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人妖的世界

　　李雲心思量了這麽壹會兒，狼妖心裏便更不踏實，只怕這人忽然壹劍將自己斬殺了——這些家夥是最可惡的了。都不曉得劍宮的名頭，便沒什麽輕重。壹旦被斬殺了豈不是冤死？
　　但他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這李雲心忽然笑得更和善了——嘴角翹起來、露出兩排整齊雪白的牙齒，伸手又揉了揉狼妖毛茸茸的腦袋：“我再問妳，妳家宮主在這壹代很有名望麽？”
　　狼妖正要說話，聽他又補充：“不是說妳這樣的小雜魚。我是說各路大妖王——妳家宮主在大妖王當中名聲怎麽樣？”
　　狼妖這下子小心翼翼地瞧瞧李雲心，便道：“……自然是，啊，很有名望的了。余國附近那些妖王，哪個不敬畏我家宮主的——”
　　“那麽我怎麽沒聽說過他呢？”
　　狼妖心說道爺我也沒聽說過妳——但自然不敢說出來。只道：“……大概是妳離得遠。大王妳是——”
　　“渭水龍王。”李雲心看著他，“聽說過渭水龍王沒有？”
　　狼妖想了想，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又將腦袋搖得撥浪鼓壹般：“沒有、沒有。”
　　“那麽妳就是聽說過了。”李雲心將他拎起來、盯著他，“所以妳聽說的渭水龍王是不是龍九子、但沒什麽神通本領，連道場都被各路妖王強占了的那個？”
　　狼妖不曉得說什麽好，只覺得這家夥會讀心術，將自己的心思都猜透了。
　　李雲心笑了笑，將他放下來：“妳倒是蠢萌。好，現在帶我去妳那個平原觀。別的事，妳給我路上說。”
　　狼妖又瞪眼，發了壹會兒呆。但李雲心已壹揮衣袖將他卷上了天，帶著他騰雲駕霧地往南邊去了。
　　這妖怪大抵從未試過禦空而行。壹上天便大呼小叫、只恨不得用雙手遮住眼、險些連掌中的細劍都丟了。李雲心又哪裏管他恐不恐高，倒是借這時候將他逼問壹番——狼妖自然支支吾吾只撿無關緊要的說。但他的小心思在李雲心的面前比壹汪清水還要通透，只半個時辰的功夫，便被掏得七七八八了。
　　倒怪不得李雲心並不很清楚什麽余國的情況。
　　因為余國是個小國，只有大慶的壹個州府那樣大小而已。鄰著余國的還有幾個小國，挨挨擠擠湊成壹團，倒有大半個慶國那樣大了。
　　在李雲心那個資訊發達的時代，很多人都不曉得另壹個貧窮的大洲上到底有多少個由黑皮膚的人類所組成的國家——甚至不說那樣遠，便是連他所處的那個國家西北邊的壹幹小國都不是很了解……那麽就更不要說如今這時代了。
　　余國處在山中，平時並不與他國過多交往。在這種時候生產力極不發達，也不需要什麽“國際貿易”便可自給自足，這余國的君主就更樂得不同其他人打交道、只縮在壹片山地中了。
　　余國貧窮且貧瘠，物產很不豐富。在這種相對閉塞的環境裏發生令李雲心覺得驚詫的“奇異事”，也可以算是“事出有因”吧。
　　只是其中的原因，可能還要更加復雜壹些。
　　譬如說那陽劍子似乎真是余國的國師。但至於他到底是個人還是個妖魔則不是很清楚。
　　從狼妖這裏所得到的信息表明那家夥已經活了“壹千年”。這樣子的壽元，倘若是人修，該是近乎太上忘情的境界了。但他顯然沒有那樣高深的修為、且似乎是個真境。這意味著要麽就是有獨特法門的人，要麽就是妖魔。
　　實際上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壹點。
　　而且這陽劍子……好像在做李雲心原本計劃要做的事情。
　　——他在余國境內聚攏了大批境界低微的妖魔，建立了壹個名為“劍宮”的組織。陽劍子傳下“劍道法門”，要那些妖魔與他同修。然後在各地建立道觀，由他的弟子主持、居住在人類的城市當中。
　　這個世界本就是人妖混居。但李雲心之前所知的“混居”是指宏觀層面，然而在余國……妖魔則是出現在市井之中，與人類共同休養生息。從狼妖的描述來說他們之間相處得似乎還不錯——至少名為“狼道人”的狼妖這樣想。
　　余國的妖魔們原本也同其他國家的妖魔壹樣，有的顯聖換些好處願力，有的食人害人惑亂人間。
　　但自從壹千年前開始他們被納入劍宮當中之後，此類事便少了許多。到如今，依著狼道人的話說——他也是余國蓉城裏受人尊敬的修士了。
　　聽到這裏，李雲心意識到事情必然更不簡單。
　　人，和妖魔同居壹城，在妖魔掌握強大勢力的情況下還能和睦相處……
　　鬼才信。
　　他原本的打算是要弄壹點兒靈力來——這個“壹點兒”，是相對於他折扇上那副靈圖所需要的靈力而言。
　　在洞庭時他因著這副靈圖得到許許多多的便利，因而曉得這東西實在是運籌帷幄的利器。他很想不但將渭城的周邊畫進靈圖之中，還要將整個渭水流域畫進靈圖中。
　　再想得大膽狂放壹些的話——將整個天下都納入其中該如何？
　　但那畢竟是壹個遙不可及的目標，事情總得壹點點來。
　　畫渭城，動用了百萬陰魂的願力成陣——那時候他還是化境。
　　如今他成了號稱不死不滅的真人，再強行作靈圖所需要的靈力或許會少些，然而也是遠非他壹人之力所能完成的。
　　天地之間的靈氣無處不在但卻稀薄。想要取巧的話，倒是有個慘烈殘暴的法子——
　　或者再用許許多多的亡魂成陣，或者，奪取他人的靈力。
　　而渭水沿途有那樣多的妖王盤踞在本該屬於他的道場之上，他又“奉真龍之命收復渭水”。在這種情勢下……大開殺戒、巧取豪奪，豈不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真龍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不會約束他、道統劍宗大概也會樂於看妖魔“內鬥”，他是壹個暫時的“自由人”。
　　因此聽說了這劍宮主人陽劍子“勢大”，便很想去會壹會他。當然這個“會壹會”的主要目的是將其幹掉、將他的魂魄煉化成靈力，好叫自己扇上那靈圖再往外多擴展些。可如今又得知陽劍子在余國搞了這麽壹個“人妖大同”的社會，對他的興趣可就不僅僅局限於“幹掉”了。
　　他前些日子說要搞壹個小妖魔保護協會聚攏些雜魚好成事。豈知轉眼間就發現已有人搶了自己的生意、並且已經搶了壹千多年……
　　這種事兒怎麽忍呢？
　　卻說那狼道人被李雲心裹挾著往余國蓉城平原觀飛，在天上說了壹些話本意是要將李雲心嚇退、好擺脫這災星。
　　哪裏知道對方得知了更多與劍宮有關的消息之後不但不畏懼，興趣反倒越發地濃了。狼道人便在心裏叫苦不叠，心說……
　　那所謂的“渭水龍王”他也是聽說過的，但也僅僅是“聽說過”而已——據說是個化境的龍子、並不被真龍寵愛。照理說整條渭水都該是他的道場，然而卻被人瓜分了。
　　只此壹點便曉得不是個人物，誰還再管他去——何況中間還有個陷空山。
　　可如今看這自稱“渭水龍王”的家夥，哪裏有傳聞中那妖魔的半點兒影子？
　　狼道人便想這家夥看起來喜怒無常，也許是哪裏的大妖冒用那龍子的名頭來生事端。只是怎麽就偏偏被自己給撞上了？
　　再過壹刻鐘，就已經可以遠遠地看到蓉城的輪廓了。
　　這蓉城依河而建，有個別名叫“大小城”。所依的河名為蓉河。在建城時先在河岸東邊建了壹座大城，而後再擴建，又在西邊建了壹座小城。但時光荏苒人口慢慢變多，那古時候的大城和小城都被包括在面積更大的城市裏，就連城墻都拆掉許多。
　　狼道人的平原觀在小城中——此刻已能在天上隱約看見觀中寬闊的殿前廣場。
　　妖道便更急了，也顧不得再遮眼，只對李雲心道：“妳當真要往我那裏去？！我所說的可是千真萬確——妳便是想要生事、在這蓉城裏也只怕討不到什麽好處，妳當心丟了性命——”
　　但李雲心偏偏對他咧嘴壹笑：“我最喜歡危險刺激，還喜歡看人作難。”
　　他說了這話，在空中駕著雲霧停下來：“不過瞧妳這樣子——是怕我壹言不合宰了妳、來個李代桃僵扮作妳去禍害人？”
　　狼道人眨了眨眼，正要說話——
　　李雲心已經壹擡手，將壹柄劍拋在他手中：“那麽給妳個寶貝，叫妳安安心。”
　　這李雲心說話做事全不按常理出牌。狼道人只覺得手中壹沈，面前莫名其妙多了壹柄劍。再壹看這劍，倒吸壹口涼氣——
　　真是壹口寶劍！
　　劍是小劍。連劍柄，只有壹個成年男子的前臂那樣長。但劍刃比他使的細劍還要寬些，劍身也更厚實。明亮的劍身密布羽紋，在陽光下壹照，那羽紋便像是會流動壹般在劍身上遊走——實際上也是真地在流動。
　　但“羽紋”也不是精鋼被反復折疊鍛打之後留下來的紋路，而全部是由道統的真文符印構成！
　　這東西，是李雲心在渭城時收的。
　　那日他與月昀子決戰，真境的道士祭出壹個由三十六個靈童持劍所化成的陰靈大陣守護肉身。他擊殺月昀子之後將他的寶貝全收入囊中，除了那玄光寶鑒，另壹樣便是這陰靈大陣的陣符——也就是這口小劍。
　　倘若依著道統的秘術催動，這口劍還可幻化出三十六靈童成陣。但不通陣法只將這東西當做殺敵的法寶使用，也是無堅不摧、鋒銳無匹。
　　這是真境道士的法寶——對於妖魔來說已是不可多得的寶貝了，更何況是這修為不到化境的狼妖。
　　狼道人捧著這件驚詫，看看寶貝、又看看李雲心，實在不曉得對方葫蘆裏賣什麽藥。但李雲心微微壹笑，又伸手揉他的腦袋：“所以妳收了我這寶貝，就讓我在的廟裏借住壹段時間。來，我來教教妳——妳將妳的靈力註入這劍身……小心些，只跟著這些符印走——對，有沒有體驗到什麽？”
　　他壹邊說話壹邊伸手扣住狼妖的脈門、迫出他的靈力、不由分說地探入劍中了。
　　那狼道人哪裏會情願，可又如何與真境的大妖魔抗衡呢？手臂壹麻就已經被他制伏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李雲心壹邊作諄諄善誘狀壹邊將自己的靈力註入劍中——很快感覺身體被掏空，似乎靈力都被劍身上的符印給吸走了。
　　李雲心卻不停，只自顧自地說：“看，這樣子這劍身上的陣法就被妳留下了烙印。妳雖然驅動不了劍上的法陣，但眼下也算是在這口劍上‘掛了個名’——以後有修為高深的人得了這口劍呀，細細壹探查，妳猜怎麽著？”
　　狼妖當然不曉得，只能怔怔地看他，覺得自己快要變成壹具空皮囊。
　　李雲心這才放開他，又將劍拋給他：“先呢，會發現這上面有道統真人的印記——曉得這是道統的法寶。而且是個不可多得的寶貝，別人才不會輕易給妳——妳家宮主見了這玩意兒，大概都得贊壹聲好。”
　　“然後就發現還有妳的印記——謔，這可不得了！誰會給妳這玩意兒？妳和給妳這玩意兒的人必有茍且呀。”李雲心壹攤手，“所以說妳說說，妳是不是暗地裏和道統有勾結，要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狼妖又楞了壹會兒，這才明白過來。立時捧著劍大叫起來：“宮主怎麽會信這種事！？才不會信！！”
　　李雲心嘻嘻壹笑：“對啊。大概不會信。不過總會覺得不舒服。對於妳這種小雜魚來說，大人物壹覺得不舒服……妳的前程也就完蛋了。誰還會把大事交給妳去做？”
　　狼妖聽了他的話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可他的腦筋又實在分辨不出問題在哪兒，只能又發楞。
　　李雲心便拍拍他的肩膀：“所以妳乖壹點。我去蓉城辦點事，不給妳添麻煩——辦完事就走，這寶貝還歸妳。豈不美哉？”
　　過了好半天這狼道人才狐疑道：“妳……說的是真的？”
　　李雲心眨了眨眼：“我這人，從不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