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六章 沒事，我可以學

　　季缺沒有料到自己運氣這般好，剛來降魔樓沒多久就發現陳竹果然出事了，並且危在旦夕。
　　泡個溫泉都能泡出問題，這運氣……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哪有資格吐槽別人的運氣。
　　想到自己剛丟掉的幾千兩銀子，他就有壹種怒火焚身，想把全天下老鼠都殺幹凈的沖動。
　　塔塔開！
　　見他忽然殺機浮現，送信的夥計兒嚇了壹跳。
　　不過季缺轉瞬恢復正常，認真說道：“雲浮山的金梅山莊？找個人帶路，快！”
　　之後，壹輛由四匹駿馬拉著的黑色馬車碾碎了冰雪，載著季缺去了。
　　當馬車到達金梅山莊時，駕車的馬夫只感覺自己少了半條命。
　　這不到壹日時光的路程，他親眼看到兩支長長的冰棱如長槍般插進了身後的車廂裏，壹條五彩斑斕的毒蛇竄上了馬車，理都沒理他，徑直往車廂後鉆去，最離譜的是，中途路過壹個城鎮時，有人打架，把滾燙的油鍋砸進了車廂裏。
　　他當時剛想要停車，就聽見身後季缺的聲音平靜響起——“別停，繼續。”。
　　馬夫就在這種心驚膽顫的狀態下，跑完了他的行程。
　　季缺剛想和對方道個謝，結果只見馬車壹個麻利的轉身，然後漂移過彎，消失在了視線中。
　　直至奔到山腳下，車夫這才敢出了壹口大氣。
　　太危險了，太危險了。
　　他總感覺再和那少年呆下去，會有更加可怕的事發生。
　　車夫看著身後的車廂，依舊心有余悸。
　　只見車廂上遠不止兩個被冰棱插出來的孔洞，可見中途這車廂還遭遇了他沒註意到的危險。
　　車廂內，斷掉的蛇頭杵在那裏，蛇身倒是不見了。
　　不對，車夫很快發現，幾截蛇骨頭包在旁邊的油紙上，車廂內彌漫著淡淡的油炸味道。
　　難道……
　　車夫倒吸壹口涼氣，只覺得此子恐怖如斯。
　　季缺發現自己能這麽順利的來到金梅山莊，不禁覺得自己運氣不錯。
　　那種規格的馬車，平時兩匹馬拉都算得上奢侈，季缺讓車夫弄了四匹，不是財大氣粗可報銷，皆是為了防止馬崴腳。
　　誰曾想壹匹馬都沒有遭殃。
　　運氣實在是不錯了。
　　之後，季缺腳步輕快的走到山莊門口，屋頂的積雪恰好唰的壹聲滑落了下來，他壹個靈動的前移，躲開了積雪的同時，還瀟灑推開了山莊門。
　　之後，他就看見兩個長得挺粉嫩的小姑娘正站在那裏。
　　其中壹個姑娘迎了過來，甜甜笑道：“季公子，是妳嗎？陳公子正在讓我們等妳呢？”
　　季缺不禁道：“是我，妳們是他什麽人？”
　　姑娘解釋道：“陳公子是我和姐姐老板了，專門讓我和姐姐在這裏服侍他和王小姐壹段時間，說表現得好，工錢加倍。”
　　季缺壹臉震驚道：“這小子也太會了吧。”
　　對季缺來說，包個山莊泡溫泉，還請漂亮小姑娘服侍，這實在是太奢侈了。
　　這得要多少銀子。
　　算來算去，還是貓貓林香織姑娘性價比最高，壹頓烤肉能騙她按摩壹個時辰。
　　片刻之後，季缺在竈臺裏看到了“太會了！”的陳竹。
　　只見陳竹用機關把自己層層困住，特別是手，起碼加了三道鎖。
　　看到這壹幕，季缺壹時有些同情對方。
　　特別是對方中間頭發沒了，四周發絲紛亂含著淚的模樣，實在是可憐。
　　是啊，本來高高興興包個山莊泡溫泉，還有漂亮的小姑娘服侍，結果壹下子成這樣了。
　　這落差確實挺大的。
　　用陳竹的話說，他如果不鎖住自己，會忍不住想把自己手指吃掉。
　　說到“吃手指”這件事，他雙眼壹下子充滿了貪婪的欲望，甚至死死盯著季缺那雙十指纖長有力的手。
　　隨即，他反應過來，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哭訴道：“季哥，寧姑娘在哪兒？”
　　季缺回答道：“她受了點小傷，說要歇歇，不在附近，暫時還沒搭上線。”
　　陳竹面如死灰，說道：“那我恐怕不行了。”
　　之後，他就訴說起了自己中招的經歷。
　　自從十裏坪回來後，陳竹壹直在致力於讓頭發快速生長。
　　可是倒黴的是，他想什麽什麽偏不行。
　　他應該是傷到了頭皮，回來後好些天了，頭頂上連壹點細絨毛都沒有，壹下子慌了。
　　是的，修行這種事可謂益處多多，能增長自身實力不說，突破到壹定境界更是能辟谷養生、增長壽元。
　　可惜管不了頭發。
　　他清楚記得曾經聽到過的壹個六境搬山境的宗師的故事。
　　那位宗師是月輪國的壹名太監，因為壹場意外，得到了壹位已故陸地神仙的傳承，在宮裏偷偷修煉，竟然成為了壹名六境搬山境的宗師，後來權傾朝野，差點在這月輪小國裏改朝換代。
　　可是他出名的不是差點改朝換代這件事，而是重新長出了命根子，霸占了皇後好長壹段時間。
　　這位太監宗師的壹生可謂跌宕起伏，從壹個小小無能的太監，到權傾朝野的宗師，中途還讓皇帝戴了好長壹段時間綠帽子，並為他誕下了好些個子嗣，可謂十分精彩。
　　可以說，那位太監宗師擁有了格外傳奇的壹生，可是他死前卻有壹個天大的遺憾。
　　長不出頭發和胡須。
　　是的，壹個傳奇太監，連命根子都能獲得新生，卻拿謝頂沒有辦法。
　　於是乎，陳竹只能走上吃偏方的道路。
　　中途自然是走了不少彎路，有的偏方偏得，他蛤蟆都吃了幾只。
　　可以說為了自己的外在，陳竹很拼。
　　而就在拼的過程中，陳竹發現自己多了壹個愛啃手指頭的怪癖。
　　他初始不以為然，因為他小時候念書時，也經常啃手指頭思考問題，直至有壹天晚上，他做了壹個夢。
　　“壹個夢？”季缺疑惑道。
　　“對，就是壹個夢。”
　　他夢見自己來到了壹間屋子裏。
　　壹間掛滿了各種手指的屋子。
　　陳竹當時在夢裏就嚇了壹跳，因為那些手指太多了。
　　它們有大有小，有長有短，有的看起來很新鮮，還滴著血，有的則呈烏青色，不知吊在那裏多長時間。
　　他看到的最大的壹根手指，少說也有半人長，手臂粗。
　　這些手指被懸在木梁上，排在壹起，密密麻麻的，看起來跟大戶人家儲藏臘肉和香腸的庫房壹樣，直看得人頭皮發麻。
　　他當時想離開那裏，卻發現這房間大得出奇。
　　那屋子像是由洞窟改建而成的，他看到了壹面石壁，以及石壁上壹尊神像。
　　那尊神像杵在石壁間，面容端莊、壹臉悲憫，就像是活的，他老是不由自主想起廟裏的觀音。
　　只能說那尊栩栩如生的神像，神態和人間供奉的觀音大士很像。
　　可是它越是栩栩如生，越顯得仙氣縹緲、慈悲心腸，陳竹就越感到恐怖。
　　因為哪家觀音會被供奉在這掛滿了人手指的殿宇裏。
　　他開始逃竄，卻忽然被壹朵蓮花裹住了。
　　誰能想到，這掛滿人指的房間裏，竟然生長著壹株株碩大的蓮花。
　　那朵蓮花束縛住了他，緊接著，他就看見了壹個人。
　　那個人籠罩在黑袍中，壹時看不真切，直至對方親自出現在他面前，他只感到心尖都在發顫。
　　因為這個黑袍人，竟然長著和那尊神像壹樣的臉。
　　壹樣的端莊、慈悲，卻帶給人巨大的恐懼感。
　　黑袍人手拿著壹只木托盤，托盤上則是壹根根裹著香灰的手指。
　　陳竹被裹在蓮花裏動彈不得，於是那黑袍人就強行把那些新鮮的、血淋淋的手指塞進了他的嘴巴裏。
　　他當時害怕和恐懼得不行，於是壹下子就醒了。
　　陳竹雖然被夢嚇了壹跳，可是很快穩住了心神，常年的降魔經歷，偶爾做做噩夢很正常。
　　誰曾想，過了兩天，他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間掛滿手指的房間裏。
　　他依舊被裹在那朵蓮花中，像是上壹次夢境的延續。
　　只是這壹次，那黑袍人送來的不再是裹著香灰的手指，而是用瓦罐燉好的……
　　他害怕得要命，可是噩夢還是成真了。
　　他又被強行吃了手指，連湯都被灌了個幹凈。
　　在這過程中，陳竹很清楚的感受到，那尊杵在石壁中的神像是活的，壹直在悲憫的看著自己。
　　可怕就可怕在，這壹次，他竟然覺得這燉好的手指有點香。
　　香得直至他醒了過來，依舊對那味道念念不忘。
　　陳竹當時嚇得汗都出來了。
　　他在夢裏吃了人的手指，非但沒有覺得惡心，竟然覺得很香。
　　這次這個夢，已讓陳竹生出了些許警惕。
　　身為壹個降魔者，夢魘入夢的傳說他聽說過，卻從未遇到過。
　　他剛開始著手搜集相關卷宗，可第三次夢境又來了。
　　這壹次，依舊是那間陰冷詭譎的屋子。
　　和之前相比，這屋子裏多了不少積水，被蓮花裹在裏面的陳竹，總覺得來到了壹片陰森恐怖的蓮池裏。
　　蓮池上有壹簇爐火，爐火上更擺著那樣壹只土紅色的瓦罐。
　　看到這只瓦罐，陳竹竟不由自主的開始吞咽口水。
　　緊接著，他就看到那黑袍人在采摘手指。
　　是的，那壹只只掛在屋子裏的手指，看起來就像是長在樹上的果實，被這黑袍人壹壹摘了下來，扔進了瓦罐裏。
　　肉的香味很快彌漫了整間屋子，陳竹壹時竟有壹種餓了好久，要饞哭了的強烈饑餓感。
　　他掙紮著，竟然很想吃那壹瓦罐手指。
　　這個時候，黑衣人很貼心的把那瓦罐端了過來。
　　這壹次，對方沒有強迫他，隨著蓮花壹松，那裝著人手指的瓦罐就擺在了陳竹面前。
　　陳竹掙紮著，只覺得那種饑餓感變得越發強烈，眼前的手指變得越來越香。
　　最終，他吃下了第壹根手指……
　　第二根……
　　第三根……
　　不同於之前吃食時的囫圇吞棗，這壹次他竟吃得很仔細，仿佛在享受著前所未有的美食。
　　直至這瓦罐裏只剩下了最後三根手指，陳竹終於吞咽著唾沫，停了下來。
　　因為他認出來了，這三根手指是師妹王花的。
　　師妹的手指他再清楚不過了，所以他壹下子就認了出來，其中壹個指甲上還有他親自塗抹的淺青色花紋。
　　陳竹開始痛苦掙紮，甚至想要去嘔吐，因為他不確定之前那些手指裏，有沒有師妹的。
　　可是隨著那罐子裏飄出來的香味越來越濃烈，他肚子裏的饞蟲不要命般的指使著他，他最終吃完了那三根手指。
　　師妹王花的手指。
　　陳竹醒了過來，壹時既惡心又惶恐，以及感到深深的自責。
　　他身為壹個降魔者，竟然會吃人手指那種東西，即便在夢裏，也代表著他心智不堅定。
　　更可怕的是，他最後連師妹的手指都沒有放過。
　　他即便中招了，也不該墮落成這樣吧？
　　總之，陳竹醒來後的心情是抑郁，甚至是絕望的。
　　他不敢在輕易睡覺，更不敢和師妹說起這事，害怕嚇壞了她。
　　當時陳竹已想著找人求援了，可是他壹時難以啟齒不說，附近也沒有合適的人選。
　　他們這號分樓的人，還真沒人有對付夢魘這類邪祟的經驗，甚至精通此道的宗門人士都沒有。
　　之後，陳竹想到了壹個人。
　　當時正在雲雪宗的寧紅魚。
　　他大概知道，寧姑娘的那只眼睛應該很擅長破解幻術、幻夢之類的東西。
　　可是寧姑娘是當諜子進去的，他並不知道對方現在在哪裏，是什麽身份，也擔心他的貿然出現，會給寧紅魚和季缺帶來危險。
　　就在他躊躇著收拾東西的時候，之前被他頂替了職位的孫管事忽然看出了異常，說他“著了夜魔相。”。
　　陳竹當時壹見有人懂這個，趕緊就向孫管事道出了緣由，要他幫自己。
　　孫管事表示自己壹個人解決不了這件事，他必須去找壹個幫手，需要兩天時間。
　　陳竹自然答應了下來。
　　可就是這個等待，等出了事情。
　　兩天之後，孫管事並沒有回來，而他對手指的欲望變得越來越強烈。
　　陳竹當時根本不敢見師妹，生怕壹見到對方，就會把對方手指咬下來。
　　第四天，孫管事依舊沒有消息，陳竹知道可能出事了。
　　他擔心自己扛不下去，因為幾天幾夜沒合眼，他已到了極限。
　　於是他趕緊來到了這金梅山莊，想避開師妹。
　　這期間，他吃了好多“手指”，雞的、鴨的、鵝的。
　　他甚至發現，自己竟然很擅長做手指壹樣的糕點。
　　又壹次跌入夢境之後，他再次大吃特吃，已然顧不上什麽師不師妹的手指了。
　　他能清楚看到，在他吞食手指的時候，那神像就在那裏笑著看著他，壹臉慈悲。
　　在他夢醒前夕，他忽然聽到了壹句話——“七日，七日後妳沒有吃到妳師妹的手指，就該失控了。”。
　　陳竹醒來，雖然並不知道“失控”到底指什麽，卻清楚那肯定會是壹個非常可怕的後果。
　　那種饑餓的感覺，是吃再多雞腳、鴨腳都解決不了的。
　　陳竹想過自殺，卻在某天夜裏，鬼使神差的送出了壹封信。
　　壹封讓師妹王花過來的信。
　　按照陳竹的描述，當時他已分不清虛實了，看著那兩個姑娘的手指就想要切下來燉著吃。
　　陳竹曾也算壹個放浪子弟，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可後面可以說全戒了。
　　可這壹次，他在這樣的誘惑面前，卻是這般不堪壹擊。
　　萬幸在王花到來的前夕，他忽然獲得了壹點清明，把自己鎖在了這口竈裏，進而避免了那可怕的壹幕發生。
　　王花惶恐道：“也就是說，如今離那七日期限，只剩下了壹天壹夜？”
　　陳竹點頭，沙啞道：“這也是我想找寧姑娘的原因，她應該精通此道。”
　　王花壹臉焦急道：“可是，可是寧姑娘不在。”
　　隨即，她看向了季缺，戰戰兢兢道：“季公子，妳懂這個嗎？”
　　季缺很認真的回答道：“第壹次聽說。”
　　王花和陳竹壹下子面如死灰。
　　王花帶著哭腔道：“師兄，妳走了的話，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妳的那些寶貝，我也會好好照顧好的。”
　　陳竹差點吐血了。
　　這時，季缺再次壹臉認真道：“妳們不要這麽悲觀，我雖然不會，卻可以學。”
　　王花驚訝道：“學？現在？”
　　季缺點了點頭，說道：“妳們知道哪裏有和夢有關的秘籍嗎？或者有關卷宗也行。”
　　王花壹下子哭了起來，哭嚎道：“師兄，妳想吃點什麽，吃完好上路。”
　　陳竹眼睛通紅道：“妳的手指，燉的。”
　　王花哭得更大聲了，說道：“這個恐怕不行。”
　　這時，陳竹也哭了，饞哭的。
　　這壹對師兄妹，壹個在竈臺內，壹個竈臺外，壹個全身上下被鎖住，壹個又給對方手上加了壹道鎖，哭得肝腸寸斷，上演著人世間最為悲壯的生離死別。
　　特別是陳竹，眼淚鼻涕跟不要錢壹樣。
　　季缺咳嗽了壹聲，打斷了兩人，說道：“我說認真的，妳們難道不相信我這個萬中無壹的修行奇才？”
　　王花和陳竹同時震驚的看著他。
　　他平靜的看向了他們，同時也看向了識海裏那管紅彤彤的悟性條。
　　就算不相信我，相信它還是沒多大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