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6章 退兵

　　顧慎為覺得這壹幕有些眼熟，他曾經多次當眾力爭某個群體的支持，基本都獲得了成功，許多支持為時甚短，甚至等不到天亮，也有壹些持續至今。
　　成功並非偶然，顧慎為深諳其中訣竅：眼前這群江湖人耀武揚威，其實色厲內荏，心裏藏著強烈的不安，他們像壹群迷路者，迫切需要壹位領袖指示前路，而苗三問顯然不堪重任，他本人早已迷失方向，正帶頭走向死路。
　　只有在這種情況下，顧慎為的爭取才有效果。
　　他也知道，江湖人的效忠不會持久，當他聲稱自己不是中原人時，就已經註定如此。
　　“妳們忠於朝廷，卻遭人利用、被人陷害，如果妳們相信我，我願意替妳們解釋清楚。”
　　“妳有什麽本事？誰會聽妳的話？”苗三問終於清醒過來，沒好意思拔起地上的長劍，退後數步，仍擺出壹副要繼續打下去的架勢，最熟悉泰山派武功的人卻能看出破綻，他根本沒有蓄力，只是虛張聲勢。
　　顧慎為不了解泰山派，但他還是能看出苗三問並無鬥誌，收刀入鞘，“我也曾經被栽贓陷害，可我從中解脫了，這就是我的本事。至於我說的話，上至蕭王下到普通將官，都會聽。”
　　這番話顯得很自大，許多江湖人卻寧願相信，他們都是從京城來的，親眼目睹顧慎為化險為夷，相信他真有本事，但他們仍需要更多證據，苗三問壹把將倪軍侯拉過來，“這就是壹位普通將官，讓我們瞧瞧妳說話有用沒。”
　　倪軍侯已經糊塗了，這些人壹會是敵人，壹會是朋友，出手沒幾招就服軟，跟他想象中的場景大不壹樣，顧慎為在他眼裏過於年輕過於嚴肅，不像是經常從鎮上經過的江湖人，他有點拿不準，既然別人都表示尊敬，他也絕不會背道而馳，“有用有用，顧大俠天下聞名，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只要他壹句話，在下願意赴湯蹈火……”
　　苗三問將沒用的倪軍侯推開，恰好聽到又傳來壹聲號角，“先請顧公子幫我們將官兵驅退吧，妳若是說話有用，這肯定是舉手之勞了。”
　　顧慎為沈默片刻，顯出壹絲為難，等所有人的註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後，他說：“這很容易，我寫幾個字就好，無需我親自出馬。”
　　苗三問等人驚訝得睜大眼睛，就連崆峒派和鐵山諸人也感到意外，顧慎為實在將自己的本事吹得太大了壹些。
　　“紙筆。”
　　顧慎為話壹出口，店主榮貴飛奔去取，他對龍王略有耳聞，知道這曾經是西域的大人物，要說能在定武鎮指揮駐軍，他可不太相信，可是又覺得此人絕不會說謊。
　　紙筆很快拿來，蘇藹雙手捧紙，榮貴舉硯，顧慎為執筆，借著月光，刷刷寫了幾個字，將筆還給榮貴，將紙折好，原地轉了壹圈，尋找送信之人。
　　“我去送信，軍司馬大人是我至交好友。”倪軍侯自告奮勇，顧慎為沒理他。
　　榮貴沒看清紙上寫的是什麽，可寫信這個舉動還是令他增加幾分信心，於是請纓道：“我可以去送信，軍司馬大人認得我。”
　　“妳是地主，送信不妥。”顧慎為拒絕，邁步來到紫鶴真人面前，“這封信非得崆峒派的弟子去送。”
　　紫鶴真人先是張口結舌，然後笑了，笑得跟孩子壹樣開心，“為什麽非得是我崆峒派？”
　　“苗掌門不相信我，鐵山不宜見官，我的隨從人生地不熟，所以必須是崆峒派，我記得真人親口承諾，願意讓我做主的。”
　　紫鶴真人笑得更開心了，“哎呀，這個……妳的話總有人聽，起碼我會聽，嘿嘿，錦克，妳去送信。”
　　“啊？我去送信？”陳錦春似乎不太情願，又有點茫然。
　　“沒錯，我對顧慎為充滿信心，所以妳此番送信必定成功，沒什麽可擔心的。”
　　“是，我不擔心。”陳錦克恭恭敬敬地從顧慎為手裏接過無封之信，向紫鶴真人深深地看了壹眼，轉身跑向大門。
　　苗三問等人讓路，半信半疑，信的程度又高了壹些。
　　周氏兄弟冷著臉，壹個說不了話，壹個不敢說話，唯有紫鶴真人笑容不減，“對了，妳不在京城待著，也跑到西北幹嘛？是為了救人嗎？”
　　“嗯，而且已經救出來了。”顧慎為指著蘇藹，他的確是壹路追蹤苗三問等人而來的，途中還參考了初南屏留下的記號。
　　“那就好。”紫鶴真人頻頻點頭。
　　顧慎為重又走回庭院另壹邊，拔出地上的長劍，雙手捧著，送還苗三問。
　　苗三問尷尬地接下，語氣緩和許多，“醜話說在前頭，我們不向蕭王投降，也不會忘記諸同道枉死之仇。”
　　“那是妳們自己的事，我無意幹涉。”
　　早有急切的江湖人跑到外面查看情況，第壹撥跑回來，“至少有壹千官兵，已經進鎮，離這裏不遠了。”
　　顧慎為毫不在意，走到蘇藹身邊，低聲與他交談。
　　第二撥很快也回來了，“壹位將軍接見了崆峒派弟子。”
　　倪軍侯心中沒底，不敢靠近顧慎為，踅到苗三問身邊，小聲說：“其實還是由我去見軍司馬比較好，當官的規矩多，崆峒派弟子未必……”
　　苗三問兩眼壹瞪，“事情談不攏，我們先殺妳開祭，然後來壹場血戰。”
　　倪軍侯臉刷地白了，“用不著血戰，實在不行，妳們拿我當人質也行……”
　　第三撥人回來，聲音急切，“官兵就要到了。”
　　顧慎為不為所動，各派弟子的信心卻壹下子丟掉多半，紛紛亮出兵器，圍在苗三問身邊，尋問對策。
　　“不急。”苗三問身為掌門，畢竟見識多些，“真要開打，大家別聚在壹塊，也別去開闊的地方，就在鎮子裏動手，我就不信，咱們壹百多名英雄好漢，打不過千余名官兵。”
　　“還有這個老家夥，用他吸引官兵註意。”有人建議道。
　　倪軍侯就是被指到的“老家夥”，愁眉苦臉地說：“別介，軍司馬大人雖然跟我關系不錯，沒準黑暗裏看不清人，壹箭射來……”
　　第四撥回來得更快，“官兵退了！官兵退了！”
　　就在幾人身後，崆峒派弟子陳錦克也回來了，壹句話不說，徑直走到紫鶴真人身後，垂首站立。
　　外面的馬蹄聲隱隱約約還能聽見，有人不太相信，跑出觀看，終於證實消息不假，官兵在離客店只差半條街時，全體撤退了，壹個沒留，甚至沒人來要倪軍侯。
　　這回沒人再懷疑顧慎為了，苗三問與其他掌門互視壹眼，十幾人壹塊走向顧慎為，同時向他拱手，仍由苗三問代為開口，“顧公子，咱們……談談吧。”
　　“不急，眼下夜色已深，各位忙碌半晚，也該休息了，明天再談不遲。這位蘇藹，就留在我身邊吧。”
　　“當然，從前有些誤會……明天再談，哈哈，明天再談。”
　　苗三問告退，分別回房進帳休息，倪軍侯仍然扣著不放。
　　紫鶴真人笑道：“咱們呢？好幾天不見，我可挺想跟妳促膝夜談的。”
　　“明天我會先來登門拜訪真人，鐵山是我的熟人，我想先跟他們打聲招呼。”
　　紫鶴真人並未堅持，帶著徒子徒孫回房。
　　顧慎為對鐵山高看壹眼，施青覺有點意外，非常正式地躬身行禮，他身後的匪徒們卻受寵若驚，全都模仿當年的龍軍，單腿跪下，就連那些沒見過龍王的人，也受到感染，跪的時候壹點也不猶豫。
　　顧慎為接受跪拜，然後邀請施青覺進屋交談，其他人都留在外面。
　　上官飛從未懷疑顧慎為的能力，可今晚還是有點吃驚，小聲問初南屏：“龍王連中原的勢力都掌握了？”
　　初南屏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了解，上官飛好奇的目光轉向鐵玲瓏。
　　鐵玲瓏也看著他，感興趣的卻是另壹件事，“妳膽子不小啊，顧慎為把人交給妳，妳竟然敢帶著她不辭而別。”
　　因為這件事，上官飛的心壹直就在懸著，湊到鐵玲瓏身邊，用討好的語氣問：“他很生氣嗎？其實我是有理由的……”
　　“他生不生氣誰能看得出來？不過——妳真喜歡上那個不男不女的家夥了？”
　　上官飛臉有點紅，“瞧妳說的，她是女人，如假包換。”
　　鐵玲瓏鄙夷地撇撇嘴，“才認識幾天……妳們兩個真是壹對兒。”
　　“妳也這麽覺得？”上官飛眼睛壹亮，連得罪顧慎為的事都給忘了，“我第壹眼……”
　　“停停，我不感興趣。”鐵玲瓏急忙制止，看了壹眼初南屏，那才是真不感興趣的人，“妳應該了解顧慎為是什麽人，趕快想想妳們兩個對他有什麽用處吧。”
　　上官飛認真地點點頭，心裏納悶，鐵玲瓏對自己態度和善，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屋子裏，施青覺說起上官成，他不會道歉，只會解釋：“上官成是大頭神的外孫，應該到鐵山歷練幾年，在金鵬堡裏養尊處優，對他沒有好處。”
　　“我同意，而且他自己選擇跟妳走，別人更無話可說。”
　　“我會把他找回來，不出三天……”
　　“妳知道搶走他的人是誰？”
　　施青覺猶豫片刻，“我猜是小閼氏，但是妳放心，她不會傷害上官成，我負責要人回來，不用妳親自出馬。”
　　施青覺說得比較委婉，顧慎為卻再清楚不過，如果真是小閼氏劫走了上官成，針對的目標就是他本人。
　　並非只有他壹個人的仇恨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