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6章 家宴

　　鞠王後透過車窗的縫隙打量南城的臟亂街道，印象頗為不佳，決定早晚有壹天要對這裏進行壹番徹底改造。
　　她是在第壹場比武前四天到達璧玉城的，六輛馬車，三十余名護衛，壹路上幾乎無人知曉，同車的許煙微神色倦怠，望了好壹會才認出自己的老家，嘆了口氣，疑惑地說：“王後，咱們不去北城嗎？龍王已經將妳從前的家收拾好了。”
　　鞠王後是在北城壹所宅子裏長大的，十幾年來那是她唯壹的天地，返回石國遭到丞相軟禁的日子裏，她對北城充滿了懷念，甚至願以公主的身份換取重回故地，時過境遷，她對北城壹點興趣也沒有。
　　“嗯。”鞠王後仍然陷在沈思裏，習慣了單調的車輪與馬蹄聲，南城的喧囂分外刺耳，“不，咱們不住北城，去護軍府。”
　　許煙微聳聳肩，明白了王後的用意，對此她只能袖手旁觀，年輕的王後早已不是那個嬌柔羞怯的少女，在石國說壹不二，自從被荷女派人劫持之後，越發堅毅果斷，許煙微的主意已經沒有多少影響力。
　　但是鞠王後仍然需要許煙微，她還沒有多少得力的手下，龍王安插的侍女即使三心二意，也大有用途，“妳對這裏很熟吧？”
　　“熟的不能再熟了。”許煙微又嘆了口氣，逃離璧玉城壹直是她的夢想，好不容易實現，卻又回來了，“我做噩夢的時候總能見著南城。”
　　“等比武結束，應該勸龍王把這裏好好治理壹下，都要像北城壹樣才好。”
　　許煙微眼睛壹亮，“那敢情好，壹把火燒光，全都重建。”
　　鞠王後笑了，許煙微很有用，但絕不體現在出謀劃策上。
　　顧慎為昨天晚上才接到王後即將到達的消息，沒想到她會來得這麽快，更沒想到她會舍棄北城舊宅，直接入住護軍府。
　　龍翻雲由衛兵擡送，親自出府迎接，為如何安置王後頗傷腦筋，許煙微下車轉了壹圈，指定壹所小小的跨院，算是解決了難題。
　　顧慎為來到跨院的時候，仆人們正在搬運行李，見到龍王紛紛放下手頭的活兒，下跪請安，王後沖他笑了笑，說：“妳先忙著，有話晚上再說。”
　　顧慎為總是記不住王後的相貌，看到壹名陌生的女子對自己如此隨意親切，感覺怪怪的。
　　許煙微沒有展示自己與龍王的熟絡，但也沒有下跪，默默地站在壹邊，心想王後真是越來越聰明了，知道龍王不喜歡繁文縟節，幹脆就像普通夫妻壹樣打招呼，這壹句“晚上再說”將打消無數的流言。
　　與鞠王後同行的還有幾名孩子，大壹點的不過十來歲，小的還得由乳母抱著照顧，他們也沒有下跪，但是向龍王躬身致意，顯得有些緊張。
　　最大的孩子擡頭瞥了龍王壹眼，露出與年紀不相符的成熟。
　　顧慎為沒有說什麽，轉身離去，當天傍晚他在鞠王後的住處設席接風洗塵，坐陪的人是許小益，他來見姐姐，順便交接龍軍財物。
　　才管理了不到半個月，許小益只能在心裏嘆息，管錢的感覺真是美妙，是收集情報比不了的。
　　除了少量貼身侍女，這場小小的宴會再無外人參與，鞠王後省去恩愛夫妻的偽裝，直接向龍王報告逍遙海的情況。
　　丞相鐘衡當初設置的框架沒有太大變化，逍遙海五國共有三支軍隊，分別駐紮在最南面的安國、西邊的惠國和東邊的石國，安國擁有壹支船隊，石國軍隊規模最大，人數仍在緩慢增加，隨時都能越過沙漠支援璧玉城的戰鬥。
　　三百余名大雪山劍客掌控著各支軍隊，鞠王後則向各國派出大量石國將士，對此壹點也不隱瞞，“石國最先投向龍王，忠誠堪比大雪山，完全值得信任。”
　　“妳把五國國王都帶來了。”顧慎為說，他認得那幾個孩子，最大的那個正是惠國國王，曾經在本國王宮裏試圖暗殺龍王。
　　“嗯，龍王離開逍遙海已久，中原勢力正壹點點滲入，金鵬堡殘余也沒有徹底清除幹凈，不得不防備著點。石王是我親外甥，尚是嬰兒，自然要跟在我身邊，康王尚遼自願把七歲的兒子送來，說是逍遙海五國壹家，諸王理應從小以兄弟相處，我同意了，沙王事事追隨康王，所以也將八歲的長子送來。”
　　尚遼也是龍軍右將軍，正在疏勒國募集軍隊，大概早有預感，鞠王後剛從北庭回來，他就將長子送至石國。
　　“惠王是個小人精，丞相鐘衡壹直就沒讓他返國，我想也應該帶來。”
　　“他做出什麽事了？”
　　“沒有，惠王表現得非常乖巧，不過每次看到他的右手，我就知道他還記恨龍王。”
　　惠王當時向龍王發射暗器，代價是斷了四根手指，顧慎為對那壹幕記得清清楚楚，對這個孩子的確需要特殊關註。
　　“麻煩的是安國，老太後將小王完全掌控在手裏，直到聽說龍王從璧玉城救出老安王，她才將小安王送來，我聽說老太後跟中原人壹直保持著聯系。”
　　安國太後是壹名身世可疑的中原公主，已被遺忘多年，趁著逍遙海大亂，又與中原人建立聯系。
　　小安王比惠王年幼壹兩歲，對形勢壹無所知，很高興能到璧玉城遠遊，全然不知安國此時兩王並立，對他來說是多麽的危險。
　　逍遙海不僅是龍軍的後方，還是前往香積之國的重要通道，鞠王後將王國人質帶在身邊，不失為明智之舉，顧慎為說不出什麽。
　　接下來許小益介紹龍軍的賬目情況，鞠王後受邀而來就是為了管錢，她卻沒有表現出特別的興趣，淡淡地要求許小益明天再來壹趟，今晚先不談了。
　　剩下的時間裏，宴會開始有點家人重聚的感覺，鞠王後似乎吸取了此前的教訓，沒再向龍王做出任何要求，許氏姐弟使出渾身解數，回憶往事，比較南北城的異同，盡量引起龍王與王後的興趣。
　　兩人的努力是成功的，顧慎為想起自己曾經去過鞠王後在北城的家，在那裏當眾指出殺害大王子的兇手。
　　鞠王後對此印象頗深，她當時沒見過龍王，但是馬上聽說了前面大廳裏的事情，她傷感於兄長的暴亡，也對這名大膽的奴仆感到佩服，“我當時還想，自己要是有龍王的本事就好了，沒想到……”
　　鞠王後露出會心的笑容，拉近了她與龍王的距離。
　　許煙微多年前就決定在龍王面前放棄偽裝的面目，因此哈哈大笑，“可妳後來怕龍王怕得要死，還以為新婚之夜就會被龍王生吃了呢。”
　　鞠王後紅著臉低下頭，她當時聽信恐怖的傳言，將龍王想象成渾身硬毛、口鼻噴火的惡魔了。
　　顧慎為對新婚之夜是有印象的。
　　許煙微發現偶爾偽裝壹下還有必要的，於是身子晃了壹下，“我肯定是喝多了，頭暈目眩的，得去解個手。”
　　許煙微向門外跑去，悄悄示意秦夜明跟出來。
　　秦夜明站在門口，身為龍王侍者，他就像個隱形人，連呼吸都很微弱，目光從未離開過龍王，看到許煙微招手，猶豫壹下才跟出去。
　　跨院裏很安靜，五國人質被安排到別的地方，在這裏，他們享受不到王者的待遇。
　　許煙微看著迷惑的秦夜明，老氣橫秋地問：“妳多大了？”
　　“十……十五。”
　　“跟在龍王身邊多久了？”
　　“不到兩個月。”
　　“這麽短。”許煙微皺起眉頭，“妳有什麽本事服侍龍王？我瞧也就是人長得俊壹點，可是比不上小初。”
　　秦夜明有些慌亂，他不認得許煙微，可是剛所見所聞證明這個女人與龍王極為相熟，絕不是普通的侍女，“我……我是自願的，龍王相信我，給我這個機會，我沒有太多本事，就是壹心壹意……”
　　“停停，這些話留著對龍王說。”許煙微打斷少年，又仔細打量了壹遍，甚至伸手捏著秦夜明的下巴，左右晃動兩下，像是在觀察即將買入手的奴隸。
　　秦夜明越發緊張，老老實實地接受查看，壹身武功卻不敢反抗。
　　許煙微收回手，“十五歲，太年輕了，再過兩年，我再讓妳見識姐姐的本事。”
　　“是。”秦夜明應道，全然不明白許煙微話中的意思，更不知道自己被調戲了。
　　許煙微噗嗤壹聲笑了，“去，把龍王的被褥抱過來。”
　　“啊？”秦夜明大吃壹驚，“龍王沒有下令……”
　　“我不是下令了嗎？妳還怕什麽？有事我擔著，與妳無關，快去。”
　　秦夜明了解龍王的生活習慣，卻不熟悉他身邊的人際關系，許煙微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她的命令很有震懾力。
　　“是……”秦夜明遵命離去，許煙微轉身進屋，搖搖晃晃，“我這是怎麽了？好像還坐在車上……”
　　許煙微說得沒錯，秦夜明的舉動沒有受到斥責，龍王當晚留宿在跨院裏，好像他早就有這個打算似的。
　　次日上午，鞠王後到來的消息傳遍璧玉城，大多數人都覺得理所應當，“龍王這是要在璧玉城安家啦，好事。”
　　議論就此止息，當鞠王後前往四諦伽藍上香時，沒有引起太多人的關註，顧慎為陪同王後壹同前往，自然也無人生出懷疑。
　　顧慎為是應邀來見住持法奉的，鞠王後恰好提供了壹個合適的借口。
　　同壹時刻，督城官府邸裏進行抽簽，決定三天後第壹場比武的人選，這件事遠比龍王夫妻上香更吸引眾人的關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