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偷天換日

　　“那幅圖裏，詳細標註了中陸三十六國中的地穴。可那只是壹張平面圖……只看那東西，是看不出什麽來的。但後來我得到了乾坤子母盤。”
　　“之前白雲心和我說，那些地穴的確構成壹個大陣。但是用來封印金鵬王的大陣。”
　　“可借著乾坤子母盤細細去看那‘封印大陣’其中的靈力流向，我才意識到……至少中陸三十六國當中的那些地穴，構成了壹片經絡。”李雲心擡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妳，我。化成人形之後的身體裏的經絡與人沒什麽差別。皇輿經天圖裏標註出來的那些地穴，大概就是人身當中金宮竅到雪山氣海之間的經絡。”
　　“告訴我奪舍龍族的法子的人，說龍族是與眾不同的。所以我可以用畫道的手段布陣奪舍。這東西既然也是畫出來的經絡——哪怕是如此驚人的手筆、是以這世上的山川、河流畫出來的——是不是也和我奪舍的龍族，是同壹種東西呢。”
　　紅娘子仍聽得發呆，說不出半句話。
　　李雲心就再壹笑：“且我還知道，畫聖陳豢在兩千年前，在真龍未出世之前……曾遊歷世間，踏遍山河！”
　　“於是我像她壹樣，從業國走到東海國。走過那些皇輿經天圖上沒有被標註出來的國家——那裏也有地穴。然後我到了海上。發現，這海上也有和陸上壹樣的……海穴。”
　　“這時候我再回去看那乾坤子母盤，我就已經可以確信，真龍，是被陳豢畫出來的東西。”
　　“把另壹個世界，十幾億人的願力引導到這裏來……這樣的力量，成就了兩千年前的太上真龍！”
　　他說了這話，意味復雜地長嘆壹聲，又邁出壹步去。這時，距石柱邊也僅剩壹步了。
　　紅娘子怔怔地看他：“另壹個世界……十幾億人？”
　　“十幾億。”李雲心笑了笑，“離帝享受的願力和真龍相比……只是小兒科罷了。十幾億的……強信仰。十幾億人，以龍的傳人而自居。未必是深信世上確有神靈壹樣的篤信，但也是壹種深沈、驕傲、又敬畏的信仰。這種力量……妳想象不到有多麽可怕。”
　　“至於那個世界……往後再和妳說吧。”
　　“好……可是，和妳現在要做的事情……”
　　李雲心便轉臉看她：“叫妳去攔木南居主人之後那天晚上，我去了壹趟雲山。”
　　剛剛從驚詫之中稍微恢復過來的紅娘子，因他這句話又楞住了：“……啊？”
　　“法子很簡單。壹個龍魂不滅而已。”李雲心指了指自己，“不然我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龍子身死，龍魂會被原本自己身體的壹部分吸引，歸附過去。這個過程，我在通天澤的時候就試過幾次。極快。”
　　“在通天澤的時候，我並沒有毀掉乾坤子母盤——那東西不該屬於這個世界……我想毀也毀不了的。我只是攪亂了天地氣機，再點了幾把火而已。在那時候，我就已經在那兒藏了我的壹枚鱗。”李雲心瞇起眼睛，似乎極為得意。可笑容倒有些扭曲——他的大限的確快到了，如今說這些話，幾乎要用掉他全部的力氣，“方法簡單粗暴。死就可以。但惜命的人不會這麽幹——死壹次，神魂就損傷壹分。我都不記得我現在已經死了幾次了……”
　　“所以我眼下是這個樣子。死去雲山——用那乾坤子母盤做些手腳，像在通天澤的時候壹樣偷天換日，調轉乾坤。如今這海上的靈力氣機雖然亂，可都是被我調制過的結果。整片大洋……都是我的陣。”
　　“做好了這些，再死回來。不過也是我最後壹次可以用這種法子了。因為今天之後，我或許就不再是龍身了。”
　　“所以那些個蠢貨還不清楚，他們的陣已經布在我的陣裏了。”李雲心的神情慢慢冷下來，終於走到石柱邊，“他們看不出，無生仙門的人也看不出。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但他們在的可不是山……而是這個世界。”
　　“再叫這些蠢貨們，把我圍起來。用上吃奶的力氣把自己身體裏的妖力榨出來——”他擡起手握了握空氣中如水波壹般流動的濃郁妖力，冷笑道，“做我的血食。”
　　紅娘子無法完全體會他這寥寥數語當中所展現出來的波瀾壯闊。但僅僅是她所能理解的那壹部分，就已經令她目眩神迷、精神恍惚了。
　　他所說的每壹句話她都想要追問。但當下壹句出口的時候，對上壹句的疑問便又被新的疑問所取代。最終她完全放棄了自己思考，只能與他的思路同行、甚至還要用“跑”的才能勉強跟得上。
　　她叫自己摒棄許許多多的脈絡，努力抓住那些可以理解的東西。可仍舊感到胸中有某種情緒激蕩起伏、難以平靜。她深吸壹口氣：“那麽……妳拆了自己的骨頭……”
　　“用畫道的手段畫出什麽、造出什麽並不難。虛境就可以做到。畫聖以天地為畫卷、調動天地之間的靈力成就最初的真龍誠然是大手筆……可也不是關鍵。”
　　“關鍵在於，要讓畫出來的東西如同真龍壹般有可怕的力量、有神通、有……靈魂。畫道曾經存在壹千年，之所以除了畫聖沒人做得到，就是因為還需要壹個特殊的核心。”
　　“這個核心，肩負著將另壹個世界的願力引導至這個世界的任務。”李雲心沈聲道，“我把自己作為這個核心。”
　　“化了人身，有骨骼二百零六塊。”
　　“我先前妖力所剩無幾……所以用心識操控從雲山帶出來的神兵和那些妖將鬥。哼……那些蠢東西以為是在和我玩兒車輪戰、滾刀陣。可我是在用他們的妖力煉化那些神兵。煉好了，就丟下去。前前後後，我丟了壹百零三個。”
　　“剛才妳又和那些妖將鬥。他們死了妖力爆開，我就再用那些妖力煉我身上的骨頭。前前後後，又挖了壹百零三根。”
　　“眼下海裏那東西的身體裏既有壹百零三個法寶，也有壹百零三根我的骨頭。那些法寶，我早煉入自身了。如今我中有他他中有我……我，就是他的核心。”
　　李雲心深吸壹口氣：“畫聖畫了真龍出來——她選得很好。十幾億人的敬畏之情，成就了太上的境界。可也是在那個世界，還有壹個東西。他的‘信眾’數量，也在十幾億上下。雖說那願力不是敬畏……但也是另壹種並不遜色的喜愛。”
　　他轉臉看紅娘子：“想不想知道是什麽？”
　　女妖慢慢地低頭，往兩人腳下看了壹眼。她的眼中飽含敬畏，也有另壹些連她自己都無法描述的情緒——那是某種因著可能即將要參與到某件註定震動天下、顛倒乾坤的大事件當中時的深沈激情。
　　她足足沈默了三息的功夫才重新擡起頭：“想。”
　　“那麽妳退開些。琴風子被妳摔暈了。帶上他，往後，退十裏。”
　　女妖立即飛遁而去。李雲心便走出最後壹步——他踏在了石柱之前的虛空中。
　　而在這個時候，自軍陣中趕來的三位龍王終至四十裏之外。
　　“李雲心。”浩瀚龍王便最後壹次沈聲道，“已給了妳好些時間，和那女妖說訣別的話。”
　　“——到如今，也該了結此事了吧？！”
　　洋面上便起了風。
　　風聲呼嘯，將所有人的衣衫吹拂得獵獵作響。
　　李雲心微微垂了頭。於是他的身子便也略降低了些——他將手搭在石柱邊沿。
　　輕輕地摩挲了壹會兒，忽然低嘆口氣，自言自語：“可惜了。此處本該有配樂的。”
　　下壹刻，他將手猛地壹提，眼中精光暴射、看向浩瀚君：“好。那麽就來了結此事。”
　　“——大聖。現身吧！！”
　　因他這壹句話，海天之間的氣機劇變！
　　浩瀚軍陣當中的濃郁妖力原本有兩用。壹是封住李雲心的退路叫他沒法子從天上、水下遁走。另壹用便是充盈六位龍王體內，將他們的境界摧至超越廣生玄妙的地步。
　　這樣可怕的力量自然不會被旁人輕易調動，陣中對於這種力量的控制力幾乎與這力量本身壹樣強。但就在這壹瞬間幾乎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這陣內的妖力，忽然瘋狂地向李雲心那處匯聚過去！
　　陣中的妖兵貢獻出自身的妖力，原本像是壹個人慢慢地使力。使壹使、歇壹歇。如此方能源源不絕、循環不息。他們此前的力量已在陣中積聚到了驚人的地步，即便是六位龍王已經吸納極多，也仍然只調用了壹小部分而已。
　　可就在這壹瞬間，陣內的妖力幾乎是在三息之內就被吸了個幹幹凈凈！倘不是那六位龍王此刻已經超越了廣生玄妙境界、比起巔峰的紅娘子來也只是稍遜壹籌罷了，就連他們體內的妖力也要被吸走了！
　　但陣中的妖兵沒有他們那樣強的修為。更像是原本就在體內打開壹個微小“閥門”，將力量貢獻出去。到如今忽逢此變，哪裏來得及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