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2章 援兵

　　小閼氏向空中射出壹箭，眼睜睜看著它被狂風裹挾，像羽毛似地飄搖而去，不知將落在何處。
　　“龍王真的見死不救嗎？”她找不到可以質問的人，最後將目光落在紅蝠身上，將她當成上官如的替身。
　　“教頭肯定會回來的。”紅蝠對此無比確信。
　　“那她最好快點，否則就只能收屍了。”
　　紅蝠皺起眉頭。小閼氏嘆了口氣，不明白自己跟壹名奴仆似的人較什麽真。她看向木呆呆的多敦，心中又壹次生出逃亡的想法。
　　她已經抱定必死的決心，可隨著等待時間的流逝，決心也在來回搖擺。
　　“銀雕，妳可以走了。”在小閼氏心目中，老汗王翼衛永遠都叫“銀雕”。
　　羅羅右翼大軍已經攻過來，戰場就在眼前，大量敵軍正從兩側包抄，這是最後的逃亡機會。
　　莫林點點頭，調轉馬頭對紅蝠說：“告訴龍王：我對不起他，日後我會親自向他請罪。”
　　紅蝠聽得莫名其妙，正要詢問，莫林已經催馬離去。
　　多敦坐在前面，像個嬰兒似的毫無反應。對他來說，壹切都已結束，即使逃到通天關。僅憑剩下的壹萬名騎兵，甚至擋不住金鵬堡的進攻。
　　直到莫林策馬跑出十幾步，多敦才突然回過神來，無比驚慌地喊了壹聲“小閼氏”。
　　小閼氏險些無法自持，她假裝沒聽到這壹聲呼喚，對墨出說：“下令吧，所有人都得上陣。”
　　墨出本來滿心希望聽到的是另壹個命令，“小閼氏，大勢已去……”
　　“大勢已去，人卻沒死。下令吧，墨帥。然後妳就可以自由選擇去處了。”
　　最後壹批士兵駛向戰場，紅蝠等香積之國女兵也跟在小閼氏身後，心中仍然堅信教頭會帶來援兵。
　　錢瑛沒有跟去，她是青面殺手，對戰場不感興趣，向北面疾馳，尋找主人的下落。
　　墨出與數名隨從也向北方逃躥，他的目的是迂回前往千騎關。金鵬堡的軍隊固守在那裏的城內，未派出壹兵壹卒。那裏才是他的避難之地。
　　小閼氏終於看清敵軍士兵的相貌，奮力射出壹箭。箭消失在風沙之中，她卻毫不氣餒，壹箭接壹箭地射擊。
　　她學過射術，也跟著老汗王參加過若幹次戰役。所謂的參加就是騎馬站在高處，看著己方軍隊圍抄並屠殺敵軍。親自上陣，對她來說還是第壹次。
　　事情跟她想象得不太壹樣。從壹開始小閼氏就沒有緊跟隊伍，而是直接向敵軍沖去，想當然以為身後會跟著成群的士兵。
　　她忘了自己不是將領，沒有相應的旗幟，在壹片混亂的戰場上，士兵們根本找不到她的身影。而將領們則按照規矩，斜向進攻，盡量與敵人保持距離。
　　只有香積之國的女兵追隨小閼氏，她們不熟悉北庭的打法，以為保護小閼氏是自己的職責。
　　羅羅的士兵向潮水般湧來，數量眾多，讓小閼氏想起曾經見過的漫天蝗蟲。她繼續射箭，嘴裏發出呼嘯聲。突然間，恐懼沒有了，慷慨赴死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堅定。
　　香積之國的女兵不會北庭式的呼嘯，她們僅僅是吶喊，尖細的聲音卻在戰場中分外清晰。
　　距離越來越短，小閼氏甚至看到自己射出的箭從壹名敵軍士兵身邊擦過，直到這時，她才突然醒悟過來：敵人為什麽不還擊？
　　羅羅的士兵策馬奔馳，可是沒人射箭，大都趴伏在馬背上，不像是進攻，倒像是……逃亡。
　　壹大壹小兩支隊伍相遇了，好像壹枚小石子砸向高山，奇怪的是，裂開的竟然是後者。
　　羅羅的軍隊自動向兩邊分開，讓出壹條狹窄的通道。小閼氏以為自己陷入了重圍，可是扭頭看去，敵軍仍在馳騁，沒人調轉方向包抄。
　　小閼氏與香積之國的女兵們停止呼嘯與吶喊，放慢坐騎的速度，最後完全止步，驚愕看著從兩邊經過的大軍。
　　好幾次，她們差點被迎面的騎兵群撞上，不得不排成壹列縱隊。小閼氏守在最前面，用北庭語和中原語混合叫嚷，命令敵人讓開。
　　羅羅的軍隊終於過完，她們看到了追兵，也是她們的援兵。
　　對面壹個粗獷的聲音問道：“是小閼氏吧？我們是乃杭族人。”
　　完全出乎意料，小閼氏目瞪口呆，半天沒說出話來。
　　上官如沒有去向中軍尋求援兵，她騎著火焰駒向北奔馳，壹路經過若幹小戰場，仗著極快的速度與壹點運氣闖了過去。每次遇到士兵，不管是敵是友，她就會運起內功大聲叫道：“王旗已倒，羅羅逃走！”
　　因此，當她進入乃杭族的警戒範圍時，沒有遇到太多阻攔，反而得到引導，順利來到者速面前。
　　者速全副武裝，正與朵爾查站在壹處高地上遙望，身後就是十萬騎兵。
　　事實上，他們望不見什麽，只能從斥候那裏得到點滴消息。
　　“羅羅敗了。”上官如第壹句話說的就是這個。
　　者速明顯不太相信，“我聽到的消息可不是這樣。”
　　“因為妳只看到北面的情況，中部和南部的戰場可是另壹種景象。龍王砍斷了羅羅王旗，羅羅已經逃走了。北面的軍隊很快就會得到消息，潰敗只是早晚的事。”
　　上官如不知道王旗倒掉的詳情，所以將“射斷”改成“砍斷”。
　　者速還是不太相信，“南方有我的斥候，用不著妳來送信。”
　　“等妳的斥候回來，壹切就都晚了。”
　　“晚了？哈哈，什麽晚了？”
　　“乃杭族借道給羅羅，已經大大得罪聯軍，唯壹將功贖過的機會就是眼下——向羅羅殘軍進攻。”
　　者速大笑。朵爾查也大笑，但他比從前老實許多，沒有插嘴說話。
　　“將功贖過？乃杭族可沒聽說過這個詞。”
　　上官如冷冷地說：“乃杭族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吧？爭奪汗位的汗王子孫只剩壹個，左右逢源的計謀沒用了。”
　　“剩誰？”者速厲聲問道。
　　“小王舒利圖。羅羅遁逃，多敦慘敗，草原上唯壹有實力繼承汗位的只有小王殿下。他是乃杭族的外孫，可要是乃杭族幫助外人，他成為汗王的第壹件事就是報仇。”
　　者速臉色微變，“就算妳說的是實話，東西大軍兩敗俱傷，我完全可以把妳們都消滅掉。”
　　“然後妳能得到什麽呢？朵爾查當不了汗王，乃杭族任何人都不行，妳們會成為所有汗王孫子的仇敵，也就是所有北庭人的仇敵。”
　　“羅羅不會敗。”者速咬牙切齒地說。
　　“那將軍就在這裏等下去吧。”上官如不想再勸下去，“不過請妳想壹想，羅羅若是取勝，為什麽不派大軍從南部包抄多敦的軍隊？”
　　上官如撥馬要走，者速叫住她，“等等，把火焰駒留下，它屬於日逐王。”
　　“早就輸給龍王了。眾目睽睽，將軍不會不認賬吧？”
　　“嘿，龍王使詐，不算數。留下火焰駒，我要把它燒給老日逐王殉葬。”
　　火焰駒似乎聽懂了這句話，“噅噅”嘶鳴。上官如拍了拍馬頭，哼了壹聲，“只有這壹次機會。聯軍左翼若是不保，乃杭族就是小王和龍王的敵人！”
　　上官如催馬向北部大戰場跑去。
　　朵爾查忍不住說：“不能讓她跑了，讓我去把火焰駒搶回來。”
　　“下令全軍追趕。”
　　“這……用不著這麽大陣勢吧？”朵爾查以為老將軍下錯了命令。
　　者速不屑於向朵爾查解釋，徑自下令，率領全軍移動。卻不肯加快速度，眼看著上官如與火焰駒越來越遠，朵爾查急不可耐，“火焰駒跑得快，這樣追下去……”
　　數名斥候沒命地拍馬趕來，離老遠就喊道：“羅羅跑了！羅羅跑了！”
　　者速向左右的軍官下令：“向羅羅軍隊發起進攻，立刻！”
　　十萬乃杭士兵逐次接到命令，壹撥撥駛向戰場。
　　朵爾查這才明白了者速的用意。
　　戰爭從早晨壹直持續到傍晚，後半截時間大多用來追逐與傳遞消息。很快，方圓數百裏的草原都知道了西部聯軍獲勝。
　　上官如找到了紅蝠等女兵與小閼氏，“援兵到了。”
　　小閼氏驚魂未定，但她對形勢的判斷力卻沒丟失，“我要見龍王。記得提醒他，多敦要是死了，交易就告吹。”
　　小閼氏決定留在乃杭族，上官如知道自己說不服她，帶領女兵去尋找龍王。
　　上官如壹路上遇到的將士人人都說自己見過龍王，可誰也說不清龍王眼下的去向。
　　她們先後去過中、右軍大營、南部各處戰場，直到夜色已深，才在羅羅遺留的軍營裏找到龍軍，據說龍王也在這裏。
　　到處都是屍體，營地裏也壹樣，上官如都快麻木了。
　　“這都是龍軍士兵。”紅蝠說。
　　的確，這裏的屍體排列整齊，顯然經過精心安置，每隔壹段距離就有火把照耀。
　　“這麽多？”壹名女兵小聲驚呼。
　　有士兵認出上官如，向她指點龍王的方向。
　　在壹頂奢華的帳篷裏，香積之國的女兵們看到了龍王。
　　顧慎為赤著上身，纏著層層繃帶，站在帳篷中間，低頭在看什麽人。
　　帳篷裏擺滿了傷員，孫神醫正手忙腳亂地挨個查看，時不時對十幾名幫手呼來喝去，在這裏，他才是權力最大的人。
　　顧慎為轉過身，臉上沒有絲毫喜悅的神情。
　　紅蝠好像早就有了預感，茫然走到龍王身邊，看到渾身血跡、壹動不動的龍翻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