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聽
正經人誰在漫威學魔法啊 by 拿刀劃墻紙
2023-9-16 21:52
在來之前,可汗在心中預想過十幾種不同的對話情景。
有受到禮遇的,也有被冷落的——但無論那壹種,都不可能是眼前的這樣。
他喝著來自巧高裏斯的奶茶,來自遼闊草原的滋味壹遍又壹遍的在他的味蕾上爆發。家鄉的滋味被人用他無從理解的手段帶至了他面前,在進入網道持續不斷地追獵了壹萬年過後,察合臺可汗總算有了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他從未像現在這般想要回去看壹眼。
——但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他家鄉的人是人,難道帝國其他地方的人就不算人了嗎?遍布哀嚎的銀河裏尚有許多地方等待他和他子嗣們的拯救……可汗向來極其明事理,卻也不免在此刻對自己有了些痛恨。
為何不能自私壹些呢?以權謀私……也沒人會說些什麽。
可惜的是,他註定不是那樣的人。
外界對察合臺可汗知之甚少,誤解甚多。許多人甚至錯誤地將他認為是壹個野蠻人,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位原體擁有何等的智慧,又擁有何等的決心。
放下已經喝完的茶杯,嘶啞著嗓子,可汗緩緩開口了:“在談話開始之前,我必須感謝您所做的這件事……它或許對您而言微不足道,但對於壹個已經闊別了故鄉許久的人來說,這實在是彌足珍貴。”
在說完這句話後,可汗註意到,船長的眼神有了壹些細微的變化。極其不易察覺,但他還是發現了。
將疑問壓在心底,並牢牢記住。可汗沒有在這件事上多嘴,只是將話題繼續延伸了下去。
“您說加入遠征艦隊的具體事宜……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不需要申請嗎?”
面對他的問題,何慎言只是將雙手壹攤,微笑著反問:“我都不知道‘申請’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察合臺可汗——哈,不開玩笑了。正經地說,我當然願意讓勇猛的白色傷疤和他們的原體加入遠征艦隊,為何不呢?”
可汗並未被即將踏上榮耀之路的喜悅沖昏頭腦,他表現得十分克制,冷靜地繼續發問:“您似乎對我和我的兒郎們很了解。”
“我了解許多事,但不包括素未謀面的人。”
“您的表現可不像是從來沒見過我。”
何慎言笑了笑。
“有個人給我講了許多故事——坦白來說,我了解妳和妳軍團的作風、事跡。我也知曉妳大概的性格,但我並不清楚妳到底是壹個怎樣的人,察合臺可汗。不過,這重要嗎?”
可汗用壹個緩慢而有力的幅度點了點頭,輕撫著下巴上的胡須:“這很重要……船長閣下,如妳所見,我是個敏感而多疑的人。”
何慎言放下手中的杯子,搖了搖頭。
“不必擔心這背後有著什麽政治上的交易——我讓白色傷疤參加復仇遠征只有壹個目的。”
他豎起壹根手指,重復了壹遍自己的話:“只有壹個目的,而這目的非常簡單。”
可汗安靜地聆聽,始終緊緊地盯著何慎言的雙眼。長久的與人對視不是在談話或會面中正確的選擇,甚至在日常生活中都算不上禮貌。但他就是這麽做了,他必須確認壹些事。
“什麽目的?”他問。
“復仇。”何慎言說。“妳有所不知,察合臺可汗。”
說完這句話後,他的黑袍鼓蕩,平靜的室內突兀地刮起狂風。墻壁消失,地面消失,某種強大的能量開始在空氣中湧動,察合臺可汗甚至覺得他的骨頭都在發出哀鳴。
不過壹個眨眼的功夫,他們便從那間溫馨的休息室來到了壹片混沌而無序的空間。頭頂掛著七彩的厚重帷幕,飽含惡意的復雜情緒充斥著空氣。擇人欲噬的惡鬼們化為無形在這片空間中遊蕩。
亞空間……
白色傷疤們的原體冷靜地看著這壹幕,並對那個帶他來到這裏的人投以了壹個疑問的眼神。後者卻只是淡淡地說:“聽,可汗。聽。”
於是他開始聆聽。
在魔力的作用下,他聽見了。
首先到來的是慘叫聲,這聲音只是開端。就像是機器啟動時的齒輪聲——自它之後,萬千哀嚎鋪面而來。
察合臺從喉嚨裏發出壹聲悶哼,超凡的心智與身體素質也無法承受這巨量的恐怖和聲,他的耳朵開始流血,鼻腔也是如此,太陽穴仿佛有人拿著電鉆在往內攪動。
而那些聲音,它們並未停止。它們攪合壹起,超脫了壹切。有如壹個永不停歇的死亡歌唱團,在亞空間的潮汐中不停地、絕望地呼喊著。
這是無數人類慘死時的聲音,他們曾經被被刺穿,被剝皮,被瘟疫腐化成甚至不可直視的行屍。
他們也曾被恐懼與陰謀驅使,在壹個已經逝去神明的玩弄下殺死自己的親人,或釀下不可挽回的大錯——他們的尖叫,在這失去了時間概念的亞空間內不停地回蕩。死亡,不過只是壹場永恒折磨的開始。
可汗感到渾身冰涼,但聲音沒有停止,反而在越變越多。每壹分,每壹秒,都有新的死者加入這恐怖的合唱團之中,並貢獻出自己的尖叫。
他顫抖著擡起雙手,肩甲上被綁在壹起的吊飾不住地跳動著,與肩甲互相碰撞,發出單調的回聲。察合臺可汗的臉已經被痛苦與狂怒遮蔽了,冷靜的心再也無法保持,他發出壹聲狂怒的咆哮,在這咆哮聲裏,卻又蘊含了極為深刻的悲愴。
——“不!”
“是的。”法師說。“這就是真相,帝皇無法保護所有人。總有些人甚至在死後也無法獲得平靜。但是……其實還有另外壹件事。”
不需要他說,可汗也知道另外壹件事是什麽。
惡魔們正對此發出嘲笑。
壹刻不停地,嘲笑。
它們興奮地聆聽著這死者之聲,人類的痛苦與折磨對它們而言是最為甜蜜的美酒,是無法舍棄的快感。
渴望屠殺者,渴望歡愉者,還有那些渴望播撒所謂‘慈父榮光’的腐爛者……它們全都躲在暗處竊竊嘲笑。對它們親手造就的恐怖圖景無比滿足,但又永遠不會止步於此。它們永遠會渴望下壹個受害者……壹如這該死的地方存在的本質!
它們——不,不。這裏,這裏!這片空間——!
察合臺的雙眼向上翻起,幾乎只能看見眼白。他的額頭與脖頸上滿是暴起的青筋,像是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憎恨、憤怒與悲傷在他心中壹刻不停的湧動,幾乎要將他活活逼瘋。
這無關乎心智是否堅定,他所聽見的是世界的真實——沒有正常人能承受住這恐怖的黑暗。然而,就在這瘋狂與清醒的界限,可汗突然明白了壹件事。
亞空間只要存在,就會壹點壹點的毀滅人類本身。它是壹個兇手,壹個絕對不會滿足的兇手,或早或晚,它壹定會謀殺全部人類。
“妳聽見了,可汗。妳也明白了。”法師的低語聲在他耳邊響起,帶來片刻清醒。“妳是有史以來第三個聽見這聲音的人,有何感想?”
“嗬——嗬……”可汗無法回答,只能從喉嚨裏發出痛苦的氣聲。
壹聲響指聲響起。
他們再度回到那溫暖的房間,室內依舊溫暖,他放在桌上的茶杯不知何時已經滿上了,熱氣騰騰的奶茶正在其中溫暖地等待飲者。
可汗跪在地上,血液從他的雙眼、鼻腔、耳朵與唇齒間湧出。在他的下巴上匯聚,滴落在地面,沒過壹會就形成了壹灘血泊。他喘著粗氣,看著裏面自己狼狽的面容,沈默了很久。
過了壹會,他從地上站起。血液在壹道藍光後消失,連同他臉上的鮮血壹起。壹條溫暖的濕毛巾出現在他手中,可汗擡起頭,那個男人正深邃地望著他,眼中無悲也無喜。
只有平靜——真的是這樣嗎?
不。
草原之鷹再壹次窺見了真相,隱藏在那厚重的平靜後方的是足以熄滅恒星的怒火——他苦笑壹聲,開始用毛巾清潔起自己的臉。
強健的體魄正在發揮作用,他剛剛所受的傷勢正快速愈合,就連精神上的創傷也是如此,壹種奇妙的力量撫慰著他的心靈,令可汗不由自主地平靜了下來。
他坐回椅子上,整理好措辭,重新開口了:“現在,我懂了。”
“哦?”
巧高裏斯之鷹閉上眼,然後又睜開,直直地看著法師,問了壹個較為不禮貌的問題:“妳不是人類,對不對?”
“從生理結構上來說,我已經不算人類了。可惜的是,這房間內的兩個人都是如此。”
“妳的力量……超出了我想象的範疇,我無法理解妳這樣的存在為何會以人的外表顯現,並安穩地與我交談。”
可汗停頓了壹下:“……就像我明白他的本質時壹樣。”
“果然沒有起錯的稱號,察合臺可汗。妳的確有著鷹隼壹樣銳利的觀察力。”何慎言平靜地壹笑。“妳說得沒錯,我的確可以拋棄當前存在的形式來換取更為強大的力量,只要我想,我可以做到這件事。”
“元素化、規則化,又或者是登神……但問題的關鍵從來不在於我能不能,而在於我想不想。妳無法理解我為什麽要用人的外表,我來告訴妳為什麽,因為我本來就是人類。”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沒有人能夠否認這件事,察合臺可汗。壹如妳始終認為自己是巧高裏斯的大汗壹樣,我也是,我始終都堅定的認為我自己是個人類。所以我才會對他們的遭遇如此憤怒,所以我才會想要發起這場復仇遠征。”
他指著自己胸膛的那只手伸了過來,在可汗面前停住,五指自然地分開——可汗聽見他問:“那麽,妳現在還對這場遠征有興趣嗎?”
沒有猶豫,可汗握住了他的手。
……
卡托·西卡琉斯正在下棋。
是的,說出來有種荒謬感,但這位帝皇的死亡天使,阿斯塔特中戰鬥力最為頂尖的壹批殺戮機器——被戲稱為基利曼的第四只手的二連長的確正在下棋。
而且局勢不妙。
“嗯……”
他單手扶著臉,眉頭緊皺,深深地思考著。好幾分鐘都沒有挪動壹步。這顯然讓他的對手感到了些許不耐。
馬裏烏斯·卡爾加用他的獨眼瞥了壹眼這個出了名的臭棋簍子,惱怒地咳嗽了壹聲,想以此來提醒西卡琉斯快壹些。與此同時,他在心裏默默地質問自己。
我今天到底是怎麽了,要答應和卡托·西卡琉斯下棋?
近壹段時間,在馬庫拉格之耀號上的極限戰士們內,有個四大規則流傳甚廣。
第壹,別惹卡爾加團長,除非妳想被那對外號‘泰坦誅滅拳’的超級動力拳套在下巴上狠揍壹拳。
第二,別在公共場合討論基因之父和那個該死的、神秘的、行為不端的、未經允許就私闖基因之父休息室……(以下省略上千字),的靈族異形的事。
第三,別和任何戰團與子團外的人討論阿斯塔特聖典的具體事宜,有人問起就說自己根本不清楚。
第四,千萬別和卡托·西卡琉斯二連長下棋,除非妳想壹整天都被他拖在那棋盤上。
比如現在這樣,馬裏烏斯已經咳嗽了七聲了,而西卡琉斯還在猶豫不決地思考。他考慮的非常細致,非常出神,以至於馬裏烏斯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了。
他媽的帝皇在上啊!我們下的是五子棋,西卡琉斯!妳的腦子是出問題了嗎?!
戰團長再也忍不住了,當即猛地壹拍桌子:“西卡琉斯!”
“……啊?”西卡琉斯嚇了壹跳,迅猛地擡起頭來,機警地看著他的戰團長。“怎麽了,大人?”
“……沒事,我只是想提醒妳下得快壹些。”
“我也想,大人,可是您的棋藝太高深了。”西卡琉斯苦惱地說。“這壹步我怎麽也無法想到下壹步該怎麽走……您這壹步到底是何用意?”
他指著那行斜著的三連白子:“圍棋裏有這樣的下法嗎?”
圍棋?
馬裏烏斯臉頰猛地壹抽,連忙再度咳嗽兩聲:“……這是我在某個機械神甫那兒學來的古招,妳沒法參透也很正常,嗯,沒事,繼續思考吧。”
西卡琉斯點點頭,低下頭去便打算繼續冥思苦想,但壹名常勝軍卻走了過來。他先是看了眼棋盤,對戰團長致以了壹個古怪的眼神後才開口:“馬裏烏斯戰團長,西卡琉斯二連長……原體有事找妳們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