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二章 金身乍現

　　壹旦意識到這壹點，心中的倦怠轟然消散——那清水道人在禍亂自己的心智！
　　她的身子無法前進，卻發現自己身邊的空間在微微震蕩。清水道人神通奇特，似乎將她投入另壹片空間。可壹旦註意到這個細節便清楚對方並不能完全“禁絕”些什麽。
　　紅娘子嬌叱壹聲：“我和他的事，關妳什麽事？！閉嘴！！”
　　隨這壹聲，玄境巔峰的女妖妖力激蕩、傾力勃發！
　　她沖來時清水道人以羽音將其攔住。可那力道仍震得周遭的海面微微發顫。到這時候忽然使出全力來，雖仍不能沖破對方布下的禁制，卻也叫這片海面如沸騰的水壹般震蕩、也叫原本近乎凝固的空氣現出了漣漪壹般的波紋！
　　啪的壹聲輕響——
　　清水道人那張古琴上的徵弦，崩斷了。
　　那琴弦不知以何種材質所制。壹旦斷開便成了兩根極細卻極硬的鋼絲，如同兩根極長的針壹樣斜斜翹起，其中壹根竟劃破了清水道人的中指。
　　壹滴鮮血在指尖冒出，清水道人垂眼看了看，屈指將它彈掉。
　　“心誌堅定的小姑娘。”她輕輕嘆口氣，“如果生身為人，該是個修行奇才。”
　　“可惜生身為妖——”她忽然擡眼看紅娘子，食指在角弦上飛快壹撥，“可知道李雲心人如其名，其心不但捉摸不定，還另有所屬了？！”
　　角音屬木，入肝！
　　紅娘子本欲再喝壹句，可再聽這錚然壹聲，忽然感到這洋面上仿佛掀起滔天的巨浪、往她直壓過來！縱使她知道這不是真的，卻也忍不住去看那並不存在的浪濤。這壹細看便曉得那哪裏是浪濤？
　　分明是言不盡道不清的哀傷與苦候無果的絕望！！
　　她的氣勢再壹次轟然潰散，下意識地便去躲。可哪有浪濤給她躲、又能躲閃到哪裏去？
　　巨浪轟到她身上——
　　紅娘子痛呼壹聲，從天空中墜落。
　　“妳的執念，叫妳活，也叫妳苦。”清水道人以指吟弦，那壹聲角音便低沈婉轉地久久不散，更像是激蕩起壹波又壹波的浪濤、接連轟在紅娘子身上，“李雲心以為我來東海將對他不利，因而叫妳攔我。但他難道不知攔我比面對浩瀚軍還要兇險的麽？”
　　“妳心裏有他，他心裏卻未必有妳。妳以妳的真心，能證得他的真心麽？”
　　“即便他有真心可證，但若有壹天他斬去了……妳的執念可斬得去？”
　　清水道人原本低垂不動的紗衣這時微微飄蕩起來。她的話語變疾，手指卻離開了琴弦。
　　平靜地看著紅娘子萎頓在堅硬的海面上發了好壹會兒呆之後，輕聲道：“李閑魚。我可以渡妳。但妳要先要自渡——暫離了東海，由我去救他這壹場。”
　　紅娘子秀眉微蹙，眼含十二分的悲苦。聲音裏沒了之前的氣勢，變得像是個傷心欲絕、卻仍舊試圖抓住壹絲飄渺希望的婦人：“可是……我……我也可以去救他……為什麽偏要是妳？”
　　清水道人微微搖頭：“妳的力量不夠。妳的力量，並不適合他。”
　　她說到這裏，又擡眼往東邊看：“浩瀚軍要有動作了。妳在這裏多攔我壹會兒，他的性命就多壹分危險。妳想想看——是聽他的話，還是為他而變通？”
　　紅娘子便發起楞來。
　　他的性命……他的性命……他的性命——
　　聽了這四個字，也就像此前壹樣，忽然又在她心中勾起了壹個什麽聲音。
　　她便愈發地楞、皺起眉。
　　“他……他……他對我說……”紅娘子伏在堅硬的海面上，微微搖搖頭，“他對我說此事……”
　　清水道人頭壹次將眉頭微微皺起。
　　這女妖偏執，心智堅定。她五音用了四音，已被她破去壹次。可如今瞧這模樣，竟還沒有將其完全收伏、反倒再有反噬之勢！
　　但沒理由如此的。
　　無論是洞庭君的手法、紅娘子的奇遇、李雲心的囑托——任何壹個方面都不足以叫她再擁有意料之外的本領的！
　　那麽問題……
　　難道還在壹個“心”字上？
　　心字，倒的確是最難揣度的……
　　清水道人如今制住紅娘子，仿佛不費吹灰之力。
　　修行高人、大妖魔們爭鬥起來每每聲勢驚天動地，唯有實力相差的確懸殊、或者僅是友好地“較量”壹番的時候才會是這種局面。
　　可實際上，在清水道人的口中這紅娘子雖屬“龍魂並未完全融合”的壹類，但所展現出來的玄境巔峰的力量又豈是能夠小覷的呢。她如今使出了這樣的手段，其實遠沒有看起來那樣的輕松的。
　　但還是未能將她完全制住！
　　且聽這紅娘子又低聲道：“……可他對我說此事……關乎他的性命……”
　　清水道人輕舒壹口氣：“如果妳繼續將我攔在這裏，倒的確會叫他性命不保。”
　　但紅娘子似乎被某種偏執的情緒攫住了心靈。她將可怕的妖力收斂在體內，無意識地重復清水道人最後壹句話：“性命不保……性命不保……性命不保……”
　　她壹邊這樣說，壹邊慢慢擡起臉，茫然地往東邊看：“可是……他說……如果叫妳過去了……他才會……性命不保……”
　　清水道人將手擡起，擱在了第五根弦上：“他身在局中，不能盡知全貌。他所說的話，未必就是真。”
　　“可是……”紅娘子又轉臉看她，“妳連我都要怕……拿什麽——”
　　她的眼睛原本因為巨大的憂愁而黯淡無光。但清水道人提到了李雲心的“性命”二字，她眼中那些愁緒便仿佛被什麽倔強的力量拉扯著、撕咬著、隨著她的這句話，飛快褪去了！
　　紅娘子擡起頭來。眼中的光芒漸漸變得清明：“妳拿什麽——去救他？！”
　　聲如裂帛，幾乎將海面與天空撕開！
　　女妖不曉得從哪裏迸發出驚人的力量，雙手猛地向前壹探——原本平靜堅實如同精鐵的海面像是忽然之間被融化了，滾滾的波濤被她的力量掀起、直撲向清水道人的那壹葉扁舟！
　　這股巨力的前鋒便是聲勢更為浩大的音浪。此前紅娘子用音浪震斷了清水道人的壹根琴弦，如今這壹道更為兇狠霸道，比起先前何止十倍有余？
　　嘭的壹聲炸響——
　　清水道人身前那張古琴化成了紛飛的碎片，甚至在她的臉上刮出了絲絲血痕！
　　如今的紅娘子，仿佛壹頭被束縛在鐵板之上的猛獸。這猛獸先前衰弱無力，到眼下精神重新振奮起來。雖然仍被束縛著，但已經叫整塊鐵板都開始動搖——叫這片平靜的海面，重新變得波濤洶湧起來了！
　　清水的古琴被毀，甚至沒能彈得出第五個音。她腳下那壹葉扁舟還算完好，然而也在波浪當中搖搖晃晃，仿佛即將傾覆了！
　　古琴炸裂時激蕩起可怕的氣浪將清水道人籠在其中，等隨後而至的滾滾波浪轟到，才將那氣浪沖散。
　　如今她沒了此前的沈靜模樣——臉上、手臂上都有血痕，就連湖藍色的紗衣也都破損。
　　這情景倒是叫紅娘子吃了壹驚……
　　擁有能將玄境巔峰大妖魔壓制住的手段的人……肉身怎麽會如此脆弱！？
　　但這壹驚之後，又是更驚——
　　等被她激蕩起來的波浪轟過清水道人以及她足下的那葉扁舟……她整個人便變了個模樣！
　　清水道人的身上，忽然煥出金光來。而她的臉上、手臂上，那些被崩裂碎片所劃出的傷口中，也現出金光來。就仿佛她的身體裏流淌的不是鮮血，而真是被金光充盈的！
　　這樣的情景，紅娘子可壹點兒都不陌生。
　　李雲心、如今的她，壹旦受了傷，都是這個模樣的！
　　這清水道人是什麽？是……竟也是……龍子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