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二章 頂級掠食者

　　與龍子爭鬥時激蕩起的塵霧已散去，空氣中尤有李雲心所流淌出血液的腥甜氣。
　　傾塌的斷壁殘垣彌漫些微的土腥氣，院中被碾碎零落的花木卻仍留濃郁的清香。
　　在這樣的夜晚、時刻，淩空子微微吐出壹口氣，以不易覺察的姿態，將自己的身體再次調整為臨戰狀態。
　　心弦緊繃，警兆大作。尤甚剛才面對九公子與李雲心——這女子……何時出現的！？
　　她身上皆是法寶，因此在面對九公子那樣的大妖魔時，亦不吃力。可眼前這女子……
　　她看不透。
　　因為無論怎樣看、怎樣感應，都只覺得是個普通人。
　　因此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那柄，殺死過九公子、李雲心的白色細劍，問：“姑娘是什麽人？”
　　遠處隱約傳來犬吠聲、還有人聲。
　　不知哪壹個膽子大的，在這附近見兩人都死了……便去報了信。渭城畢竟是天子治下。仙人打架凡人們沒法子，但此間事“已了”，官府再不出面，便說不過去了。
　　可那騎黑驢的女子，卻只盯著她手中的劍。
　　盯著看壹會兒，偏腿下了驢背。她和淩空子身量相當，雖穿得素凈像是個小家碧玉，但仍不失為壹個極出色的美人兒——相比淩空子的美艷，另有壹番韻味。
　　她並不答話。站定了之後，將視線從那劍上，挪到淩空子的臉上。隨後擡起手，輕輕壹招。
　　淩空子疑是她要出招，下意識地擡劍格了壹下子。但掌中的那柄劍……卻嗖的壹聲脫離了她的掌控，飛到那女子手裏了！
　　她是化境巔峰的高人，肉身的強悍程度已超過凡人所能想象。握住劍的雖是看起來纖細白嫩的手指，但這樣的手指灌註了靈力，兩根便可以輕易捏碎壹個壯漢的臂骨。
　　可如今這劍從她掌中輕易脫困則是因為……
　　這劍，化成了壹根翎羽。
　　當它落入那女子手中的時候，已經變成壹根潔白的、長長的翎羽。這時候淩空子意識到那細劍之前的造型，的的確確很像是壹片修長的羽毛。
　　她輕輕摩挲了壹下子這羽毛，擡手收進袖中。
　　然後，才忽然微笑了，說：“我呀。”
　　“我叫白雲心。我是李雲心的好朋友，他是我的。”
　　“妳是不是還用這片羽毛殺死了龍小九？他也是我的。”
　　白雲心微微仰起頭，瞪圓了壹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淩空子，像壹個真真正正的十七八歲小姑娘那樣子問她：“妳說說，妳為什麽，殺死他們呀？”
　　就在這壹刻，淩空子確信，這是壹個妖魔。
　　大妖魔。遠比九龍子，還要強大的大妖魔！
　　這樣子詭異的邪氣……是從她的發絲裏、衣衫裏、每壹句話裏，幽幽地透露出來的。
　　人，沒有這樣的味道。
　　她在逃離與開戰之間迅速地權衡了壹會兒，慢慢說道：“那九龍子，搶奪了我道統的法寶，執意不歸還。那李雲心……乃是自戕。”
　　“我道統，瑯琊洞天的寶物——洛書、羽衣。還有雙聖的寶物——通明玉簡……”
　　說到這裏，便被白雲心的笑聲打斷了。
　　她像是聽到什麽特別有趣的事情，掩嘴、輕笑。但聲音雖然輕輕柔柔，卻異樣的清亮，仿佛打這片龍王廟廢墟裏，便能直傳到九重天上。
　　這時候，官府的衙役們終於趕了來，便只看到兩個美麗的女子在說話。
　　帶隊的公人小心地觀望了壹會兒，意識到事情……似乎並沒有如他們想的那樣子結束。因為那掩嘴笑的姑娘，雖說在笑，在出聲，但兩只眼睛，仍是圓溜溜地瞪著，並沒有像尋常人壹樣彎曲或者瞇起來——就好像天生不會彎眼睛……看起來很詭異。
　　她這樣瞪著眼睛小了壹會兒，才放下手，表情驀地冷下來。
　　“羽衣？”她語氣森然，好像懷著滿腔怒火，“道統法寶？放妳娘的屁！”
　　但說了這句話，她連忙又掩住嘴：“啊呀……不能這樣說話。妳們……都聽到了呀？”
　　這壹句，是問那些公人的——她另壹只手撚住衣角，就真像是壹個做錯事、很怕被發現的女孩子。
　　再遲鈍的人也意識到眼下的局面不同尋常。帶隊的公人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短刀、往後退了壹步：“我們……”
　　“壹定是聽到了。”白雲心皺起眉，“麻煩。”
　　話音壹落，便將胳膊隨意地甩了壹下子。壹大片羽毛似的殘影隨她的手臂壹同出現，迅速暴漲——那公人的話還未說話，便住了口。
　　壹息之後，他以及他身後的二三十人，上半身齊齊滑落下來——露出壹片極度光滑整潔的切口。殘軀還未落地，他們身後的壹排房舍，轟隆隆地開始傾塌、升騰起大片煙霧。房屋去傾塌所制造的轟隆隆的聲響，壹直延綿出數裏——
　　待煙霧終於散去，淩空子意識到……
　　白雲心剛才那樣隨意的壹擊……
　　便毀掉了半條桃溪路！
　　這不是……這絕不是……絕對絕對不是……化境巔峰的她，可以應對的、妖魔中的頂級掠食者！
　　即便舍了這滿身的法寶，大概也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白雲心又盯死了淩空子，露出壹口細密雪白的小牙齒：“羽衣還來！小九還來！！魂食還來！！！”
　　這尖利高亢的聲音壹出口，劉淩便沒有半點兒猶豫起沖天而起，直向北方飛射而去！她身上的法寶齊齊閃耀，便好似壹顆七彩流星壹般，只壹眨眼的功夫，便遠遁出了數百米！
　　但下壹刻，渭城中所有人都聽到了令城中門窗震顫的、轟隆隆的壹連串巨響——
　　夜空當中忽然爆發出壹團圓錐形的白色雲霧，緊接著是第二團、第三團、第四團——壹連串由於超越音速時而形成的音爆雲幾乎在同壹瞬間在渭城上空，直追著淩空子的身影怒放！最後那流光溢彩的修士身周陡然爆發出壹大片盛放的金光……
　　便像是壹只折了羽翼的鳥兒壹樣，斜斜地往渭城外的山林中墜去！
　　這壹夜，這壹刻，幾乎所有人都在同時聽到了壹聲尖利、高亢、幾乎刺破耳膜的鶴鳴聲，以及在天空當中壹閃即逝的、雙翼幾乎可以籠罩整座渭城的，白鶴幻象！
　　而被留在了原地的小黑驢，等了壹會兒，不見主人，便踢踢踏踏地沿著路、避過斷壁殘垣，慢慢地往主人飛去的方向走。
　　走了幾步，忽然停下來、打壹個噴嚏、疑惑地抖了抖耳朵。
　　因為……
　　整座渭城，忽然安靜下來。
　　在白雲心同淩空子爭鬥而去之後，這壹整座城、居住了數十萬人口的壹整座城，陡然安靜下來。
　　他們在同壹時刻感到了困倦，又在同壹時刻、在這樣壹個本不可能安心入眠的夜晚……睡去了。
　　數十萬人的陽氣，開始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