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9章 朋友

　　桃林中影影綽綽，不知道埋伏著多少人，走出來現身的卻只有壹個。
　　韓無仙解開頭發，如同壁畫中的天女壹般飄然而至，臉上笑容溫柔得幾乎要將周圍的積雪全部融化，“龍王，我來幫忙了，先殺哪壹個，啞巴還是叛徒？”
　　韓芬壹看見堂主就嚇得半死，不由自主向龍王的方向邁出壹步，馬上又不情願地轉身，退到野馬身邊，與他保持著七八步的距離，低頭玩弄手中的長劍。
　　那個聲音倒是壹點也不怕，冷淡地說：“韓無仙，妳進錯地方了，這裏是得意樓的地盤。”
　　韓無仙左右看了看，“地方不錯，得意樓很有眼光，今後它就歸大荒門了。”
　　那個聲音發出磔磔怪笑，野馬微微揚頭，表情扭曲，與笑聲配合得天衣無縫，只是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妳來得正好，可以代替韓芬，讓龍王見識壹下彭仙人的劍法。”
　　對這個大好消息，韓芬像是沒聽到，依然扭捏不安地原地站立，她更希望跑得遠遠的。
　　韓無仙看著龍王，“這個人沒什麽用吧？龍王，我可不敢違抗妳的命令胡作非為。”
　　韓無仙擅自離開軍營圍攻貴園，已是明顯的抗命，顧慎為裝作不知，“請韓黨主大展身手。”
　　荷女吸取韓萱體內貯藏多年的功力，韓無仙壹度怕得要死，今晚膽子卻突然大起來，顧慎為更加懷疑荷女發生了變故。
　　野馬已經做好準備，韓無仙卻沒有立刻迎戰，柔聲叫道：“寶寶出來，看娘親怎麽打壞蛋。”
　　韓萱從遠方的人影中走過來，目光略顯呆滯，壹刻不停地盯著韓無仙，好像生怕她突然消失，“娘親，寶寶來了。”
　　如此親密肉麻的話從壹個年近三十的女人嘴裏說出來，再加上那種嬰兒似的腔調，聽起來詭異萬分，韓無仙卻非常享受，笑得更加溫柔，握住韓萱的手，在她臉上輕吻壹下。
　　韓芬再也忍不住了，顫抖著聲音說：“韓萱，快醒醒，妳還認得我嗎？”
　　韓萱掃了她壹眼，目光又回到韓無仙臉上，“妳是韓芬嘛，咱們是好朋友，我怎麽不記得？妳瞧，這就是我娘親，她是不是很美？我真開心。”
　　“堂主是妳娘？這個……這個……”韓芬向龍王投去求助的目光。
　　“韓萱。”顧慎為向前邁出壹步，“在妳小時候，是這個女人經常去吞風峽看妳嗎？”
　　韓萱曾經說過，小時候經常有神秘女人來看她，還教她武功。
　　韓芬急忙點頭，“對對，韓萱，當初看妳的人肯定不是堂主。”
　　“娘親偷偷生下我，不敢讓別人知道，所以派別人來看我，但她身上的味道……啊，我壹聞就知道這是我的娘親，壹點也錯不了。”
　　韓無仙在韓萱臉上又親了壹下，“乖寶寶，每次我派人去看妳，都讓她帶壹件我的衣服，那上面有我的味道。”
　　韓萱有壹只與眾不同的鼻子，能從陰暗中找出曉月堂弟子，顧慎為還以為是天生的，沒想到是韓無仙有意訓練的結果。
　　韓芬急了，“韓萱大笨蛋，快過來，堂主不是妳娘親，瞧妳們兩個的樣子，壹點都不像，堂主那麽美，妳那麽醜，怎麽會是她的親生女兒？”
　　“大笨蛋”和長得“醜”，可不是勸說別人改變主意的好辦法，韓萱臉色沈下來，撒嬌似地說：“娘親，我不喜歡再跟韓芬做朋友了，把她攆走。”
　　韓萱的舉止行為明顯不太正常，顧慎為只是旁觀，除了剛才那壹句問話，他幫不上別的忙。
　　韓無仙在韓萱頭上摸了摸，“待會我就把她攆走，現在她還有用，娘親要先教訓壞蛋，妳瞧，就是這個醜八怪，他是不是壞蛋？”
　　韓萱扭頭看了壹眼野馬，點點頭，“他是壞蛋，對我很兇，從來不讓我出門。”
　　那個聲音有點不太耐煩，“出招吧，韓無仙，別讓龍王等得著急。”
　　韓無仙牽著“女兒”的手，“龍王耐心很好，從來不著急，倒是妳，彭什麽仙，把妳的禦眾師叫出來吧，好久不見，我怪想她的。”
　　“禦眾師是好人。”韓萱還沒有完全糊塗，“對我很好，信任我，把少敏小姐交給我服侍。”
　　“不不。”韓無仙臉上笑容稍減，“妳是我韓無仙的女兒，今後不用再服侍任何人了，我會找很多人服侍妳。”
　　“可是我喜歡服侍小姐啊。”韓萱恢復了壹點從前倔強呆楞的性格，“少敏小姐，名珍小姐，都是很可愛的人，唉，沒有我在身邊，她們恐怕連飯也吃不下去。”
　　韓無仙臉上的笑容略為僵硬，“妳喜歡她們，我就把她們請來陪妳玩。”
　　韓萱高興地點頭，臉上洋溢著極度的幸福，令不遠處的韓芬不寒而栗。
　　野馬步步逼近，他已經等不及了，決定主動出招。
　　韓無仙與韓萱互相凝視，旁若無人地展示母女之愛。
　　這壹招對野馬無效，他刺出第壹劍。
　　典型的荷女式劍法，殺氣濃重，攻勢淩厲，野馬整個人瞬間變成壹道淡淡的影子，隔得老遠就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威力。
　　韓無仙飛了起來，韓萱在下面用壹只手托著“母親”，顯然這是她們早就練好的招數。
　　韓萱大概只是覺得好玩，顧慎為卻看得清清楚楚，韓無仙這是在拿“女兒”當擋箭牌，讓她迎接野馬的這壹劍。
　　野馬竟然退縮了，摧枯拉朽的壹劍戛然而止。
　　這絕不是顧慎為所了解的野馬，無論野馬怎麽變，他都是天生的無情殺手，就算面前站著他最在意最喜歡的人，也不可能令他停手。
　　更讓顧慎為意外的是，野馬竟然能夠退縮。
　　壹劍既出，有去無回，這是死人經最基本的法則之壹，顧慎為與荷女曾經因為沒能擊中目標而險些遭到反噬，顧慎為如今雖然能控制手中的刀，但也只能在殺與傷之間選擇，遠遠做不到想收就收。
　　之前的十幾名劍客也有過失手之後未遭反噬的現象，顧慎為理解為練劍時間太短，可野馬，當他剛壹出招時，顯露出來的是成熟劍法，至少練過半年，應該達到有進無退的程度。
　　顧慎為不相信野馬的死人經劍法比自己更強，唯壹合理的猜測是荷女在劍法中動了手腳。
　　許多事情聚合在壹起，荷女吸取韓萱的功力、破天荒地廣泛傳授劍法卻又暗留壹手、野馬掌控著得意樓與曉月堂弟子、韓無仙態度突變由害怕躲藏改為主動出擊，顧慎為突然間明白了真相。
　　韓無仙早就料到野馬會投鼠忌器，從空中橫著踢出壹腳，轉個圈，又以長發為兵器，將野馬籠罩其中。
　　這是奇怪的打法，韓無仙就像是韓萱手中的鞭子，任憑她甩動，在空中轉圈飛舞，腳、膝、手、發，無壹不是兵器，再加上層出不窮的暗器與迷藥，組成壹套天羅地網。
　　野馬步步後退，每當他出劍的時候，韓無仙都會恰好轉到韓萱另壹側，讓“女兒”來擋劍。
　　連上官鴻也看明白了，他已經拍去身上的雪，又回到龍王身邊，而且比之前挨得還要近，“野馬這是怎麽回事？什麽時候變得心慈手軟了？”
　　藏身暗處的得意樓弟子也著急了，終於替自己說話，向野馬發出命令：“別管那個女人，殺了她！”
　　跟得意樓弟子壹樣著急的是韓芬，而且沒有看出野馬在有意避讓，只覺得好朋友韓萱危在旦夕，隨著那壹聲命令，她克服了對彭仙人的順從以及對堂主的懼怕，也沖了上去，“韓萱快跑！”
　　韓萱不會跑，她正沈浸在母親的關愛當中，就算明知韓無仙在拿她擋劍，也會毫不猶豫地迎上去。
　　野馬的這壹劍不再避讓，有曉月堂提供的解藥，他不怕韓無仙的秘術，只論武功，他相信自己可以輕易打敗她。
　　刀劍相交，擋下這壹劍的人是龍王，就連站在他身邊的上官鴻，也沒看清龍王是怎麽加入戰團的。
　　與有意避讓不同，已經蓄滿力量的野馬遭遇強硬的撞擊，身體壹下子失去平衡。
　　韓無仙不會浪費機會，撒開韓萱的手，飛到野馬身後，連點數指，壹縷長發纏在他的脖子上。
　　韓芬晚到壹步，沒明白周圍發生了什麽事，壹把抓住韓萱的手，“跟我走。”
　　韓萱不動。
　　“少敏小姐病入膏肓，唯壹的願望就是見妳壹面。”
　　顧慎為隨口說了壹句謊言，韓萱信以為真，臉色驟變，“小姐在哪？”
　　“韓芬會帶妳去。”
　　韓芬腦子轉得慢壹點，楞了壹下才明白過來，雙手抱起韓萱，邊跑邊大聲說：“我帶妳去見小姐。”
　　韓無仙沒有追趕，周圍都是她的手下，不用擔心韓萱跑掉，她在享受慢慢殺死目標的快樂。
　　顧慎為後退兩步，似乎無意幹涉韓無仙的行為，突然壹刀刺向附近樹下的積雪。
　　那堆積雪只是微微隆起，沒有任何人工堆放的痕跡，面對襲擊，卻從中躥出壹個人來。
　　枯瘦年老的得意樓弟子，跳到壹邊，憤怒地盯著龍王和韓無仙。
　　“龍王好本事。”韓無仙贊道，長發越勒越緊，“什麽彭仙人，原來是老鼠壹般……”
　　顧慎為再次出刀，得意樓弟子亮出匕首準備迎戰，結果卻等了個空。
　　長發飄散，野馬擺脫束縛，立刻躍出數步，大口粗氣，運功抵抗體內的外來真氣。
　　韓無仙捧著短了壹截的頭發，“龍王總是這麽出人意料，妳想跟荷女聯手，也用不著保護這個啞巴。”
　　“我需要他帶我去見荷女。”顧慎為說，沒有壹點歉意，然後轉向氣息仍未均勻的野馬和惶惑的得意樓弟子，“禦眾師功力全失，但我無意傷害她的性命，妳最好現在就帶我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