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0章 厥陰

　　鐵玲瓏不是傻瓜，她或許會上當，但不會被壹兩句好話打動，“妳幹嘛要教我秘術？我是曉月堂的‘失敗品’。”
　　換成任何壹個人，就算是忍耐力極強的龍王，穿透腳踝的鎖鏈稍壹牽扯，也會露出壹點痛色，韓無仙雖然摔倒在地，卻像是毫無感覺，笑得反而更加溫柔，“我自己不知道能活多久，總想將曉月堂最高深的秘術流傳下去。”
　　“那也輪不到我，我加入曉月堂才壹年多，現在正想逃跑，妳的看守呢？她們肯定都是合格的弟子。”
　　“她們太合格了，對荷女不敢有絲毫違逆，而且她們害怕我的混神大轉，不敢靠近我。”
　　鐵玲瓏警惕地繞著圈子，也不想靠近這位堂主，“荷女加入曉月堂也沒多少年吧，怎麽妳的弟子都聽她不聽妳的？”
　　韓無仙試了壹下，沒能站起來，幹脆就坐在地上，右手支身，長發委地，“這些看守都是新弟子，原本是半成品，沒有出師的資格，其中壹多半應該淘汰掉，可荷女說她們都是有價值的人，不僅留下她們的性命，還傳授更高層次的秘術，就這樣，她們都把荷女當成救星，自然聽她的啦。”
　　鐵玲瓏皺起眉頭，根據她的標準，無論怎麽想荷女都是正確的，“妳是壞人。”
　　“什麽是壞人？”
　　鐵玲瓏楞住了，她可從來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壞人就是壞人，不問青紅皂白的濫殺無辜、搶奪別人的東西、欺負弱小，這都算壞人。”
　　“壞人有什麽不好嗎？”
　　“呃，反正誰都不應該做壞人，大家都做壞人，這個世界就亂套啦。”
　　“許多不應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妳是孤兒吧？妳的父母不應該死卻死了，妳應該報仇卻壹直報不了。而且當壞人也是有門檻的，以妳現在的武功，恐怕想濫殺也做不到吧。”韓無仙目光精準，已經大致看出小姑娘的底細。
　　鐵玲瓏向後退出數步，“我說不過妳，但我不學妳的秘術。”
　　“學會這套秘術妳就能天下無敵，想殺誰殺誰，報仇易如反掌。”
　　“嘻，妳當我是幾歲孩子嗎？妳會這麽厲害的武功，怎麽打不過荷女，反而被她囚禁起來？”
　　“秘術和武功壹樣，不是說學會了就能自動用出來，我厲害，她也很厲害，就看誰能瞅準時機先發制人，我壹時大意，荷女抓住了時機，就這麽簡單。可是如果妳不夠厲害，給妳時機也沒用，是不是？”
　　鐵玲瓏突然發現自己又被牽著鼻子走，“荷女對我很好，我幹嘛要偷襲她？”
　　“現在好的，以後未必好，反正用不用隨妳，學會壹門厲害的秘術有什麽壞處呢？”
　　鐵玲瓏被說動了，或許她從壹開始就已經心動，只是覺得好事從天而降有點詭異，“我救不了妳，也不想救妳。”
　　“這不是交換，我自願教妳秘術。”
　　“好吧。”鐵玲瓏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實在看不出這裏能有什麽危險。
　　如果龍王在這裏，就會告訴她，許多武功稍加改造就是害人的利器，比如被人動過手腳的內功，可鐵玲瓏不知道龍王與荷女的恩怨，對可能的陷阱自然壹無所知。
　　“只有壹個小要求。”韓無仙深諳談判之道，等對方同意才提出條件。
　　“咦，妳剛說這不是交換的。”
　　“不管妳同不同意這個小要求，我都會傳妳秘術。”
　　“那……妳說吧。”
　　“跟我講講——‘龍王’。”
　　當這兩個字第壹次傳到耳中的時候，韓無仙腦中壹片茫然，稍加思考之後她就明白，這個“龍王”與荷女關系非同尋常。
　　這是鐵玲瓏可以接受的要求，她花了壹個多時辰講述龍王的事跡，有她親身參與的，也有道聽途說的，開始時興高采烈，慢慢變得滿腹怨氣，但是龍王與荷女的關系她所知甚少，自然說不出什麽。
　　韓無仙從中了解到信息比鐵玲瓏提供得還要多，“怪不得。”她即使陷入沈思，臉上也浮現著若有若無的笑容，“荷女對走火入魔的記載特別感興趣，原來不是為了她自己，不過曉月堂在這方面可沒多少經驗。”
　　“現在荷女跟龍王又在壹起啦，可是實話實說，我覺得如姐姐與龍王更相配壹點……”
　　“龍王很花心嗎？”
　　“他才不……”鐵玲瓏發出與年紀不相稱的壹聲長嘆，“可是有些事情他也做不得主，比如娶石國公主。”
　　“妳學會我的秘術，武功跟荷女壹樣高強，甚至比她還厲害，龍王就會重新接納妳，傾聽妳的建議。”
　　鐵玲瓏認真地點點頭。
　　“妳聽說過七轉秘錄吧？”
　　“當然，這可是曉月堂最高深的秘笈，傳功師學過其中的壹套秘術，總是得意洋洋地炫耀。”
　　“她學的是七轉魔音，最弱最沒用的壹套秘術。”
　　“七轉大還功最厲害，是不是？”
　　“很厲害，我沒練過，我猜妳也不想練。”
　　不需要別的原因，韓無仙不練的秘術鐵玲瓏也絕不想練。
　　“那妳想教我什麽？”
　　“七轉秘錄壹共十幾套秘術，只有最頂尖的曉月堂弟子才有資格學上壹兩樣，當然那是從前，現在荷女管事，學的人大概更多了。”
　　“那妳教我壹套別人都不會的。”鐵玲瓏興奮勁兒上來了，但她仍保持警惕，沒有再靠近韓無仙。
　　“我教妳壹套專破七轉秘錄的厥陰指。”
　　“厥陰指？這明明是曉月堂常見的指法，我已經學過了。”鐵玲瓏不禁大失所望。
　　“那妳戳壹指讓我看看。”
　　“嘻嘻，我可不上當。”
　　“妳只要控制地上的鐵鏈，我就拿妳沒辦法。”
　　鐵玲瓏慢步靠近，抓起地上的鎖鏈，盡量不讓它牽動韓無仙的腳踝，然後迅速在她身上點了壹指。
　　韓無仙的笑容更盛了壹些，“妳才學到第壹層，就算學過了？”
　　鐵玲瓏吃了壹驚，“沒人告訴我厥陰指還有更高的層次。”
　　“當然還有，厥陰指壹共九層，不過能學到第五層就已經很了不起，能克制天下大多數武功，尤其是對修行七轉秘錄的人有奇效。”
　　“妳練到第幾層？”
　　“第七層。”
　　雖然還沒有體會到這套指法的厲害之處，鐵玲瓏還是肅然起敬。
　　“厥陰即是至陰，弄點寒氣讓人全身麻癢，不過是最初級的階段，三層之後妳就能控制勁氣，潛藏在敵人體內的任何壹處穴位裏，哪怕是最不重要的穴位，也能成為寄存之所，等到五層境界，就能控制這股勁氣的發作時間，七層可以將勁氣的種類增加到數十種，令敵人或痛或癢，或瘋或癲，或暈或嘔。”
　　鐵玲瓏覺得這真是壹套好玩的秘術，“不是壹共九層嗎？最厲害是什麽樣？”
　　“至陰轉陽，妳會天下無敵，也會爆裂而亡。”
　　“第七層就挺好。”鐵玲瓏嚇了壹跳。
　　這天夜裏剩下的時間，韓無仙將厥陰指第二層傳給鐵玲瓏，並對她詳加指導，“快的話，七天至十五天可練成，月晦之日再來找我。”
　　鐵玲瓏清除地上雜亂的腳印，躲在灌木叢中，看到四名曉月堂弟子清晨時分趕來，兩人擡著壹根長長的木棍，韓無仙坐在中間，另兩人托著鐵鏈，押送堂主回監牢，每個人都與他保持著最少五步的距離。
　　鐵玲瓏有點可憐堂主，對荷女的印象不如從前那麽好了。
　　她找路回到曉月堂本舵，傳功師沒有責備，只是冷冷地提醒，“還有半個月。”
　　她回來只是想要壹個吃住的地方，仍然拒絕接受身體訓練，不到十天，第二次逃跑，這回她遇到了阻礙。
　　傳功師親自出手，“還有五天，妳得把性命留在這裏。”
　　鐵玲瓏還是逃走了，她壹指戳中傳功師，以厥陰指第二層令曉月堂的壹名高手坐倒在地，半個時辰沒起來。
　　傳功師沒有提防，鐵玲瓏抓住了時機。
　　帶足了清水與幹糧，鐵玲瓏在沙漠裏遊蕩數天，在月晦之日如約來見韓無仙，“妳把剩下的幾層都教給我吧，我要逃出沙漠，再也不回來了。”
　　“好啊。”韓無仙非常隨和，壹點壹點地傳授，可是教完第六層，她停下了。
　　鐵玲瓏卻已經沈迷其中，咬了咬嘴唇，“我知道，妳還是想要回報，說吧，只要能做到的，我絕不推辭。”
　　“我有壹個女兒。”韓無仙的聲音溫柔得像是化不開的糖水，“妳把她帶來見我，我就教妳第七層。”
　　“好。”鐵玲瓏痛快地答應，這個條件比她想象得要容易多了，最關鍵的是，沒有違背她的任何原則，“我壹定把她帶來。”
　　“她叫韓萱，住在逍遙海吞風峽谷。”
　　“妳有沒有信物什麽的。”
　　“沒有，而且她不認識我，從前我都是派別人去看望她。”
　　鐵玲瓏覺得韓無仙壹點都不像曉月堂的人，心中沖動，差點想將她救出走，最後還是忍住了，韓無仙不是普通弟子，走不了路，她的失蹤會引來成群的曉月堂弟子，但她暗暗發誓，壹定要將韓萱帶來。
　　“對了，我叫鐵玲瓏。”
　　“妳是壹個很好的小姑娘。”
　　韓無仙臉上的笑容像是不真實的唯美夢幻，此後壹直縈繞在鐵玲瓏的腦海中，她去了逍遙海，發現韓萱已經跟隨龍王壹同前往北庭，於是她也深入草原，在龍軍營地轉了幾天，沒找著韓萱的下落，卻被初南屏發現。
　　她根本不知道韓無仙已經被龍王救走，更沒有出賣消息，與龍王重聚的這些天，她從未提起過曉月堂堂主。
　　荷女沒有計較她逃離本舵的行為，鐵玲瓏對這個曾經跟姐姐壹樣的禦眾師感覺卻不壹樣了，敬畏之情油然而生，殺死初南屏的命令壹出，她出於本能亮出了袖中的鋼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