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2章 大婚

　　對龍王與公主的大婚感到著急的人不只是鐘衡，五國軍民也都在翹首以盼。
　　金鵬堡大軍遲遲未至，普通百姓大都想不到這是因為寒冬的保護，他們覺得龍軍的地位正日益穩定，各國王室的支持也明顯起來，龍王在惠國扶立太子為王，讓其它四國感到龍王或許比獨步王更值得擁戴。
　　就連壹直陰陽怪氣，對龍王心懷警惕的石國國王，也派出太監來試探口風，這位統治區域只限於王宮的石王，不知道聽了誰的鼓動，竟然對逍遙海南岸的安國產生了野心。
　　他自己不敢當著龍王的面提出來，派太監拐彎抹角地提出要求，“安王逃到璧玉城，估計不會回來了，國不可壹日無君，龍王應該考慮考慮這事。公主嫁給龍王，今後石國就是龍王的了，龍王在前方事務繁忙，後方需要壹個看家的人，我王閑著也是閑著，石國王室在安國很有影響力，龍王不知道吧，當初我王先祖就是從南岸遷過來的……”
　　太監說話顛三倒四，顧慎為沒有當場回絕，只是冷淡地感謝石王的關心，石王迸發出前所未有的熱情，比他在璧玉城通過暗殺謀得王位還要興奮，對妹妹的婚事開始關心起來，壹日三催，以為大婚之後，龍王會把安國送給自己。
　　不管怎樣，龍王該娶石國公主當王後了。
　　鐘衡是這件事最主要的推動者，每次來見龍王，都要說幾句如何穩定人心的話。
　　他不敢直接提出大婚的事，雖然荷女很少在龍王身邊出現，但他知道，這名女殺手就藏在附近。
　　許煙微的提醒言猶在耳，鐘衡猶豫再三，決定還是冒壹次險，向龍王進諫，“姜王後的逝世令人悲痛，鞠王後可壹定要保護妥當。”
　　石國王室姓鞠，公主嫁給龍王之後，將被稱為“鞠王後”。
　　鐘衡這是在暗示龍王，有人可能會對公主下狠手。
　　結果龍王的做法讓他大吃壹驚。
　　曉月堂是以同盟者的身份加入龍軍的，地位與其他人不同，顧慎為向荷女發出請求，希望她指派本門弟子，專職保護石國公主。
　　壹聽到這個消息，鐘衡就壹路狂奔，跑向龍王的帳篷，快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止步，揚頭笑了幾聲，緩步離去，根本沒見龍王的面，讓外面的護衛莫名驚詫，以為丞相發瘋了。
　　鐘衡笑自己太傻，原來龍王早有準備，還有誰比龍王更懂荷女的心思？他這壹招很巧妙，不僅表示自己對荷女及曉月堂完全信任，還讓她不好意思再下手。
　　鐘衡還是想多了，顧慎為請求曉月堂弟子的幫助，因為這是唯壹的選擇，在龍軍當中，只有她們能在暗處與金鵬殺手對抗，初南屏、胡士寧帶的學徒都還太稚嫩。
　　而且荷女的表現也讓他放心。
　　鐵玲瓏刺殺公主，顧慎為隱隱猜到背後有荷女的指使，當時不想深究，自從荷女從璧玉城回來，他壹直在觀察她的反應。
　　如果上官雲知道他們之間的復雜關系，肯定會加以利用，誰也想不到，在龍王看似最牢固的關系之中，隱藏著外人不知的裂縫，這道裂縫直抵心底最深處，被表面上的信任掩蓋。
　　荷女沒有任何反常的表現，淡淡地恭喜龍王之後，好像就忘了這件事，她更關心的是明年春天的決戰。
　　對於保護公主的請求，她也非常配合，指派韓芬等三名女弟子進宮。
　　韓芬是個死心眼，理解不了復雜的陰謀詭計，讓她保護公主再合適不過。
　　龍王的婚禮定於新年第壹天。
　　顧慎為接到壹封意料之中和壹封意料之外的賀信。
　　上官如從香積之國派出賀使，送來豐富的禮物，信上的措辭禮貌正式，看不出任何情緒。
　　四諦伽藍的僧人法延也送來壹封信，篇幅比較長，除了恭喜龍王大婚，還宣揚了壹通佛法，並且推薦石國都城中的壹名高僧，好像龍王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似的。
　　去金鵬堡軍營傳信的上官鴻回來了，他現在無路可走，即使有機會也不想再離開龍王。
　　上官雲安全離開逍遙海的消息壹到，上官建翼就結束了隱藏狀態，開始公開亮相，他冷淡地接待了自己的侄子，對龍王全面罷戰的提議不置可否。
　　但龍王的和平姿態還是傳揚開了，上官鴻以龍王信使的身份出現，也讓更多的人開始相信，龍王的確不是壹心要報自家私仇的淺薄之徒。
　　婚禮如期舉行，之前與之後都沒發生任何意外。
　　上官雲說話算話，沒再派殺手挑釁，石國都城裏本來還有兩三處已知的殺手據點，壹直受到嚴密的監視，某天突然人去院空。
　　這條口頭上的罷戰約定，比許多白字黑紙的協議還有效，讓很多人感到奇怪，覺得小宛王實在不像是上官家的子弟。
　　婚禮盛大而簡潔，持續了整整壹天，獨孤羨趁機展示了自己兩個月來的訓練成果，三千名盔甲鮮明的士兵，從城門口開始，或十人壹組，或百人壹隊，壹直排列到龍軍大營，在公主花轎經過的時候，齊聲恭賀，動作壹致地揮動手中的兵器。
　　整場婚宴從早晨持續到半夜。
　　許小益與初南屏這些天壹直膩在壹起，在宴席上都喝多了，又哭又笑，最後在給龍王敬酒的路上摔倒，被人擡走。
　　顧慎為多數時間都與大雪山劍客待在壹些，在所有人當中，只有他們既為龍王高興，同時也深感悲傷，想起姜也應該是今天的主角之壹才對。
　　龍王給予的特別優待，讓劍客們的情緒好了許多，最後還是龍翻雲等人將龍王推到洞房門口。
　　這壹天他們可以不遵守五步禁令。
　　能來參加婚禮的還是少數人，大部分士兵仍要堅守崗位，誰也不敢保證金鵬堡真的就會袖手旁觀，荷女即是其中之壹。
　　她還跟從前壹樣，在龍王附近值守，不放過任何可疑的跡象，現在她身邊有壹群曉月堂弟子，可以擴大警戒範圍，防範得更加嚴密。
　　許煙微覺得自己該在龍王的大婚中扮演某種特殊角色，類似於母親、姐姐、朋友的混合體，所以她沒去喝酒，壹直守在公主身邊，軟聲安慰，然後不停地派人去催促龍王。
　　龍王終於現身了，許煙微松了壹口氣，笑臉相迎，突然想起這裏不是留人巷，於是冷下臉，經過龍王身邊時小聲斥責，“怎麽才來，像妳這麽沈得住氣的新郎官，我可是第壹次見。”
　　“出去。”
　　許煙微是唯壹敢對龍王的命令打折扣的人，微微壹笑，更加小聲地說：“妳經驗不多，要不要我指點……”
　　顧慎為把她推出帳篷。
　　帳內已經布置壹新，地毯鋪了壹層又壹層，踩在上面好像走在雲端。
　　顧慎為不喝酒，所以這不是酒精的作用。
　　他站在那裏，看著自己的新婚妻子。
　　公主隱藏在薄如蟬翼的輕紗後面，面容隱約可見，顧慎為突然發現，自己又記不起她的容貌了，但心中本能的欲望卻開始洶湧。
　　即使仇恨從頭到腳占據了他的每壹個毛孔，他仍然是壹個正常的男人，欲望與仇恨並無矛盾，能夠在他心底安然存活，時不時冒出來擺弄壹下主人。
　　顧慎為的啟蒙者是羅寧茶，那個讓他既蔑視又贊嘆的女人，在逃出金鵬堡四處流亡的時候，他也和別的女人發生過關系，總是發生在陰暗逼仄的環境中，甚至看不清彼此的樣子，過程短暫，過後帶來壹陣又壹陣的空虛感。
　　他不可避免地受師父鐵寒峰的影響，認為欲望應該釋放出去，而不是隱而不發，所以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很坦然，卻從來沒有得到滿足。
　　壹度，他以為這是身處險境的結果，身後總有金鵬殺手的追蹤，任誰也不能放松心情。
　　進入大雪山之後，為了樹立半神壹樣的形象，他將欲望嚴格地看管起來，唯壹的放縱是在璧玉城，對象仍是羅寧茶。
　　那時的環境更加危機四伏，顧慎為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從中得到了滿足，過後他殘忍地對待那個女人，借以掩飾真實的感覺。
　　他感到奇怪，因為他壹點也不喜歡羅寧茶，別人看到聽到的都是西域第壹美人的外表，只有他親眼目睹過她的壹切陰暗面，其中壹些還是由他親手造就的。
　　很久之後，他得出結論，欲望的滿足與感情無關，藏在心底的醜陋小怪物是個淺薄的家夥，很容易打發，鐵寒峰的經驗還是有道理的，與欲望搏鬥，勝敗皆要受辱，偶爾給點甜頭安撫壹下，才是正確的處置方法。
　　所以，這場婚姻，首先要滿足爭霸這頭龐然大物，顧慎為希望，同時也能滿足那個要求並不高的小怪物。
　　小怪物露出頭來，像小孩子要打開裝滿神秘禮物的箱子，興奮得搖頭晃腦。
　　他掀開輕紗。
　　公主的容貌無可挑剔，就算與羅寧茶相比也不遑多讓，只是臉上掛著清晰的淚痕，眼神中滿是恐懼與忍耐，像是被奉獻給惡魔的犧牲品，為了更偉大的利益，不得不主動走進惡魔利齒嶙峋的血盆大口裏。
　　顧慎為的心涼了壹半，那頭哼哼唧唧的小怪物，滿懷希望地打開箱子，看到的卻是空空如也。
　　荷女擡頭望著清冷的月亮，覺得自己離它如此之近，附近帳篷裏仍在拼酒的喧囂反而像是遠在天邊。
　　她相信，並且知道，自己會是最終的勝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