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諭

　　“是嗎？那就好。”
　　男人溫和地笑了，這笑聲仿佛有著魔力壹樣，直接驅散了幽靈所帶來的冰寒，讓老臟嘴回到了人世間。他從黑暗中走出，面容依舊模糊不清，隨後壹把將那綠色的寶石塞進了老臟嘴懷裏。
　　“我們說好的，這是妳的報酬——另外，妳做的事很有意義，老先生。我個人很欣賞妳這樣敢於浪子回頭的人。”
　　他拍了拍老臟嘴的肩膀，壹股暖流從那裏湧入，讓他佝僂的背壹下挺直了。原本彎曲，拖在地面上的右腿此時發出了咯咯的響聲。骨骼復位，殘破的神經與傷疤都復位了。甚至就連他酸痛的肩膀與模糊的視力都變好了。
　　“這……這是什麽？”
　　老海盜不可思議地擡起手，他的視力從未如此清晰過，身體也從未如此好過。
　　“壹份禮物，希望妳還喜歡。”他聽見男人帶著笑意的聲音，隨後，他便和那取回了自己名字的幽靈壹同消失不見了。
　　……
　　名為派克的幽靈帶著他穿行在比爾吉沃特的大街小巷。他是本地人，對這裏熟悉的不得了。何慎言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行走的方式，幽靈直挺挺地穿過墻壁，在地上留下壹連串濕漉漉的腳印。
　　真有趣。何慎言想。
　　壹個有著自我意識，被大海塑造出的復仇怨魂。
　　他們跨過曲折的街道，又經過了幾條緩緩流淌的暗河。壹路來到了下城區的壹座酒館。這裏骯臟而混亂——這也是比爾吉沃特下城區永恒的基調。在這裏，有壹條不言則明的真理：越高的地方，就越高級。
　　這和比爾吉沃特的地理環境不無關系，總之，那些真正幹凈整潔的街道與高雅的享受都在上城區。
　　兜裏有幾個錢的人們都會經常光顧上城區的酒館或妓院，尋歡作樂，痛飲美酒。然後沒過幾天就滾回下城區的港口加入壹次生死難料的遠航。活著回來，就再來壹次。
　　他們面前這座酒館的招牌非常老舊，是用海獸的骨頭釘在木牌上釘成的。名字很順口，叫做豬油皮——天知道為什麽壹座酒館會起這個名字。
　　派克站在門前，靜靜地聆聽著其內傳來的喧鬧聲。酒杯彼此碰撞的聲音，女招待輕佻的笑聲，男人們粗野的吼聲與壹些人因為賭博失敗而發出的痛叫。
　　“就是這裏。”他低著頭說。“芭茹人們的隱蔽據點……”
　　“看上去不太像——嗯，我還以為他們會找個更安靜，也更幹凈的地方呢。”何慎言挑起眉說道，同時挑動手指，讓門口蜿蜒的汙水消失。他看似站立在地面，實則始終漂浮著。
　　“沒人能明白芭茹人的想法。”派克以陰冷的聲音回答。“而且，我不明白，您為何要來找他們。”
　　“受人之托而已……”
　　法師模棱兩可地朝著派克微笑了壹下：“我們的交易完成了，派克。妳可以去做妳想做的事了。”
　　冤死的亡魂定定地看著他，過了很久才問出了壹個問題：“您為什麽要救我？”
　　“我沒有救妳，是妳自己救了自己——妳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妳的意識和大海中成千上萬冤死的亡魂產生了聯系。大海將妳送了回來。”
　　派克茫然地點著頭：“……是，是這樣嗎？”
　　“遠不止這樣呢。”何慎言耐心地為他解釋著。“它們當然會要求妳為他們復仇啦——派克，做好心理準備。妳的余生可能都會和這座港口城市聯系在壹起了，直到妳的靈魂磨滅之前為之，妳都會在這裏獵殺那些人渣和敗類。”
　　他露齒壹笑，盡管派克已經是個死人了，卻仍然感到脊骨生寒：“……而這裏剛好遍地都是。”
　　幽靈無聲的離開了，從今晚開始，他的狩獵正式啟程。
　　何慎言背著手站在豬油皮酒館的門口，沒有選擇進入。
　　如果這地方不壹直散發魚腥味的話，他會進去的。就像和傑洛特那次，他們在酒館裏聽著水手們唱歌，和那個本地的治安官壹起度過了還算愉快的半個晚上。然而，這裏的魚腥味有些太重了。
　　他打了個響指，魔力的波動輕輕擴散，壹直延伸到了酒館的地下。沒過多久，酒館的門便被打開了。
　　壹個身材壯碩的女人走了出來，她扛著壹座金色的神像。尺寸比酒桶稍大，重量卻超出許多倍。
　　就算不考慮她的性別，但從人類的角度而言，她的體格也堪稱驚人。何慎言挑起眉，據他計算，這位芭茹人們的祭司起碼有兩米五高，外露的兩條手臂健碩無比，肌肉高高隆起，壹種力量的美感自然而然的湧出。
　　“閣下……”她謹慎地開口了，嗓音低沈，但並不難聽。“是誰？”
　　“壹個送信的。”
　　何慎言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用這種模棱兩可的語言去誤導人們了，這種惡趣味會讓人們的臉上產生疑惑的表情，他們會思考，並努力解決這個被他親手拋出來的謎團。法師不得不承認，他的確也變成了自己以前最痛恨的謎語人。
　　果不其然，女祭司的臉上出現了疑惑：“可是……我分明感知到了娜伽卡波洛絲的氣息。”
　　“啊，沒錯，我就是替她來送信的。”
　　何慎言拍了拍手掌，在女祭司愈發疑惑的眼神中喚出了壹條藍綠色的觸手。在瞥見觸手的那壹刻，女祭司便虔誠地低下了她的頭。娜伽卡波洛絲的教義中並不要求人們下跪，她是個嚴厲的神，卻並不要求她的信徒們毫無底線的信奉她。
　　“我想這個應該能證明我的身份吧。”
　　何慎言順手扯過觸手，輕輕搖晃著它。這條倒黴的觸手若是有自我意識應當會很不滿。可惜，它沒有。
　　女祭司的態度轉而變為了恭敬：“是的，信使大人。”
　　她從善如流地轉變了稱呼：“您有什麽神諭要帶給我？”
　　“娜伽卡波洛絲讓妳準備好，蝕魂夜必須被終止。”何慎言摸著自己的下巴。“她還說，妳做的很不錯……俄洛伊女士，對吧？”
　　女祭司的眼眶中流出了淚水，蜿蜒而下，順著她面部的刺青壹直滴落到了地面。她深深地低下自己的頭嗎，彎腰，直至何慎言能夠俯視她。
　　當她再擡起頭時，那個神秘的男人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