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9章 要錢

　　南墻酒館是璧玉南城最知名的飲酒場所，掌櫃呂奇英經營多年，用賣酒攢下的銀子放貸收利，攢下更多的銀子之後，他開始幫別人存錢，建立了壹家不掛牌子的地下錢莊。
　　存錢的人只相信更有錢的人，呂掌櫃在這方面毫無瑕疵，他酒館裏那些昂貴稀罕的美酒，就是最好的保證。
　　有錢就有權勢，呂掌櫃同時得到金鵬堡與孟氏兩家的默許，手下養著數十名第壹流的刀客，這些刀客大部分都是鐵瘸子生前替他挑選的，個個物超所值。
　　所以，很多年了，這還是第壹次有人帶著刀劍闖進酒館。
　　門口壹高壹矮兩個胖子試圖解下來者的兵器，少年僅僅握了壹下刀，兩人就放棄了努力，馬上進去找掌櫃。
　　對守門人來說，重要的不是武功高低，而是眼力好壞，兩個胖子看出了少年的殺氣與意誌，“這個人需要認真對待”，他們這樣告訴呂掌櫃。
　　所以呂掌櫃暫時忍受了少年的無禮舉動，把他請到角落裏的壹張桌子邊，如果沒有特別的客人，這是呂掌櫃的老位置，離鐵寒鋒常坐的地方不遠。
　　呂掌櫃先是擡頭看了壹眼歡奴身後的許小益，“妳來幹什麽？”
　　許小益希望自己是隱形的，或者能鉆到磚縫裏也好，“嘿嘿，我這個……嘿嘿。”
　　“他是我的仆人，我想鐵寒鋒應該告訴過妳。”顧慎為開口，手還是沒有離開刀柄，這讓他看上去像是有點緊張。
　　呂掌櫃冷笑壹聲，原來這個小子是為奪妓院而來，“或許說過吧，我沒什麽印象，從前都是瘸子把錢存在這兒，如今他死了，就由我接替他收錢。”
　　“從今天開始，我自己收錢，許家姐弟從前交的錢也要取走。”
　　呂掌櫃打量著少年，過了壹會，說：“壹共七千九百兩，妳可以拿走，咱們兩不虧欠。”
　　“還有鐵寒鋒歷年存在妳這兒的錢，和那十車貨物。”
　　呂掌櫃瞇著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敲來敲去，“妳殺了鐵瘸子？”
　　少年不語。
　　“那妳也是正式殺手嘍？”
　　顧慎為掏出“絕”字腰牌，晃了壹下。
　　呂掌櫃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才幾天不見，這名少年竟然真成了殺手，他還記得歡奴坐在桌邊盯著紅葡萄酒發呆的樣子，也記得鐵寒鋒介紹他時那副陰郁冷漠的面孔，怎麽也沒辦法與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少年聯系起來。
　　“哪位少主門下？”
　　“十公子。”
　　“哈。”呂掌櫃忍不住笑了壹聲，心裏壹下子踏實了，拍假小子馬屁混來的殺手稱號，有什麽可怕的，恐怕連殺師都是灌醉以後下的手，那個瘸子死在酒上壹點都不稀奇。
　　“我還沒見著銀子。”顧慎為可沒覺得有什麽可笑的，依然執著地要錢。
　　呂掌櫃身子稍微探前，用推心置腹的語氣勸告少年，“妳不能壹開始胃口就這麽大，鐵寒鋒沒教過妳這些嗎？妳殺死了他，在石堡，這可能意味著妳能繼承瘸子的壹切，但是在這裏，在南城，在整個西域，規矩是不壹樣的，妳不能拿走被妳殺死的人的東西。妓院是妳的，其它都不是。聽我的勸，小子，殺手遠非石堡裏最厲害的角色，妳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拔刀，落下，收起。
　　呂掌櫃會點武功，不算高手，但也不是平庸之輩，但他看著桌面上被斬下的壹截手指，半天沒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呂掌櫃壹聲慘叫，七八名刀客同時躥出來，拔刀攻向兩名來挑事的少年。
　　許小益立刻抱頭蹲在地上，什麽都沒看到，只聽得砰砰有人摔倒的悶響，沒有兵器相撞的聲音，也沒有呼喝叫喊。
　　很快，周圍恢復了平靜，許小益松開手擡起頭，看到周圍躺著三名刀客，傷口都在脖子上，流出的那點血似乎還不夠餵蚊子的，但他們都死了，黯淡無光的眼神證明了壹切。
　　許小益驚得呆了，竟然忘了站起身。
　　剩下的幾名刀客逡巡不前，他們為錢幹活，可不想沒命花錢。
　　呂掌櫃捂著受傷的手指，壹臉的不敢相信，這個小子到底是什麽靠山，竟敢肆無忌憚的動手，而且動手即殺人。
　　“咱們到金鵬堡找獨步王評理！”呂掌櫃有點氣急敗壞了。
　　“我就是在按石堡的規矩做事。”顧慎為提醒對方，正是按金鵬堡的傳統，他有權利繼承師父的壹切。
　　手指還在流血，呂掌櫃忍不住全身發抖，但他很快鎮定下來，重新坐回椅子上，壹名做事利索的夥計過來給他包紮傷口。
　　“咱們應該好好談談。”呂掌櫃說，神情又像平時那樣，壹副不遠不近的淡漠，好像事態都在他的掌握中，只是臉色還有點蒼白，他低估了少年，這是壹個重大錯誤，他得盡快彌補。
　　於是，壹老壹少認真地“談了談”，夥計送來鐵寒鋒存錢的憑據，鐵瘸子不要珠寶壹類的貴重品，全都折成銀兩，自己歷年積攢加上收割周袋子，壹共存銀三十壹萬六千兩。
　　“要改成妳的名字嗎？”
　　“不必，只要妳知道鐵寒鋒的東西是我的就行。”
　　呂掌櫃知道了，而且心裏很疼，用這三十多萬兩銀子，他能賺到不少利錢，不過接下來少年又讓他吃了壹驚。
　　“銀子還存在妳這裏。”
　　轉眼間，少年不再是“搶奪者”，變成了大主顧，呂掌櫃立刻威嚴地挺直身體，微微點頭，有壹段話他對每位主顧都得說，眼前的少年也不例外，“銀子存在我這裏，妳盡可以放心，但是，我要提前告訴妳，我不接受別人代領，也不接受便條壹類的東西，我只認妳這張臉，要是妳不小心毀了容，最好馬上過來讓我看看。”
　　事情就這麽說妥了，從許家姐弟收來的近八千兩銀子顧慎為帶走壹半，另壹半留給受傷的呂掌櫃和三名死去的刀客，如果這三個人還有親屬能領錢的話。
　　作為回報，呂掌櫃免費提供了壹條消息，鐵寒鋒在北城已經買好了壹所宅子。
　　少年離開了，為數不多的酒客們埋頭喝酒，很快，他們就會將這個故事傳遍南城，這是讓呂掌櫃最頭痛的事，再看看缺了壹截的手指和地上的屍體，他心中的怒火更是難以遏制。
　　事情不會就這麽完了，呂掌櫃想，少年若是以為存錢就能抹去他施加的羞辱，那就是大錯特錯。
　　顧慎為沒有這種幻想，但他需要行動，搜尋顧氏相關文書失敗，讓他在堡內的報仇計劃暫時受挫，他必須主動做點什麽，才能滿足心中的躁動。
　　憎恨是混亂的柴堆，積聚得足夠多，就能燃起吞噬整個南城並波及到石堡的大火，顧慎為希望這火越大越好，即使燒到自己也在所不惜，何況，他會緊緊拉著上官如，讓獨步王最受寵的女兒跟他壹塊承受火焰。
　　兩名少年前腳回到留人巷，南城酒館的夥計後腳就把四千兩銀子送來了。
　　壹路上，許小益壹直在仰視歡哥，這時站在壹堆銀子面前，嘴都合不攏了，雖然這些銀子都是他姐姐賺來的，可是壹筆筆地被拿走，他可沒機會見著它們擺在壹起，好半天才沙啞著嗓子叫姐姐。
　　許煙微正在樓上忙著做生意，聽到樓下叫聲，披著衣服走臥室，壹臉的不滿，然後站在樓上也楞住了。
　　客人在裏面粗聲粗氣地喊道：“是誰鬼叫？讓他滾遠點。”
　　“有人送錢來。”許煙微頭也不回地說道，聲音微微發顫。
　　客人裸著上身，拌著壹身白花花的肉氣哼哼地走出來，“這種事有做到壹半的嗎？多少錢？我加壹……”
　　肥胖的客人望著樓下成堆的銀子，皺起了眉頭，幾千兩而已，不算多，可是花在壹個婊子身上可就太多了。
　　客人轉身回屋，不壹會穿戴整齊，蹬蹬下樓，壹言不發地離去。
　　姐弟倆並肩站立，盯著銀子，半天沒說話，根本沒註意到客人離去。
　　許小益首先狠心擡起頭，他明白，銀子再好看也不是他的，而是屬於“歡大爺”的。
　　“這是妳倆的銀子。”結果“歡大爺”說出來的是這麽壹句話，姐弟兩都擡起頭，眼神迷惑，還有點驚訝，像是兩個小孩子，面對突然到來的陌生而大方的親戚，不知道是該感謝還是警惕。
　　許煙微這回心思轉得比弟弟快，用怯怯的聲音說：“咱們上樓吧？”大概是覺得弟弟與歡大爺的眼光不太對，她補充道：“妳是真正的主人了，這是妳的權利。”
　　許微煙緩步上樓，顧慎為想了想跟了上去，大肚佛當年是這麽做的，鐵寒鋒也是如此，大概這真是行裏的規矩。
　　許小益看著兩人上樓，臉上露出微笑，然後又盯著碼得整整齊齊的銀子，張開雙臂，整個人趴了上去，他不相信還有什麽女人能比這些硬硬的銀子抱起來更舒服。
　　顧慎為只比許煙微落後幾步，等他走進樓上臥室時，許煙微已經脫得光光的，橫陳大床之上，壹手支頤，壹手半遮不遮地擋在身前，雙頰飛紅，嬌羞不勝，好像少年光用目光就能把她吞掉。
　　這是許煙微最擅長的表演，顧慎為想，解下刀劍，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