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狂襲

　　李雲心只在這邊感慨了壹小會兒，那邪王與蛇精卻都耐不住了。
　　玄境的大妖因為眼前這神秘的家夥可能掌握著他夢寐以求的秘密而變得更加焦躁，這與他平日裏在群妖面前鎮定從容的態度截然相反。他瞪大眼睛看李雲心，嘴裏發出雷鳴似的聲音：“妳是修士？嗯？是不是丹青道士？！究竟知道些什麽！？”
　　李雲心擺了擺手：“您別慌。現在我比妳還驚訝。妳容我——先理壹理。”
　　他略停頓了壹下子，看邪王：“我原本以為妳和那福祿老魔是水火不相容的仇敵，然後妳才把他幹掉了、又給他的七子孩子灌了些迷魂湯、收為己用——我都想差岔了，對不對？”
　　邪王皺眉。但李雲心擡起雙手微微下壓安撫他：“好好好，先說我。我才不是穿山甲，我的確是個丹青道士——但那是生前。眼下我是妖魔。”
　　“來了妳這陷空山原本是打算挑撥離間讓妳們往洞庭送死——妳這樣的大妖魔和道統搞起來，他們才不會分散註意力，我才好脫身。但是現在看這件事兒還得重新考慮考慮……”
　　李雲心想了想：“比如說咱們做個朋友？”
　　聽了他的話，邪王與蛇精對視了壹眼。蛇精微微壹楞，叫出了聲：“妳是——龍九？！”
　　因為她這壹句話，背景當中的夕陽猛然沒入群山背後、黑暗終於降臨了。
　　天地之間忽然起了壹陣狂風，秋葉與枯枝隨著狂風漫天地飛舞，仿佛無盡蒼穹之上有壹個巨人做了壹次深呼吸。大青石旁邊的那顆老松上殘存不多的深綠色松針仿佛收了驚——齊齊地指向李雲心，就好像隨手都會將千萬根松針噴射向他！
　　邪王臉上的訝色與疑色收斂了。因為蛇精的那壹句話，他似乎不再將李雲心當做壹個隨隨便便的什麽神秘敵人，而是當成了勢均力敵的對手，並且從嗓子裏發出具有壓迫性的、沈悶的聲音：“龍九？哈……妳倒是好大的膽子。不待在妳的洞庭，敢來我這陷空山鬧事？！”
　　“——先吃我壹招！！”
　　大妖魔的話音壹落，在黑暗中龐大如山巒壹般的身形已猛然撲擊過來！
　　他這壹撲，天地間的狂風皆消散了——不再漫無目的地吹，而是變成了他所攜的狂暴風壓，與那暗色壹道，向李雲心排山倒海壹般地轟過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本就只有數步遠。這壹撲更是快逾閃電奔馬。在他身邊那蛇精能夠看得清之前——
　　轟隆隆、哢嚓嚓的壹聲巨響，兩個巨大的身軀已經撞擊到了壹處！
　　但那邪王的勢頭顯然要更加猛烈壹些，這巨大的黑色身影直將他身前的李雲心轟出了數丈遠，擋在他們面前的壹切——那樹木、巖石、塵土、烈風，乃至虛空當中無窮無盡的黑暗在壹瞬間都被碾壓成齏粉……
　　並且迸射出了無數道猛烈的、如同濺射的暴雨壹般的火星來！
　　邪王的這壹擊只有壹瞬間。
　　那蛇精七段錦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閃身避開兩人所激蕩起來的烈風，兩個大妖魔的身形便已經分開了。
　　……於是蛇精看到那自稱“風流玉面小銀龍”的家夥的真身。
　　——他已經變得如同邪王壹般高大。他的身上覆滿了鋼鐵壹般的蒼青色鱗甲。他的額頭生了壹對猙獰可怕的赤色鹿角。他脖頸上鋼絲壹般的白色鬃毛根根樹立，並且從毛發間、鱗甲間升騰出大團大團繚繞的水霧將他護在其中……
　　此前那個看起來清秀俊俏、身形細長的人形……
　　眼下已經現出真身、變成壹尊面孔猙獰的魔神！
　　蛇精倒吸壹口涼氣——他果然是龍子麽？！
　　他……之前還言語輕佻舉止散漫。然而就在這麽壹瞬間之後……已經散發出了可怕的、令她幾乎無法呼吸的強大威壓了！
　　蛇精忍不住微微向後退了壹步。但隨即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可她又猶豫了兩息的時間也沒有敢再走上前壹步——
　　因為那是，龍族呵……
　　她咬緊了牙，去看她家的邪王。
　　兩人方才轟擊時鱗片與甲殼猛烈的摩擦，那迸射出來的火花竟將周遭原本就幹燥的草木都點燃了。因而她看到邪王如山壹般地立在李雲心不遠處，面容在躍動的火光中陰晴不定地閃。
　　而那龍子也樹立著，但……有斑斑點點的暗金色血跡從緊握的右掌當中滴落下來。壹落到地上便騰起壹陣煙霧，仿佛熾熱的巖漿。
　　龍子咧開嘴、露出尖銳的獠牙，森然壹笑：“邪王好大的力氣。玄境的大妖魔，名不虛傳。領教了。”
　　邪王卻並不說話，仍皺眉，仿佛有什麽事情想不通。
　　沈默片刻之後猛地擡起頭，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那麽——就再領教壹下子！！”
　　這話音壹落再次合身撲上前去，又與李雲心對轟到壹處！
　　但這壹次蛇精早有準備，立時祭出壹片五彩斑斕的蛇蛻將自己籠在其中。
　　事實證明她的反應是正確的——她的耳邊立即響起了連綿成壹整片的爆裂、轟鳴聲。仿佛這天地都成了壹面大鼓，而那兩個可怕的大妖魔將自身化成了鼓槌、傾盡全力震撼這大地——
　　轟！
　　轟！
　　轟！
　　整片土地都被他們兩個犁上了天。天與地翻覆過來，俄頃又有成噸成噸被他們轟上天的泥土、巖石傾瀉而下，將壹切掩埋其中。隨後再有沖天的火焰與煙霧交織壹團，連成壹片的尖銳嘶鳴聲幾乎撕裂耳膜。蛇精感受到自己用來護身的那自己的蛇蛻煉制成的法寶被兩人爭鬥的余波轟擊得搖搖欲墜，就仿佛壹葉漂在驚濤駭浪的海面上的小舟！
　　這是……多麽可怕的力量！
　　爭鬥整整持續了壹刻鐘。
　　在蛇精認為自己將要力竭而死的時候……天地終於恢復平靜了。
　　她等了三息的功夫才敢撥開身上的泥沙與碎石、探出頭看來。
　　眼前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了。土地都變成了黑色的焦土，火焰與煙霧在其間升騰。眼前這世界仿佛煉獄，而在火焰與霧氣當中……
　　那龍子與邪王仍舊對立著。
　　只是邪王仍是邪王、身上沒有壹處傷。
　　但龍子的身上幾乎已被鍍上了壹層金光——那是金色的龍血。他的鱗甲間仍有霧氣升騰，可那霧氣都被染成了淡金色。
　　然而他仍舊穩穩地站立在邪王身前五步遠的位置——看著他。
　　隨後他再壹次笑起來、並且從獠牙間滴落金血：“邪王只說壹記，如今卻來了這麽許多次。”
　　說了這句話，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壹步。便因為這壹步，他身上仿佛忽然裂開了許許多多的口子，那金色的龍血如壹條條小溪壹般從鱗甲間流淌而下：“總這麽搞，可沒法做好朋友。”
　　邪王仍不說話，只死死盯著他。
　　蛇精皺眉，不曉得自家大王為何如此反常失態。但她終究不是個愚蠢的妖魔，看壹看李雲心、再看壹看邪王……
　　忽然也瞪大了眼睛、微微張開嘴、不說話了。
　　她忽然意識到，她家的大王……乃是玄境的妖魔呀！
　　而這龍九與壹個玄境的妖魔、在對方的法寶之內爭鬥了足足壹刻鐘……還能站立著！！
　　——而這也正是那邪王的不解之處。
　　第壹次他留了手。只是為了給這猖狂的小子壹個教訓、再瞧壹瞧他究竟是不是真的龍子。因而那第壹擊便將李雲心逼出了神魔真身。
　　結果只傷了他的皮毛。
　　這令邪王驚詫。依著他通過某些渠道得到的消息……這龍九從前是化境巔峰，但如今已是真境了。
　　可真境初階與玄境的差異，何其大也？！
　　即便他是龍子……也斷無、斷無——
　　要知道在之後的壹刻鐘時間裏，那邪王起初仍留有余力。但到了後來——他已有近千年的時間沒有遭遇旗鼓相當的對手了。他愈戰愈勇、愈來愈興起……已是用了全力了！
　　但，竟沒有殺掉他？！
　　邪王便這樣死死地盯著李雲心，看了好壹會兒才道：“妳究竟做了什麽手腳？”
　　李雲心便癲狂地笑起來。這壹笑，血流如註：“我早說過。妳得了這法寶，卻只用來唬人、用來鑒別什麽修士不修士……乃是暴殄天物。”
　　“八珍古卷啊。”李雲心搖了搖頭，“天下至寶。道統和劍宗那群老不死的見了這玩意兒會發狂，妳用兩片鐵皮夾起來。妳問我……壹個真境的陰神如何在妳面前站了這樣久？哈哈哈哈——那麽如今我再說我知道如何正確用這玩意兒的法子，妳信不信了？”
　　“我通曉丹青之法。而這東西……雖說是妳的法寶。但妳又怎麽知道如何利用這畫卷當中的靈力？”李雲心瞇起了眼睛，“倘若是在外面，妳那壹擊或許就將我擊殺了。但在這畫卷裏，嘿嘿，邪王，可是我們丹青道士的主場了。靈力流動、氣機牽引——妳看不到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這寶貝的用途……妳連千萬分之壹都不曉得呢！”
　　他說這壹番的時候身上的金血仍然汩汩地向外流淌。
　　但無論邪王還是蛇精七段錦都沒有半點兒趁他之危的意思。
　　因為他已經用事實證實了他所說的話——壹個真境的妖魔利用對手的法寶、與壹個玄境大妖幾乎戰成平手！
　　那邪王再沈默了好壹陣子，才終於沈聲道：“那麽妳……究竟想要什麽？”
　　李雲心終於輕輕地出了壹口氣。他擡起手，指了指蛇精七段錦。
　　邪王與蛇精都微微壹楞。而後邪王皺起眉：“要她？”
　　李雲心吐出壹口氣：“……來扶我。”
　　而後便沈沈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