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6章 決裂

　　屋子裏只有三個人，上官飛、關厚麟、殺手楊歡。
　　上官飛膽子小得不敢去南城，但他習慣了石堡裏的生活，對家仆出身的殺手沒有壹絲懼怕，永遠想不到歡奴心裏藏著殺機。
　　“妳怎麽敢？”上官飛站在高大的軍師身邊，彎腰看著歡奴，身材顯得越發矮小。
　　“我不明白九少主的意思。”顧慎為神色平靜，匆匆行過單腿跪拜之禮後，就壹直站著，全不似從前那樣恭敬。
　　上官飛顯然對歡奴的無禮沒有思想準備，臉色赤紅，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才能表達心中的憤慨與雷霆之怒，反而後退壹步，壹只手推著關厚麟，似乎隨時要躲在這具身軀的後面，“妳故意看著虬社失敗，好收買我的軍師，難道這是假的？”
　　“我是壹番好意，關軍師當時好像很害怕。”
　　“胡說！”關厚麟的嗓音跟他的身材恰成正比，震得上官飛微皺眉頭，隨後又露出贊許欣賞的表情，他需要這樣壹個奴才，武功不高、腦子也不靈活，卻擁有他所缺失的膽氣與豪邁，關厚麟向前邁出壹步，正義凜然，橫眉立目，好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妳這個卑鄙小人！我從來沒有害怕過，是妳癡心妄想，以為能收買我。”
　　“妳竟然還敢來見我？”上官飛從巨人身上吸取了膽量，也跟著走前壹步，“妳自己就是叛徒，所以想讓所有人都跟妳壹樣。我要懲罰妳，我要告訴妹妹真相。嘿嘿，其實還真要感謝妳，要不是妳來找我求饒，我也不會想到那是殺雨公子的最佳時機。靈機壹閃，這就叫靈機壹閃，妹妹壹定喜歡聽到這個。”
　　上官飛的眼睛也跟著光芒閃動，壹想到能再次折磨妹妹讓她痛苦，他就高興得像是飛上了天空。
　　“最好不要這樣。”顧慎為仍然平靜，這種平靜很容易被看成是軟弱膽怯。
　　“哈，妳聽到了嗎？‘最好不要這樣’，這個狗奴才在威脅我呢。”上官飛像聽到笑話壹樣大笑，關厚麟鄭重地點頭，對主人的反應表示贊同與推崇，“我饒過妹妹壹次，在妓院裏沒有要她的命，等她進入南城的時候，也沒有將鯤社徹底鏟除，我已經盡了哥哥的壹切義務，而她卻不死心，還想著挖我的墻角，該給她壹點教訓了！”
　　上官飛誇大了自己的恩惠，在許煙微家中，陪他壹塊去救孟五公子的是石堡裏的殺手，在那些人的眼皮底下，誰也不敢對十公子下殺手，等到上官如換回鯤社坐鎮南城的時候，想殺她要付出巨大代價，還未必成功，上官如隨時可以逃回北城。
　　上官飛總是等待最佳時機動手，如今最紮眼的目標是陀能牙，上官如和她的鯤社排不到前面。
　　“九少主，妳真讓我失望，妳要是再胡鬧下去，我只好向夫人告狀了。”
　　上官飛笑得喘不過氣來，歡奴那壹本正經的語氣倒真像回事，可惜九少主已經不是小孩子，“蠢貨，母親希望我倆越狠越好，她說過，石堡裏的每個人都是敵人，上官家的人就是靠著自相殘殺，才練出最高的武功和最聰明的頭腦，當然，她希望我跟妹妹能壹致對外，那是她的矛盾和婦人之仁。去告狀吧，奴才，瞧瞧誰還能管得了我。”
　　顧慎耐心地聽完九少主的“宣言”，“夫人希望妳越狠越好，那是希望妳當個真男人，可不希望妳‘喜歡’男人。”
　　上官飛沒想到歡奴會用這種事來威脅自己，臉紅得像是滴出血來，怒火瞬間燒光了謹慎，他拔出木刀，指著大膽的奴才，“王八蛋，妳過界了，有些事情不是奴才能說的，連想都不要想。”
　　“活奴才不敢說的事情，要死的奴才就敢了。”
　　歡奴這種態度逾越了最基本的主奴界線，連關厚麟都接受不了，他擋在主人身前，以魁梧的身軀壓迫不敬的奴才，拳頭握得咯吱響，“死奴才什麽也做不了，更不會跑到夫人面前胡說八道。”
　　上官飛似乎想明白了什麽，從軍師身後探出頭來，“去告密吧，狗奴才，我不怕，我是金鵬堡少主，喜歡什麽都可以，養男寵又怎麽樣？北城的公子們誰沒養著壹兩個？孟家的人對這種事壹點都不陌生。妳想魚死網破，做夢去吧，妳死了，我壹根毫毛也傷不著。”
　　顧慎為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捅了馬蜂窩，但他不在乎，讓馬蜂充滿整個璧玉城他才高興，“養男寵沒什麽，當男寵就不像回事了，北城的公子們好像沒有這個喜好吧。”
　　顧慎為使出致命的壹招，是得意樓的茶館管事提醒了他，“九少主不會喜歡我們這樣的人”，這或許只是唐濟隨口說的壹句話，卻讓顧慎為從另壹個角度考慮問題。
　　他做出猜測，這個猜測在他認為是唯壹的可能，並且馬上得到了證實，上官飛或許很聰明，但是還做不到處事不驚的程度。
　　“妳出賣我？！”上官飛的聲音裏充滿了悲憤，眼睛看著的不是歡奴，而是軍師關厚麟。
　　關厚麟比主人還要慌亂，身子縮得幾乎跟上官飛壹樣高，伸出雙手，用乞求地語氣說：“不不不，不是我說的，是別人，我壹直守口如瓶……”
　　九少主與軍師上演了壹幕小小的悲喜劇，其中滿是指責、傷心、絕望與痛苦，顧慎為不打算再看下去，轉身離開。
　　“我要殺了妳！”上官飛的嚎叫聲在大門口都能聽得到，誰也不知道這個“妳”是指歡奴還是軍師。
　　顧慎為與壹位上官家的主人公開決裂了，雙方互握彼此的把柄，暫時的平衡關系比風雨中的蛛絲還要脆弱。
　　回到鯤社，顧慎為單獨求見上官如，詳細說出自己的計劃。
　　彭仙人之死引發的危機迅速了結，上官如很高興，但她對歡奴的計劃卻有點擔心，“妳有把握？打草驚蛇，就再也騙不了他了。”
　　“再等下去事情也不會好轉，不如冒壹次險。”
　　上官如看著歡奴，心裏不知怎麽地生出壹股奇怪的感覺，就好像從小養著的可愛寵物，突然間長成了張牙舞爪的猛獸。
　　當她決心替雨公子報仇的時候，沒有壹個殺手和奴才敢於公開支持她的想法，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成為雙胞胎之間的犧牲品，就是對雨公子頗有感情的野馬，也表現得很不積極，似乎更想忘記從前的傷心事。
　　只有這個歡奴，興致勃勃地加入進來，才幾天工夫，就擬出壹個引蛇出洞的計劃。
　　小時候壹塊在石堡的墻壁上飛奔的場景出現在上官如腦海中，她慢慢坐下，似乎第壹次發現真相：十四歲的她已經進入大人的世界，從前在遊戲中練習殺戮，現在殺戮就是遊戲。
　　“去吧，讓咱們把事情結束。”
　　顧慎為告退，他急著報仇，已經顧不得小心隱藏，走火入魔的最後期限就在今年，他得盡快動手。
　　他帶走了荷女，又去妓院叫上初南屏，從這壹天起，他決定不再單獨行動。
　　許小益原諒了“好朋友”，事實上，初南屏的到來讓他非常高興，端出許多好吃的食物，詳詳細細打聽無情劍法的內容，聽說突破第四重境界必須殺死壹位“不想殺的人”，他提出了質疑。
　　許小益不懂武功，質疑自然也是雜七雜八，初南屏卻相當認真地加以反駁，證明殺死好友的必要性，“就等楊歡，只要他回心轉意想繼續練劍，我就殺了妳。”
　　顧慎為到的時候，兩人的爭論還沒有結束，許小益臉上滲出汗來，有點想耍賴的意思，“不對不對，妳最不想殺的人肯定是自己，難道自殺就能練成神功？自殺練不成，殺我也練不成。”
　　初南屏壹時間想不出反駁的話來，嘴裏塞滿糕點，抓起長劍，準備去“保護”共修者，“妳說的有點道理，我會考慮的，不過劍法總不會錯，我能向妳證明。”
　　出了妓院，初南屏伸出壹只手來，“我同意。”
　　“什麽？”
　　“當妳的保護者。”
　　顧慎為抓住他的手腕握了握，不像對方那麽認真，“這項交易沒有約束力，妳隨時可以離開。”
　　“不，在練到第七重能殺死妳之前，我不會離開的。”
　　顧慎為笑了笑，他的性命已經提前預支給雪娘了，還有不少人虎視眈眈地覬覦，恐怕最後輪不到這個小劍客動手。
　　三人在天黑以後來到胭脂林，荷女隱藏行跡，初南屏跟在他身後十步遠，抱著長劍，警惕地盯著過往的刀客。
　　胭脂林到了晚上也不冷清，篝火劈叭作響，血刀會照常進行，無家可歸的刀客們在同伴身上押註，希望讓自己的銀子翻倍。
　　顧慎為在林地裏轉了壹圈，看了壹會刀客比武，沒有下註，隨後像是累了，走進林地深處，坐在壹棵大樹下休息。
　　半夜過後，血刀會進入尾聲，壹名黑衣刀客走過來，站在顧慎為對面的樹下，“十公子讓妳來的？”
　　“是，她和妳有共同的仇人，都想把他引出來。”
　　老刀客陀能牙沈默了壹會，“她有決心殺自己的哥哥？”
　　“她是上官家的人。”顧慎為覺得這已經說明了壹切。
　　“妳們有什麽主意？”
　　“引蛇出洞，不過得有誘餌，就是妳的人頭。”
　　顧慎為拔出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