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6章 保命

　　野馬邁出七步，四周的弟子們同時後退七步，即使已經貼墻站立，兩腳也要努力向後挪動。
　　野馬越不拿眾人的生死當回事，越得到眾人的敬畏。
　　探討已經結束，殺戮重新開始，野馬用劍指向第壹個人。
　　木老頭臉色壹變，向龍王靠近幾步，“嘿嘿，什麽曉月劍法、死人經，我都沒學過，妳還是先找別人練劍吧。”
　　野馬的劍跟著目標壹塊移動，陣陣暖流從腳底沖向頭頂，今天，他要徹底封住那張令人厭惡的嘴巴。
　　“龍王，妳可半天沒說話了，禦眾師都說了，找妳來是為了殺死野馬，天也不早了，不如這就動手吧。”木老頭幹脆躲在龍王身後，他可不會明知必敗而坦然赴死。
　　“不行。”顧慎為拒絕木老頭的求助，“野馬的劍法還不夠強，妳得幫助他再上層樓。”
　　“啊？”木老頭自以為比廳裏絕大多數人都聰明，可他也聽不懂龍王的意思，“再上層樓？好把大家都殺光嗎？再說……再說我武功低微，實在幫不上忙。”
　　“只有妳最合適。”顧慎為將木老頭從身後拎出來，放在野馬面前。
　　危險面前腦子轉得總是更快壹點，木老頭顫聲說道：“龍王希望野馬劍法更強，是想讓他再自殺壹次嗎？”
　　“嗯。”
　　木老頭與荷女說話的時候，顧慎為也沒有閑著，自從修煉死人經以來的種種經歷，在他的腦海中壹壹閃過。
　　兩只金頂大鵬帶來了那本神奇的古籍，彼時的歡奴被書中恐怖的圖形與深奧的文字所嚇阻，壹直沒有太把它當回事，卻又舍不得丟棄。
　　反倒是荷女，第壹次看過死人經之後，就力勸歡奴修煉，那時的她大概是想利用來歷不明的古怪武功害人，為此不惜把自己也搭進去，跟著歡奴壹塊學習劍法。
　　正是靠著它，兩人完成殺手學徒的訓練，成功地在金鵬堡中生存下來，為了不被殺手看出異樣，他們才小心翼翼地控制著提升劍法的速度，沒有稀裏糊塗地死於反噬之力。
　　四諦伽藍的和尚破解了那篇用怪文寫成的綱要，顧慎為與荷女得知他們已經走上壹條不歸之路：越殺人劍法越強，劍法越強越要殺相應的高手，永無止境，最後可殺之人就只剩下自己。
　　唯壹的應對方法就是盡量延緩修煉進展。
　　無論怎麽看，這都是壹套奇怪而殘忍的武功，卻自稱“大覺劍經”，顧慎為與荷女都認為“死人經”更貼切，很長時間以來，顧慎為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無道神功的綱要彌補了最重要的壹個漏洞。
　　顧慎為從老汗王陵墓中意外地得到綱要，此後反翻閱讀，給他印象最深的是其中“殺身證果”的故事：勤修苦學的僧人壹直不得解脫，為了證明自己真心向佛，寧願自殺，卻在死亡的瞬間悟得大道，得證果位。
　　無道神功與死人經都是金鵬堡早先流傳下來的武功，兩者很可能同出壹手，自然存在不少相通之處，正是在這個故事裏，顧慎為明白“大覺劍經”的真實含義。
　　修煉劍法如同修道，第壹關就是堅信不移，信則誠，不信則亂，接下來的道路也極為相似，都要在有進無退的修煉中繼續增強信念，對於修劍者來說，就是壹次次殺人，壹次次被自己的劍法所驚嘆，壹次次將劍法提升到更高水準。
　　最後，修劍者也跟修道者壹樣，在信念增強到無以復加的時候，需要壹個更直接更有力的證明——殺身證果。
　　顧慎為的信念還遠遠沒有強大到那種程度，看到野馬的第壹眼，他知道自己的猜測可以在這個人身上得到驗證了。
　　木老頭目瞪口呆，將擊敗敵人的希望寄托在對方自殺上，這不像是可行的戰術，倒像是借刀殺人，“龍王，野馬已經自殺過壹次了，還會有第二次嗎？”
　　“殺身證果。”顧慎為順嘴說出這四個字，“野馬只殺身，沒有證果，所以他還會第二次、第三次自殺，直到死亡為止。”
　　龍王的自信沒有感染到木老頭，反而讓他更害怕了，“還有第三次？也就是我未必趕得上了？咦，妳瞧，野馬笑了，笑得可真醜陋，他是對龍王表示不屑呢，我看他壹點也不想自殺，我猜他連‘證果’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
　　野馬的確在笑，這正是他所認識的歡奴，能說會道，擅於討好主人，十足的奴才相，如今自己當家作主，嘴上的功夫卻比從前更強了，不同於木老頭無意義的嘮叨，歡奴的話裏通常隱藏著幾分真實與道理，稍不註意就會受到蠱惑。
　　與普通弟子不壹樣，野馬壹早就知道劍法反噬的後果，可他不僅沒有退縮，反而迎難而上，那時他甚至還沒想到要犧牲得意樓的夥伴。
　　野馬認為自己看到了死人經的真諦，這是壹部開創性的劍法，每種練法從壹開始就走在極端，普通人受到驚嚇，歡奴與荷女小心地保持平衡，而他，卻要勇敢地大步前進，突破最終的極端，進入壹個他相信必然存在的全新世界。
　　這個新世界絕不會以自殺為開頭。
　　至於得意樓老者的死亡，那是壹小段彎路，他不可能經歷過壹次而重蹈覆轍。
　　野馬邁出壹步，木老頭眼睜睜看到殺人的利器向自己刺來，兩腳卻像在地上生根，寸步難移。
　　歡奴展示的那三招還是有用的，野馬不會拒絕，用在了木老頭身上。
　　木老頭回頭望了龍王壹眼，“龍王真不打算幫忙？”
　　顧慎為搖搖頭，“我相信妳會有辦法的。”
　　木老頭滿臉苦笑，轉向荷女，“禦眾師呢？妳想殺野馬，這是最好的機會。”
　　“我要是有辦法殺他，就不會把龍王請來。”荷女比龍王還要決絕，“而且，我也想看看死人經劍法的終點。”
　　木老頭嘆了口氣，“早知道這樣就不多嘴多舌了。”
　　韓芬安慰道：“妳放心死吧，我會妥善安置後事的。”
　　“嘿嘿……”木老頭笑聲剛起，野馬的劍已經刺過來。
　　這壹劍不算太快，木老頭感覺自己的腳也能動了，但他還是沒有躲避，野馬的劍又發生了變化，不僅殺氣更濃重，招式也更多變，再簡單不過的壹劍，卻蘊含著無數的變招。
　　木老頭無處可躲，四面八方似乎都是野馬的劍，他只能躲向“自己”。
　　眾目睽睽之下，木老頭突然緊緊縮成壹團，不是蹲在地上，而是“浮”在空中，像壹只沒有針的刺猬，以全身迎接野馬的壹劍。
　　野馬刺中了，木老頭跌落在地上，仍保持著團形，不知死活。
　　野馬沒有繼續出招，他施展的是純粹的死人經劍法，壹招就是壹招，他沒有任何反噬的感覺，說明這壹劍是成功的，可他卻沒有嗅到死亡的氣息。
　　地上的木老頭猛地向後滾動數步，在龍王身邊重新站起，摸了摸胸前，“好厲害的劍法，連血都不流。”
　　在別人眼裏很普通的壹劍，在刺入目標體內時卻是極快的，很少出血或者不出血都表明野馬的劍法又有進步，但木老頭沒死，似乎又證明劍法失敗。
　　周圍的弟子們不明所以。
　　野馬知道原因，微微瞇起眼睛，他竟然忘了木老頭的保命絕技。
　　“嘿嘿，龍王妳可太壞了，聽我說過本門的琥珀功，就壹直想親眼看看，是不是？為了讓妳滿意，我又損耗壹部分功力，唉，再來壹兩次，我可就成廢人了。”
　　琥珀功是玉清派遺落到北庭的絕技之壹，對修煉內功沒有幫助，卻能在危急時刻保住性命，木老頭幾度死裏逃生，都與它有關，施展琥珀功唯壹的壞處是要消耗大量內功，其中壹部分將永久消失。
　　顧慎為在北庭的時候曾經聽木老頭詳細介紹過這套功夫，因此知道他不會輕易死掉，“妳用不著太強的功力，武功越弱的木老頭越值得信任。”
　　“龍王這話聽著就像是好姑娘……”木老頭急忙閉嘴，當著荷女的面最好不要提起上官如，“我的任務完成了吧？別再讓我上了，我剩下的這點內力能不能再施展琥珀功都不壹定。”
　　“妳可以退下了。”顧慎為說，“野馬，讓我替妳挑選下壹個對手吧，我保證妳還是殺不死他。”
　　這是毫不掩飾的激將法，野馬卻接受了，他要讓歡奴盡情玩弄把戲，然後再將他壹劍殺死。
　　“上官鴻。”
　　上官鴻聽到自己的名字，腳下壹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但他還是走出來，手裏握著柔劍，站在野馬對面，強迫自己與之對視，只堅持了片刻就將目光垂下。
　　野馬又笑了，上官鴻氣血旺盛，龍王以為這樣就殺不死，可野馬的劍已經不以流血為目的，他會壹劍擊中要害，對方死的時候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顧慎為問道：“妳想活嗎？”
　　“想。”上官鴻顫聲回道。
　　“我教妳壹招，現在學會妳就能活，有壹點差錯妳就會死。”
　　“我、我努力。”
　　顧慎為當著眾人的面使出極為繁復的壹招，數十種變化前後相繼，令人眼花繚亂，不要說模仿，大多數人連看清都覺得困難。
　　上官鴻目不轉睛，也不過記下十之二三，“能再演示壹遍嗎？”
　　“就壹遍，會就會了，不會的話看再多遍也沒用。”顧慎為說，扭頭看了壹眼荷女，發現她已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