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1章 招供

　　顧慎為不得不承認，小王子的這壹招很是出乎他的意料。
　　有些個子矮小的成年人能夠偽裝成小孩子，而且很像，但小王子不是，顧慎為不會輕易漏掉所見到的任何人，對小王子他仔細觀察過，無論從相貌還是舉止上看，都是貨真價實的兒童。
　　兒童自然不可能擁有超強的武功，小王子舉手投足間顯露出很壹般的身體素質，大概平時嬌生慣養，連普通的運動都很少有。
　　他只是沒有想到，這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竟然如此擅長演戲，那種膽怯、茫然、無助的神態，將龍王也騙過了。
　　所以，顧慎為到後來真的忽略了這個小孩子，他關註的是王後，那個惱羞成怒的女人。
　　顧慎為沒多少時間思考真相，數點寒光眨眼間就到了近前，他唯壹能做出的反應就是揮刀格擋。
　　暗器勁力猛烈，好像是擁有數十年功力的高手發出的。
　　壹共五枚棱形飛鏢，顧慎為的刀只擋住四枚，最後壹枚貼著左肩射過，擦出壹道明顯的血痕。
　　“打中了！”小王子歡呼雀躍，壹點沒有緊張、驚惶的樣子。
　　“死。”他指著龍王發出命令，仿佛自己擁有致命的魔法。
　　“別靠近他。”王後比兒子在謹慎壹些，反而後退壹步，仔細觀察龍王的反應。
　　暗器上有毒，顧慎為得感謝荷女，她留下許多解毒的藥物，都能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顧慎為將五峰刀隨手放在桌上，從懷裏掏出三只小木盒，分別從裏面掏出不同顏色的藥丸，吞了下去，整個過程非常快，卻沒有壹點慌亂。
　　如果這是特制的毒物，荷女留下的解毒藥很難見效，不過整個西域除了曉月堂，也沒有哪個門派專門研制那麽多稀奇古怪的秘藥。
　　傷口處麻痹的感覺得到控制，不再向整個身體擴散，顧慎為知道自己沒事了。
　　“把東西放下。”顧慎為重新拿起五峰刀，指著對面的小王子。
　　小王子的確是個普通的兒童，暗器是由機關發射的，顧慎為看到了他手裏緊握的鋼制圓筒，原本藏在袖子裏，現在露出壹小截。
　　龍王竟然沒有死，小王子大驚失色，卻沒有顯露出太多的慌亂，反而壹副躍躍欲試的架勢，似乎很想再試壹次。
　　刀尖離小王子還有好幾尺的距離，看樣子龍王怎麽都夠不著目標，可在壹邊旁觀的王後仍然覺得優勢在龍王這壹邊。
　　“放下。”她也向兒子發出命令。
　　“他受傷了，這是唯壹的機會。”小王子還不想放棄，他有點後悔剛才沒有馬上補壹手，兩只眼珠興奮地轉動著，顯出幾分成年人才有的狡詐，壹點也不像懵懂無知的兒童。
　　但他畢竟是個孩子，聰明才智彌補不了經驗的匱乏，反而放大了他的缺點。
　　“只要他死了，龍軍就會四分五裂。”小王子微微擡手臂，打算孤註壹擲。
　　“不。”王後想要制止，但她這個聰明的兒子早已學會自己拿主意。
　　就算是第壹等的高手，也不敢在失去先機的情況下向龍王發出暗器。
　　刀光閃過，看似不可能跨越的幾尺距離瞬間消失。
　　小王子呆呆地看著桌面上的半截鋼筒，那是他當作至寶壹般的裝置，銅筒旁邊，還躺著四根柔嫩的手指，帶有鮮明的王族特色：只有極度嬌生慣養的孩子，才會擁有這樣潔白無瑕的皮膚。
　　“啊——”小王子痛苦地尖叫，握住仍在流血的斷掌，又蹦又跳。
　　王後不顧壹切地沖過去，緊緊抱住兒子，眼睛卻看向龍王，“不要殺他，我們……我投降，把什麽都告訴妳。”
　　龍翻雲聽到尖叫聲，帶領衛兵沖了進來，看到龍王肩上的傷口，嚇了壹跳。
　　外面，龍王的直屬軍已經輕松占領整座王宮，正派出小分隊向城內的重要位置進發，徹底控制全城。
　　“拿這個出去給那些大臣看，然後貼出告示說明真相。”
　　“是。”龍翻雲還不知道“真相”是什麽，從桌上拿起惠國太子手寫的文件走出去，知道那些大臣會開口說出壹切的。
　　“這東西是誰給妳的？”顧慎為對小王子的暗器裝置很感興趣，這絕不是惠國能造出的東西，如果跟金鵬堡沒有壹點關系，他可要非常驚訝了。
　　王後已經替兒子包好斷掌，她徹底認輸了，覺得自己只要說出實話，就能保主母子的性命，“金鵬堡的壹個人。”
　　龍王不喜歡這種含糊其辭的回答，王後馬上解釋道：“是上官建翼，他……”
　　小王子的斷掌還在不斷地滲血，疼得額頭上直冒冷汗，竟然還沒有完全服氣，打斷母親的話，“別跟他說，金鵬堡會替我報仇的，我要把他的手指和腳趾……”
　　顧慎為手中的刀微微壹動，小王子努力縮進母親的懷抱，喘著粗氣，卻不敢再吱聲，第壹次在別人面前表現出屈服。
　　這是壹個被驕縱的孩子，像狼壹樣，長大之後必是禍害。
　　顧慎為點點頭，示意王後繼續說下去。
　　“壹個多月前，強盜圍城的時候，上官建翼來過壹次，他知道陛下駕崩的事，強迫我們聽他的吩咐，說盡可能把龍王擋在城外，如果龍王非要進來，就用這個裝置殺死妳，他說這東西很好用，沒人能躲得過。”
　　“神唾。”小王子像壹個體型過於龐大的嬰兒，盡力隱藏在母親懷內，頭也不擡地說出裝置的名字，“神的唾液，專殺妖魔鬼……”
　　啪，王後狠狠地打了兒子壹巴掌，制止他再說下去。
　　小王子再次呆住，母親的舉動比龍王揮刀還要令他驚愕與憤怒，掙紮著擺脫母親的束縛，鉆到桌子底下，露出野獸壹般的兇猛目光，惡狠狠地盯著她。
　　龍翻雲出去的時候留下幾名衛兵，顧慎為揮揮手，走出兩人，從桌子底拽出小王子，強迫他坐在桌子上，保持在龍王的視線範圍內。
　　王後看著這壹切，沒有幹涉，她顯出徹底的服從態度，但是不太熟練，無法掩飾心中的全部憤恨。
　　她接著說下去，語調平淡，好像在背誦現成的文章，“上官建翼承諾，戰爭結束之後，會將沙國的壹半領土並入惠國，讓我的兒子成為逍遙海的實際統治者，別的國王都是獨步王的仆人，只有我們是他的盟友。”
　　“這幾句話就把妳們說服了？”顧慎為不相信世上會有這麽愚蠢的人，就算王後母子沒有見識，那些大臣也該明白此話的虛偽。
　　“我沒有選擇。”王後稍稍擡高聲音，“而且，每個人都會說謊，當初的許諾最後總要打折，可金鵬堡的許諾實現壹半，也能保住我兒的王位，龍王……”
　　龍王給出的許諾只是保他們不死，打折之後意味著什麽，王後心裏很清楚。
　　顧慎為下令將王後母子囚禁在宮中，然後命令三名體格還算健壯的大臣，由五名士兵護衛，立刻前往石國，迎接太子歸國即位。
　　王後壹黨，都留給新王處置。
　　老王的屍體保存在冰窯中，腐爛得很嚴重，只能隱約看出原來的模樣。
　　顧慎為以哀悼的名義，邀請城內各行各業的代表數十人入宮，瞻仰國王遺體，這些人出去之後，很快引起全城激憤，上千名百姓自發圍住王宮，要處死陰險的王後與大臣。
　　與此同時，龍王壹下子從心懷鬼胎的侵略者，變成了惠國王室的拯救者，說他從此得到百姓的擁戴，有點誇大，起碼他不再被認為是敵人。
　　這就足夠了。
　　顧慎為仍然住在城外的帳篷裏，直屬軍也集中駐紮在城內外四五處地方，壹旦生變，能夠迅速撤離。
　　這座城市開始信任龍王，龍王卻沒有對它產生好感。
　　王後的供詞大概真的，但她仍有隱瞞，顧慎為能看破那個女人轉動的心思。
　　他先後召見了狼狽不堪的大臣們和茫然無措的王宮衛兵，甚至連王後身邊的宮女也叫來，希望能問出線索，但這些人的口供與王後出奇的壹致：壹個多月前，金鵬堡來了壹位大人物，保證城外的圍兵絕不會攻打進來，向所有人都提出誘人的許諾，換取了他們的效忠。
　　每個人聽到的許諾都不太壹樣，但肯定是最能打動他的話。
　　顧慎為還是無法相信，惠國人將上官建翼描述成了壹位魔法師，嘴裏念出咒語，所有人就都俯首貼耳了。
　　可獨孤羨的確說過，上官建翼很擅長取得他人的信任。
　　顧慎為感到自己的敵人比想象中要強大。
　　上官飛壹直陪在龍王身邊，聽到最後直搖頭，“哇，我這個叔叔還真是厲害，真不明白他當初是怎麽敗在我母親手中的，嘖嘖，早知道這樣，我小時候就該好好巴結他。”
　　這些話提醒了顧慎為，他知道自己忽略了壹些東西，立刻命人將惠國城門官召來。
　　城門官壹共有三位，對龍王比對從前的國王還要畢恭畢敬，有問必答。
　　顧慎為想知道上官建翼具體進城的時間，以及還帶著什麽人。
　　三位城門官賭咒發誓說沒見著金鵬堡的人經過城門，“可能是偷偷混進來的。”
　　他們的官職不高，沒有機會得到上官建翼的拉攏。
　　顧慎為改變問題，“圍城以來，有沒有奇怪的人進城，讓妳們印象深刻。”
　　兩名城門官搖頭，另壹人也搖頭，但是節奏卻漸漸慢下來，“不知道這算不算奇怪的人，不對，他是在圍城之前進來的。”
　　“沒關系，說說這個人。”
　　“呃，其實他也不是很奇怪，就是……明明壹個女人，卻非要裝成男人壹樣，身上還帶著劍，冷冰冰的，當時我們都說，這是不是要進宮的妃子，後來卻沒有聽說國王再娶親，很快就發生圍城，也沒見著她出去。”
　　裝成男人的女人，“難道是我妹妹？”上官飛疑惑地說道。
　　上官如遠在香積之國，而且她身上只配著木刀，也不會用劍，顧慎為心中壹動，想起另壹個人來，卻不知道這和上官建翼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