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群劍有靈

　　當看到那個鬼東西的腮時，季缺第壹時間想到的就是鮫人。
　　鮫人呈人形，油脂燃燒千年不滅。
　　剛剛他們在路上看到的那些油脂燈也從側面證明了，這位大盛朝三代皇帝當時不僅養了龍，甚至還養了鮫人。
　　這是歷史上從未有過記載的事，從如今皇帝陛下的反應來看，他也對此並不知情。
　　碧綠的水中，時不時有壹些碎冰浮動。
　　季缺和寧紅魚神情戒備，繼續向女子哭聲的方向行去。
　　在這暗沈的水中，包裹著兩人的氣泡就像是兩艘小潛艇，顯得有些脆弱。
　　黑暗中藏著的東西，仿佛隨時都能將它完全撕裂。
　　片刻之後，只聽見唰唰唰三聲，碧綠的水中頓時多出了三條水痕，三只人形異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過來。
　　那脆弱的水泡不禁變了形狀，仿佛它已經預見了自己即將破滅的結局。
　　但是就是在這壹瞬間，這橢圓形的氣泡生出了變化。
　　它在壹眨眼間就長出了無數尖銳的利刺，就像是壹顆海膽，哢嚓幾聲將這三條人形異物撞在了壹起。
　　那是季缺和寧紅魚斬出的劍光和刀光。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和對方撞了壹個滿懷，才算真正看清了這東西的面貌。
　　也許這東西，不是鮫人？
　　只見它們身體呈深藍色，還泛著黑色的幽光，看起來就像是某種古怪的金屬。
　　它們顎下有腮，卻不是傳說中鮫人那般人身魚尾，而是在背後生著壹對肉翼，看起來有些血肉模糊。
　　寧紅魚壹下子反應過來，這是是夜叉。
　　她從小愛看書，也看過不少閑書，而其中壹本名為《黑海記》的古人遊記中就記載著這種鬼物。
　　夜叉壹般只生存在海中，最喜吃人的魂魄，它每多吃壹個人的魂魄，臉上的皺褶就會多壹道。
　　夜叉是深海之中的恐懼之源，即便兇悍的鮫人都對它們很是畏懼。
　　而如今在這帝王的水墓中，卻有這種怪東西存在。
　　此時這三只夜叉被季缺和寧紅魚的刀劍近乎戳成了篩子，但是即便這樣，它們依舊沒有死去。
　　它們藏在皺褶中的血紅色眼睛陰險地看著季缺和寧紅魚，仿佛認定了兩人是它們的嘴中肉。
　　下壹剎那，這三只夜叉咧開猙獰的大嘴，強行將身體從刀劍中拔出，帶出了壹串串黑色的血汙，再次消失在了漆黑的水中。
　　氣泡上的尖刺很快內斂，又恢復成了之前的樣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實則充滿了攻擊力。
　　就像某些女孩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卻能把妳騎哭壹樣。
　　夜叉消失在了漆黑的水中，但是季缺他們知道它們並沒有遁走。
　　因為剛剛的插曲，季缺和寧紅魚壹時沒有註意到那女子的哭聲，到了現在，他發現那女子的哭泣聲已經消失了。
　　他們只能憑借著自己之前模糊的記憶，往這大殿深去行去。
　　人在這種昏暗的環境下很容易迷失方向。
　　氣泡帶著季缺和寧紅魚繼續前行，黑暗之中的水壹直在流動，季缺甚至覺得裏面恐怕裏面藏著的怪東西不止那三只。
　　就在此時，水中突然響起了壹陣格外淒厲的尖嘯聲，仿佛惡鬼在捕殺人類發出的聲響。
　　並且這聲音是從四面八方傳過來的！
　　四道水箭疾射而來。
　　與其說是這是水箭，不如說是四道疾射而出的水龍卷。
　　不用說，這些玩意肯定之前那人形怪物弄出來的。
　　季缺和寧紅魚操縱著水泡，行動要比在陸地上緩慢不少，所以那四道水龍卷轉眼就擊中了水泡。
　　只壹瞬間，水泡破裂，身處其中的季缺和寧紅魚只覺得耳畔布滿了惡鬼的尖銳叫聲。
　　他們的衣衫被割出了很多道口子，臉上甚至都出現了數道白痕。
　　這翻滾的水龍卷中，就像是藏著無數兇險的刀刃，要將他千刀萬剮。
　　幾乎同壹時間，壹道寒光亮起，然後很快湮沒。
　　黑暗的水中在此時響起了壹陣血肉被洞穿的聲響，格外清晰。
　　那是千姬劍確定了這些東西的位置，化作了飛劍，展開了斬殺。
　　季缺壹甩手，那狂舞的水龍卷頓時土崩瓦解。
　　他擡頭，瞬間鎖定了自己頭頂上不遠處的壹只夜叉。
　　這夜叉中了壹劍之後，依舊還在移動，而此時的季缺，身形卻比它還快。
　　夜叉頸部剛被穿出壹個大洞，脖子扭動有些困難，卻在此時覺得背後有陰影閃過。
　　它還來不及反應，那陰影已扣住了它的肉翼，然後只聽見吱呀壹聲脆響，仿佛撕紙般清脆。
　　這有著“深海恐懼”之稱的夜叉，轉瞬就成了折翅的天使。
　　季缺按住了它的腦袋，眉頭微皺。
　　啪的壹聲，夜叉折翅的同時，腦袋也被敲進了體腔中。
　　至此，這頭夜叉已然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
　　季缺隨手壹扔，就像扔掉了壹片紙。
　　這個時候，整片水域的水流不禁變得更加明顯。
　　只是這些水流不再是靠近他，而是遠離。
　　有的人，真的比鬼還可怕。
　　季缺向寧紅魚比了壹個“OK”的手勢，繼續往大殿深處行去。
　　由於這裏近乎沒有光線，又處於水中，什麽都看不真切。
　　這樣貿然下去，恐怕更加危險。
　　於是寧紅魚手壹揮，壹道明光符被點亮。
　　明光符往下沈去，帶出的光芒在壹瞬間將下方水域照亮，然後季缺和寧紅魚呼吸都近乎頓止了。
　　他們看見了那和那門上近乎壹模壹樣的畫面。
　　那裏有壹襲珠簾，珠簾很密，在火光的映照下，只能看見壹個巍峨的影子。
　　而影子的下方，也就是珠簾的最底端，卻有壹些類似於肉須壹樣的東西。
　　明光符很快熄滅，四周的水域又恢復了黑暗，季缺和寧紅魚壹時沒有上前。
　　幽暗的水域之中，那個更加黑暗的陰影有些顯眼。
　　難道那珠簾之後，真的是那位皇帝？
　　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難道那門上壁畫上畫的是真的，他活著的時候是人，在上面的宮殿裏上朝，死後就變成了鬼怪，在這裏上朝？
　　可是，這都多少年了。
　　想到此處，兩人只覺得四周的水域更冷，不禁有些汗毛豎立。
　　而就在這時，前方的珠簾晃動了起來，帶出來的聲音很奇怪。
　　女子的哭聲？
　　珠簾怎麽會帶起女子的哭聲呢？
　　季缺摸到了千姬劍，緩緩往下面沈去。
　　對於壹名劍客來說，摸到了自己的劍，就像是捏住了情人的手壹樣，內心就不會空蕩蕩的。
　　或者說，多了許多底氣和樂趣。
　　這也是很多劍客會孤獨終身的原因了。
　　劍有的時候比情人還靠譜，好玩。
　　季缺和寧紅魚推動著水泡，緩緩向那珠簾靠近。
　　暗沈的水域之中，那個珠簾後的巍峨身影就在那裏，看起來就像是壹座小山。
　　而珠簾下方那些蔓延出來的肉須子，則證明了後面的家夥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麽？
　　季缺和寧紅魚不知經歷過了多少恐怖之事，喜歡開門見山，於是只見寧紅魚手中妖刀壹挑，壹道刀光往上而去，破開了珠簾的壹線。
　　幾乎同壹時間，那本來幽咽著哭泣的女子聲音頓時變得尖銳起來，就像女子被人卡住了脖子，發出了淒厲叫聲。
　　不過破開了珠簾的壹線，卻像是誰的皮被破開了壹樣。
　　那些淒厲的女子哭聲，仿佛就是女子身體肌膚被破開時發出的痛苦嘶吼？
　　當珠簾伴隨著哭聲被壹分為二，寧紅魚眼睛微瞇，目光頓時變得猶若閃電。
　　珠簾後面的，果真不是人！
　　她很難形容這東西，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壹大塊長滿了肉須子的木頭。
　　這木頭很高大，猶若巍峨的小山，模模糊糊有點人形，但是妳根本無法看到它的肌膚。
　　因為它近乎所有地方都長著肉須子。
　　是的，即便那有著模糊五官的臉上，甚至是鼻孔裏都長出了肉須子，看起來很是惡心。
　　這種感覺，就像是整個水潭是酒桶，這水就是藥酒，而這東西就是裏面類似於人參的那種藥材壹般。
　　季缺看見這壹幕後，立馬給自己的氣泡加固了兩圈，緣於他真的對這東西很反感。
　　看到那密密麻麻的肉須子，季缺只覺得頭皮發麻，同時又有些畏懼。
　　緣於這玩意兒要是撲過來，不說打不打得過的問題，惡心都要惡心死人。
　　目前來看，這東西確實是死了，沒有壹丁點生命的痕跡。
　　可是木頭上怎麽會長出肉呢？
　　季缺身體上浮了壹點，看著壹塊沒有肉須子的地方，操縱著千姬劍輕輕割了壹下，發現那材質反饋還真像木頭。
　　而這東西身體上為數不多沒有肉須子的地方，反而像是人身體得了皮膚病的病竈區。
　　之後，季缺透過那地方往裏面壹看，不由得壹臉錯愕。
　　緣於他看見了劍，而且還不止壹柄。
　　這些劍都被包裹在這些肉須子中，看起來黯淡無光。
　　結果這時，他手上的千姬劍就震顫起來，顯得很興奮。
　　季缺看著她，疑惑道：“妳是想救它們，讓它們幫忙？”
　　千姬劍彎曲了壹下，像是在點頭。
　　季缺瞇著眼睛細看，發現這些堆積在肉須子裏面的劍很多已經腐朽不堪，而有小部分還算完整。
　　看得出來，沒有腐朽劍自帶著壹股靈氣。
　　壹些劍仿佛感受到了千姬劍的存在，不禁晃動起來，表現得很興奮。
　　而有的劍晃動得更劇烈，發出了嗚嗚的聲響，像是在哭泣。
　　原來之前發出哭聲的不是珠簾，而是這些珠簾後的劍？
　　這些劍感受到了季缺和千姬劍的存在，於是發出了聲音，召喚著他到來？
　　想到這裏，季缺突然覺得這些劍有些可憐。
　　於是他放開了千姬劍，算是默許了它的行為。
　　千姬劍嗡的壹聲鉆了出去，旋轉著將那些肉須子展開，於是越來越多的劍露出了真容。
　　季缺看在眼裏，總覺得這些劍就像是壹個個傷殘的老兵，在奮力抵擋著敵人。
　　而敵人就是這塊長滿了肉須子的木頭？
　　這木頭恐怕是某種邪物，不然也不會用這麽多劍鎮壓。
　　在千姬劍的帶動下，不少劍都活動起來，它們紛紛擺動著，很快脫離了控制，漸漸的在季缺周身形成了壹條劍河。
　　寧紅魚都看傻了。
　　禦劍者她看得多了，禦幾十把劍都被稱為“天才中的天才”，而如今季缺周身有多少劍，幾百把，上前把？
　　下壹刻，劍河壹個流轉，圍繞著那木頭旋轉起來。
　　於是那長滿了肉須子的木頭轉瞬就被切得粉碎，畫面壹時蔚為壯觀。
　　如今的千姬劍就像壹支軍隊的將領，在領著群劍進攻。
　　幾次旋轉之後，這木頭就被攪得粉碎。
　　千姬劍飛了回來，表示處理幹凈了。
　　季缺看著眼前的劍河，只覺得這種感覺實在是美妙。
　　他沒領軍打過仗，可如今卻有壹種領軍打仗的感覺。
　　看著那巨大的木頭被攪成了碎末，簡直有種軍陣壹沖起來，就摧枯拉朽破滅壹切的爽感。
　　結果這時，群劍嗡鳴起來，圍在了季缺周身，全部向下，像是在保護季缺。
　　下面有東西！
　　劍河組成的森寒劍光將下方照亮，然後季缺和寧紅魚發現，下面有龍。
　　真的龍。
　　那條龍就在那裏，盤亙在水底，並且是活的。
　　只是它的表面有壹層厚重的冰層，將它凍結在裏面。
　　季缺和寧紅魚終於知道之前的那些冰晶與冰層是哪裏來的了。
　　這壹切都是來自於這條龍。
　　從外表來看，這是壹條很老很老的龍了，恐怕就是皇帝陛下說的老龍。
　　這是它自己把自己冰封起來了？
　　季缺和寧紅魚壹下子就想到了某個緣由。
　　老龍身體恐怕真的如陛下所說，出現了變故，比如長滿了眼睛，它唯有用這種方式控制和減緩那種變化？
　　季缺從沒見過龍，他之前看著那些洞口，就對它的個頭有了心理準備。
　　可當它看見它的本體時，依舊感覺自己想小了壹點。
　　這龍到底有多長他看不到頭，只知道頭顱大得猶若高樓壹樣，會讓人產生壹種渺小之感。
　　從這條龍滾動的冷漠眼珠和它那張微微張合的嘴可以看出，它還活著，只是頗為痛苦。
　　老龍看著季缺和寧紅魚，並沒有什麽反應。
　　它冷漠、無情，居高臨下。
　　對於這種食物頂端的生物來說，人類還真如螻蟻壹般的存在。
　　結果就在這時，只聽見哢嚓壹聲，那裹住它的冰層，開始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