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9章 斷臂

　　鐵玲瓏焦躁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偶爾扭頭看壹眼神色驚慌而又倔強的俘虜，初南屏守在門口，懷裏抱著劍，低著頭不言不語，好像在睜眼打盹。
　　兩人順利地完成了任務，梁莊頭果然單騎跑出程家莊，順著官道朝遠離京城的方向奔馳，初南屏在前面發信號，鐵玲瓏在後面出手，輕而易舉地活捉了俘虜，梁莊頭基本不會武功。
　　等到天快黑的時候，兩人押著俘虜來到顧慎為指定的地方，對上暗號之後，主人立刻熱情將他們迎進來，壹關上大門就低聲說：“行了，這個地方歸妳們，沒我的事了。”說罷回屋收拾了壹個小包，余物都不要，推門離去，在巷子裏還跟納涼的鄰居們打招呼，聲稱去給親戚們沽酒買肉。
　　“他做事越來越小心了。”鐵玲瓏說，推著俘虜往屋子裏走。
　　梁莊頭吃過厥陰指的苦頭，只得順從，心裏卻在尋思脫身之計。
　　“畢竟這裏是中原人的京城。”初南屏對顧慎為的小心頗為認可，打量房間裏簡陋的擺設，心想龍王不僅小心，還很小氣，這個地方花不了多少錢。
　　鐵玲瓏執行任務時的興奮勁兒已經沒了，開始覺得無趣，天越來越黑，他們也不點燈，屋子裏冷冷清清的，顧大哥總是不出現。
　　“餵，跟我說說，妳們程家莊在搞什麽陰謀？”鐵玲瓏本不應該審問俘虜的，可她太無聊，初南屏是個悶頭不愛聊天的人，她只好向俘虜發威。
　　這兩人都已易容，梁莊頭憑聲音聽出了對方身份，於是哼了壹聲，他害怕女人的指力，但是還沒到因此出賣主人的地步。
　　鐵玲瓏走向俘虜，打算讓他嘗嘗更厲害的厥陰指。
　　“小心，不要驚擾到左鄰右舍。”初南屏提醒道，這可不是什麽深宅大院，就只有兩間房，門戶也不嚴密，叫聲能傳遍整條街。
　　鐵玲瓏明知初南屏得說對，還是走到俘虜面前，踢了他壹腳，“不用妳嘴嚴，等他來了，自有辦法收拾妳。”
　　可顧慎為壹直沒來，快到子夜了，四周壹片寂靜，鐵玲瓏越來煩躁，“怎麽回事？顧大哥不會故意把咱們困在這兒吧？”
　　“不會。”初南屏肯定地說，這處隱藏點雖然簡陋，想找壹個值得信任的人長期守候，估計也不容易，斷不會為壹些小事而浪費。
　　鐵玲瓏承認初南屏這次也是對的，可她好久沒當殺手，耐心早已耗光，“妳在這兒守著，我回驛館看看。”
　　“看什麽？”初南屏驚詫地問，他壹點也不著急，按照當年的經驗，這次等待的時間壹點也不長。
　　“顧大哥說有事要發生，肯定不會錯，我得去看看我哥哥，別讓璧玉國和康王尚遼趁機殺人。”說罷，不等初南屏開口，她已經走出房間，越墻而出，消失不見了。
　　初南屏沒辦法，只得獨自守著俘虜，他已經習慣暗中視物，對屋子裏的景物看得很清楚。
　　梁莊頭覺得這就是自己在等的時機，咳嗽壹聲，清清嗓子，說：“女人不好對付，妳不知道她們什麽時候高興，什麽時候……”
　　“閉嘴。”初南屏輕聲道，他對聊天和逼問口供都不感興趣。
　　梁莊頭卻將這當成了意誌不堅的表現，沈默壹會，自言自語道：“唉，可憐那些外國人，來得真不是時候，千辛萬苦來京城，還沒領略此地的繁華，就遇著壹場大戰，得有多少人死掉啊，可惜，太可惜了。”
　　初南屏沒接話，但也沒制止，梁莊頭信心大增，繼續道：“龍王壹代豪傑，可是從西域萬裏遠來，好比龍遊淺灘、虎落平陽，再有本事又能怎麽樣？自身難保……”
　　發現對方不感興趣，梁莊頭馬上改變話題，“今晚是殺人的好時候，我聽莊主送客時說過，‘所托之事萬不敢辭，本月二十之前必當遂君心意，諒那些西域人擋不住中原高手。’今天不就是二十嗎？女俠回懷西館，不知會不會碰上中原高手？”
　　初南屏仍不吱聲，梁莊頭急了，直接說道：“這位公子，妳和女俠天生壹對璧人，何必為龍王白白犧牲性命呢？我沒騙妳，莊主跟人約定了，要在今晚去懷西館殺西域人。”
　　“妳剛才說‘那些西域人’，還是‘那西域人’。”
　　初南屏終於開口，梁莊頭大喜，對他的問題卻有點莫名其妙，“呃，這是莊主說的，我記不清……是‘那些’，肯定是‘那些’，莊主集合壹大批高手，要將懷西館裏的外國人殺得幹幹凈凈。”
　　梁莊頭的謊言編得過頭了，初南屏再不上當。
　　“相信我。”梁莊頭急忙糾正自己的錯誤，“莊主要做大事，去懷西館可能是有具體的目標，但是誰撞上誰倒黴，這才只是計劃的壹小部分，不是今天就是明天，龍王必死無疑，妳還守著我做什麽？去救妳的女人吧。”
　　初南屏突然拔劍，梁莊頭嚇得摔倒在地上，“別殺我，我能帶妳……”
　　話未說完，梁莊頭發現屋子裏多了壹個人，原來對方拔劍不是針對他，饒是如此，腿腳仍然發軟，竟然站不起來。
　　“鐵玲瓏呢？”顧慎為問。
　　“回懷西館了。”
　　顧慎為剛剛從懷西館經過，知道駱家高手正在館中埋伏，因此沒有進去，聞言壹驚，“去把她找回來，等等。”顧慎為改了主意，走到梁莊頭面前，“妳說程屹要去懷西館殺人？”
　　“我、我什麽也沒說。”
　　顧慎為將梁莊頭拉起來，推著他坐到壹只凳子上，走到他身後，左手突然捂住他的嘴，右手出招，折斷俘虜的壹條手臂。
　　梁莊頭疼得靈魂出竅，想叫叫不出聲，只能拼命掙紮，可是捂在嘴上的手比鋼鐵還要堅硬，他的雙腳在地上亂踢，慢慢停下來，額上滲出壹層汗珠。
　　“我現在松開手，妳不會叫喊吧？”顧慎為問。
　　梁莊頭勉強點頭，眼淚都流出來了。
　　“妳可以說話了，要實話，程屹跟和尚達成了什麽交易？”
　　梁莊頭大吃壹驚，“妳、妳知道？”
　　“我當然知道，草原上來的匪首，唇上有兩道傷疤，留著光頭，人稱和尚，自稱施青覺，還有……我說還是妳說？”
　　梁莊頭平時沒這麽好騙的，可是斷臂之痛讓他的腦子轉得不那麽快，壹心只想保住性命，忙說道：“是這樣，我知道得不多，幾天前的晚上，墜龍山寨主萬世真帶著壹個和尚來拜見莊主，只說和尚是塞外領袖，其實我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兩人跟莊主密談了壹會，很快就離開了，第二天傍晚我不是去過懷西館嗎，其實是踩點去了，當晚莊主命我帶著壹群人去懷西館搶人，驛館和附近的兵丁都得了好處，因此沒有出來阻攔。”
　　“妳說今晚去懷西館殺人是怎麽回事？”
　　梁莊頭愁眉苦臉，不敢不說，“這事我只聽到只言片語，莊主的確承諾這幾天會去懷西館殺人，什麽時候、想要殺誰都不確定，真的，說壹句謊話讓我天誅地滅。我就是壹個莊頭，平時替莊主打點與官府的關系，真有機密的事他也不會告訴我。因為白天的時候顧公子問了我幾句話，莊主讓我去三十裏之外的西莊避壹避，沒想到……”
　　“妳家莊主就這麽白白替人做事嗎？”
　　“按理說是不可能，可萬世真跟和尚壹件禮物也沒帶，所以我想他們之間肯定另有交易，可誰也不會告訴我。”
　　顧慎為想了想，“施青覺帶來不少弟兄，必須有個藏身之處，在哪？”
　　梁莊頭張口結舌，見顧慎為又有動手的意思，立刻開口：“西莊，三十裏以外的西莊，只有那裏能藏下上百名強盜。”
　　顧慎為正思考下壹步的行動，初南屏插了壹句，“妳應該折斷他另壹只胳膊，看看他說的是不是實話。”
　　梁莊頭壹下子從凳子上滑到地上，托著受傷的胳膊，哭喪著臉說：“我發誓，對天發誓，我說的全是實話，真的，有壹句謊言，讓我全身生瘡出膿不得好死。”
　　顧慎為有點意外，這句話聽著像是諷刺，可初南屏從來不會含沙射影的功夫，他似乎真的湧起了壹股殺心。
　　“他還有用。”顧慎為說。
　　“妳相信他？”初南屏沒有完全放心。
　　“事實會證明他有沒有說謊。”顧慎為已經制定出計劃，他必須留在城裏，這邊的事情更緊迫壹些，“帶他去西莊，稍後我會讓鐵玲瓏趕過去。”
　　“嗯。”
　　“盡量不要殺人，把上官成帶回來就行，到時妳們可以繼續躲在這裏。”
　　“嗯。”初南屏不喜歡問東問西，他覺得這個任務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顧慎為還是補充壹句，“施青覺想殺的人是韓芬，他要為羅寧茶報仇，上官成也是這個想法，所以妳要綁架上官成，以此威脅施青覺取消行動。”
　　“嗯。”
　　顧慎為先離開，心想初南屏的變化或許是件好事，此時此刻，他所需要的正是壹名冷酷的劍客。
　　事情全都攪在了壹塊，施青覺必定承諾了極大的好處，程屹才會如此盡心地為他辦事，還剩下十方教的目的也不明確，紫鶴真人曾經說過慈最勝被小閼氏收買了，可顧慎為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小閼氏那點人馬，滿足不了十方教的野心。
　　大火就要燃燒起來了，顧慎為隱隱感到壹絲興奮，這是他久未產生的感覺，突然間他明白初南屏為何變得心狠，他們都壹樣，當殺戮近在眼前的時候，本能的殘忍就會被激發出來，現在的他，滿腦子都是火焰，甚至沒有精力考慮身邊人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