排長頗有些羞愧，但這也沒辦法——帝國的後勤壹直是個大問題。雖然能夠保證基本的食物配給，但在戰時嘛……
　　實在是壹言難盡。士兵有時甚至得自己想辦法，後勤部的人也是有苦說不出。眾所周知，補給線的運送不僅需要時間，還得防備敵人的襲擊。在這樣的情況下，補給不足實在太常見了。
　　不是每個團都能幸運地駐紮在制造基地附近的，大多數人都在戰壕裏苦兮兮地吃見鬼的屍體澱粉。
　　在航行和整備期間，新鮮食物和茶點還算是可期許的奢飾品。然而，戰爭壹旦到了緊要關頭，能吃的就只剩下索然無味的屍體澱粉了。還有那見了鬼的，黃澄澄壹大坨的營養膏塊。
　　後者往往只能得到壹小塊，需要沖開後飲用充饑。但大部分士兵那時候都沒可信任的水源，於是只得生吃。光是把那東西咽下去就是壹項艱巨的挑戰，許多人直言自己寧願吃十份屍體澱粉，都不願意吃壹塊營養膏。
　　但他們不得不吃，體重降低或是營養不良、思維遲緩都是不可接受的，甚至會受到處罰。要知道，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就等同於對帝皇不虔誠。在軍務部下發的手冊裏，這是相當嚴重的壹項罪責。
　　卡迪安人更是離譜，作為凡人部隊表率的他們自己要求也極為嚴格，甚至不願意花壹點時間加熱食物，大多數人都習慣直接吃冷的。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喜歡吃冷的——又不是傻子，誰不想吃點熱騰騰的東西呢？
　　上尉離隊伍站的稍微遠了些，隨後為自己點燃了那根叼了足足半小時的香煙。
　　他深吸了壹口氣。從來沒嘗過的新鮮口味令他享受的瞇起了眼，煙草的醇香壹如既往令人放松。但這短暫的享受並未持續多久。
　　凝視著那緩緩登上機械巨龍的長條隊伍，上尉的臉色再次變得陰沈了起來。他順手就將抽了壹半的煙掐滅了，隨後放進自己武裝帶的壹個獨立包裹裏。
　　該死的叛徒。
　　就在他在心中默默以卡迪亞俚語怒罵叛徒之時，通訊頻道裏傳來了二排長的聲音：“長官，人數清點完畢，算上這批，壹共五百九十三人。”
　　“讓負責掃描的小夥子們再掃描壹遍地表，確定沒有任何遺漏後通知我。”
　　“是，長官。”
　　十分鐘後，機械巨龍緩緩動了起來，離開了地表。它將直接回到位於星球軌道之上的復仇號上，而這顆星球未來的命運，無人知曉。
　　……
　　上尉朝他面前那深紅盔甲的巨人敬了個禮，壹絲不茍地說：“大人，有何指示？”
　　伊齊基爾沒有摘下頭盔，他此時的面容不太適合暴露在凡人面前——那深紅色的淚痕看上去很是駭人，為了避免可能出現的不必要的流言，他覺得，自己還是帶著頭盔比較好。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聲音聽上去就並不如何溫和了：“只是例行詢問，有多少幸存平民？”
　　“五百九十三人，確認無遺漏。我們掃描了五次地表。”
　　“很好。”
　　伊齊基爾點了點頭：“那麽，妳和妳的士兵可以去享受休息了，上尉。另外……很高興看見妳還活著。”
　　上尉離開了，伊齊基爾這才摘下自己的頭盔。他並未像許多阿斯塔特壹般使用服役釘，兩道深紅色的鮮血淚痕從眼眶下方壹直延伸到脖頸。
　　伊齊基爾嘆了口氣，深紅之刃戰團沒什麽和平民們相處的經驗，但他必須安置好他們——不然指望誰？吉瓦多倫現在還躺在醫務室，他也不認為這位老兵能給他什麽見解。
　　不要誤會，他十分尊敬吉瓦多倫，壹名萬年老兵在大部分戰團裏平時都是需要被供起來的。但對方明顯不善於與人交際，至於另外壹位大人嘛……
　　伊齊基爾其實猜到了壹些，但他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