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九章 定風波

　　“既然如此。”淩空子便站起身，“我已給過妳機會了。”
　　她話音落下，便後退兩步，自袖中取出了那支密布符文的筆來。
　　而後，她再從袖中取出壹幅卷軸。
　　這金色的卷軸壹出現在她手上，便立時放出璀璨寶光。整個後院都被那寶光映亮，甚至連正在傾瀉而下的豆大雨滴的去勢都為之壹緩、每壹顆水珠都被映照得晶瑩剔透，更折射出這寶卷的華彩來！
　　“此為洛書寶卷。”淩空子曼聲道，“是我瑯琊洞天至寶，可書寫天地萬裏至理。如今我用它來寫，便如妳畫派畫靈。但……並不相同。”
　　“倘若妳因沒有見過我道統寶物的威能，心存僥幸，那麽——”
　　“且看著。”
　　她素手壹拂，這金色寶卷便在半空中鋪展開來。三尺卷，幾乎相當壹張小幾的長度。其上空空如也，只有放著蒙蒙青光的空白紙。
　　卻說這洛書寶卷壹出，寶氣沖天、華光璀璨。壹整個龍王廟頓時成了這渭城中最明亮的所在。
　　便見那龍子看到這寶光，怒嘯壹聲，便攜著風雷俯沖而下！
　　它那真身，真橫放在地上，便能延綿出兩裏地的長度——同壹整條桃溪路相當。如今這昂然巨獸的全力俯沖，頓時在空氣中炸開了壹聲滾滾悶雷。雨雲被他壹同裹挾著，層雲之間還閃耀著明亮的電芒——龍身立時隱沒在雲中不見，轉瞬之間便形成了壹條自黑暗的高天探下的、閃著駭人電光的龍卷風——直刺那渭城當中小小的壹個院落！
　　李雲心擡頭看那雲，便只覺得，整個天地都壓下來了。
　　在極遠處看，那只是自雲層中探下的壹條纖細枝蔓。但在地上看……這“龍卷風”的最末端纖細處，便已然是龐大得可裹下七八個院落的雲團了。
　　雲團之後，龍子螭吻閃爍微光的角、須、利齒依稀可見，被雷電映得分外猙獰。
　　李雲心，第二次見到了那巨大的眸子——壹只眼眸便有他壹人高。
　　而這整個頭顱，如同壹座小山——
　　轟然壓下！
　　距離地面仍有百米，但破空的風壓已吹散了李雲心的發髻、就連院中的方桌，也連帶其上的碗盤杯盞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壹整片房舍屋頂的青瓦都裂成細小碎塊，房舍開始不堪重負地發出呻吟聲。
　　便是在這樣可怖的雷聲、風聲、雨聲、咆哮聲裏，淩空子立起了那支筆，在那洛書寶卷上，寫下三個字——
　　定、風、波！
　　字甫成，這整片天地……
　　陡然安靜下來！
　　風、雨、雷，在剎那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有壹雙看不見的巨手，將原本是狂風暴雨、雷光大作的天空底片，在壹瞬間換成了明月皎潔、星輝熠熠的默片！
　　前壹刻耳畔還有震耳欲聾的咆哮，身邊還有寒意刺骨的風雨，到了這壹刻雲收雨歇，夜空明澈，就仿佛此前種種皆是幻覺！
　　而那原本在咆哮俯沖而下的龍子陡然失掉了雲雨，瞬間重新化身為人形的男子，從那百米高空當中，轟的壹聲墜落下來。
　　這壹落，庭院中土石四濺，頓時被他砸出壹個兩尺深大坑。
　　這坑，便緊挨著李雲心和淩空子。但這位道統修士不急不躁，甚至未向後避讓半步。只在轟然壹聲巨響平息、那化為人形的九公子惱怒地從地上爬起之後，輕聲道：“獻出通明玉簡。或可為守山神獸。”
　　便是到此刻，才聽到人聲。
　　小兒啼哭聲，婦人的驚呼聲，雞鳴、犬吠聲，都在這壹刻才陡然爆發出來。
　　渭城數十萬人口，已不止壹人，看見到那裹挾著雷電的龍卷風的異象。倘若有膽大眼尖的，之前更可見，雲霧之中若隱若現的龍身！
　　如此勁風豪雨已可算是天災。城中有那房屋殘破的，在今夜便已傾塌了。而龍王廟附近的房舍，更是因為龍子方才的傾力壹擊——即便是覆著青瓦的好房屋，也已頗難支撐，眼看便搖搖欲墜了！
　　於是人們便知……
　　是龍王爺發怒了！
　　那真龍，現身了！
　　就是在龍王廟的方向！
　　龍王廟附近的人，自是慌亂奔逃——管他什麽龍王爺顯靈，先保了命再說！
　　而那遠些的，原本瑟瑟發抖，卻忽見天空雲收雨歇，恍如壹場噩夢壹般，亦是心中驚奇難耐——這壹輩子，有誰能看見真龍？！
　　既是雲雨已經收了……
　　何不趕緊趕去龍王廟瞧瞧，瞧瞧會不會有龍王爺落下個龍鱗、龍須……最不濟，也能沾沾龍氣呢！於是便漸漸有人大著膽子，往龍王廟這邊走。起初是零零星星的，隨後便是三五成群。壹刻鐘之後，已經呼朋引伴了——
　　都說神龍在龍王廟顯了靈，要去撿龍須龍鱗了！
　　這樣的嘈雜聲……便很快，從四面八方湧了來。
　　而此時這沒了風雨的龍子，已經在庭院中站定了。他怒視那淩空子，壹雙眸子由烏黑變成淺黃，細線壹樣的瞳孔意味著他此刻處於極端的暴怒狀態。
　　他惱怒地咧開嘴，便露出兩排鋒利至極的牙齒：“妳可知我乃螭吻？！我父乃是天下眾妖魔的共主、這當世唯壹的神龍？！妳尋死——！”
　　他說完這話，袍袖壹揮，便又要從雲而起、升上高空。
　　然而這壹次……李雲心看到他那白袍底下忽地浮出些若隱若現的龍鱗，但很快又像幻影壹般消散。九公子的身邊生出幾團水氣，可就寒冬呵出的白霧壹般，只壹瞬，便不見了。
　　他這壹次沒有從雲而去……雙腳仍牢牢地定在地上。
　　但見淩空子伸手輕輕順了順耳邊的壹縷細發，看著龍子：“風波已定，還要往哪裏去？”
　　“妳自是天生大妖之軀，尋常人不能奈何妳。便是我化境巔峰，也只能重創妳而已。但今日，我帶了這法寶來，又布下法陣。我已斷了妳同這世間緣果，妳法力被隔絕在渭城城墻意之外而不堪用，可感覺到了？”
　　“若不是怕憑白害這滿城百姓性命，妳在空中時我便可叫妳化為血雨，豈容妳在此聒噪。”
　　“獻上玉簡。或可為守山神獸！”
　　聽淩空子說了這些話，原本暴怒的九公子，卻忽然陰惻惻地笑起來。他幹脆不再試著飛起來，而是背了手，眼睛直勾勾盯住淩空子身前的寶卷：“咦？法寶？什麽法寶？”
　　李雲心認得這眼神。
　　那夜他從自己這裏拿走了通明玉簡，是壹模壹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