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九章 我真是好人

　　坑坑窪窪的道路，穿插在這片茫茫的幽綠野林間。
　　路旁近人高的野草，隨著冷風起伏，偶爾會露出些森白骨頭。
　　很難想象，這竟然是壹條所謂的“官道”。
　　路上，壹個驛站聳立在那裏，裏面滿是灰塵和枯葉，儼然荒廢多時。
　　這些年大盛朝災禍連連，可謂“內憂外患”，對這偏遠的北地的管轄更是力不從心。
　　要不是多年來形成的官僚系統還保持著壹定的慣性，恐怕早就分崩離析了。
　　路上，季缺不禁問起這賈四富商為何要送東西去浮雲寺。
　　賈四也不忌諱，直接說是去還願的。
　　原來賈四之前壹直無子，於是去浮雲寺求子，沒想到心想事成，夫人壹胎生了六個，於是才有了這去還願的事。
　　季缺因此想起了不少故事，忍不住八卦道：“那貴夫人是在浮雲寺留宿過？”
　　賈四沒好氣道：“怎麽可能！季老弟，妳當我沒看過那些妖僧的話本嗎？老哥我吃的鹽比妳吃的飯都多，把自家女人放在寺廟裏留宿出來的孩子，能是自己的種嗎？”
　　啊這。
　　這壹下，輪到季缺尷尬了。
　　化作貓形的林香織窩在他懷裏，忍不住想笑。
　　這賈四身為富商，也算走南闖北，見識不俗，哪敢去要把媳婦兒單獨留在寺中過夜的寺廟求子。
　　浮雲寺是有口皆碑的正經寺廟，求子的方式也挺正經，不過是求壹尊送子佛像回家裏供奉，壹旦求子成功，就須得把佛像歸於寺廟，到時候的香火錢就看妳自己了。
　　聽到賈四這麽說，季缺壹下子覺得這寺廟還挺講理，不靈不收香火錢。
　　同行的除了季缺和貓貓林香織外，就是賈四的幾個家仆和五個請來的鏢師。
　　壹行人看起來神色都不輕松。
　　因為路邊的白骨，除了動物的外，還有人的。
　　季缺去撒尿的時候，甚至看到了兩具腐爛的屍體。
　　從這屍體腐爛的程度來看，應該是在壹月之內。
　　從路上可以看出，富商賈四算是個比較摳門的人，季缺親眼看見他壹個人在那裏偷偷吃鹹鴨蛋，而讓他們吃幹巴巴的燒餅。
　　能讓這麽摳門的人花這麽多銀子護送，可見這壹路是不會太平的。
　　相較於其他人的慎重，季缺和林香織就要淡定和輕松多了。
　　這走了壹兩天還沒出事，這地界簡直可以說太過太平了。
　　夜梟悠揚的鳴叫聲和夜幕是壹起來到的。
　　今夜無星無月，天地壹片晦暗，再加上天空飄著細雨，泥路濕滑，可謂是最不適合趕路的。
　　賈富商也有些年紀了，雖然坐著馬車，可顛簸得厲害。
　　聽聞領頭的鏢師要在前面歇下，他忍不住長長吐出壹口氣。
　　在仆人的攙扶下，賈富商進入了這滿是灰塵的廢棄驛站。
　　看得出來這壹行人常年在外跑，動作很麻利，沒要多久就把這廢棄之地打掃了出來。
　　壹夥人窩在這並不避風的屋子裏，升起了火。
　　火上架著壹口大鐵鍋，水剛燒開，兩塊沒怎麽切過的幹肉就被放在了裏面。
　　之後，肉香就緩緩飄蕩了出來，給這個寒冷的雨夜增加了壹抹暖意。
　　領頭的鏢師是壹個叫作於重的大漢，待肉湯熬得差不多後，又加了些幹菜進去。
　　之後，眾人就壹人端著壹碗肉湯，就著幹餅吃起來。
　　妳別說，這平時對季缺來說平平無奇的肉湯，此刻卻是真的好喝。
　　他是喝壹口湯，就壹口幹餅，後來幹脆把幹餅泡在湯裏面，泡軟了再吃，壹時回味無窮。
　　中途，林香織也鉆出來吃了幾口。
　　賈四忍不住笑道：“季老弟對這貓的勁兒，都要趕上我對小妾了。”
　　林香織明顯對“小妾”這個詞不滿，不由得“喵！”的兇了壹聲，嚇了賈四壹跳。
　　隨著這肉湯壹下肚，壹屋子的人總算放松了不少，有說有笑起來。
　　而季缺則和林香織壹人壹貓坐在那裏，沒有和任何人交流，看起來很正常，又很不正常。
　　這出門帶只狗帶只貓遊玩的公子哥到處都是，有會馴鷹的，甚至還帶著鷹，很是威風。
　　可是季缺這般模樣的，倒是頭壹次見。
　　因為這個時候，這壹人壹貓坐在那裏，都在那閉目養神，神態仿佛壹個模子刻出來的，看起來還挺般配。
　　壹個人和壹只貓挺配，這想法挺荒唐的，可那感覺偏偏存在。
　　吃飽喝足後，眾人就開始歇息。
　　季缺和林香織找了壹個破爛的房間歇了下來。
　　從這裏，可以透過驛站破爛的窗戶看見外面的野林。
　　夜色中的野林壹片幽邃，風吹動著樹枝，宛若鬼怪在張牙舞爪。
　　這樣的畫面對常人來說是陰森可怖，如果不是為了生存，這廢棄裏驛站裏絕大部分人絕對不願意呆在這種地方。
　　可是季缺不壹樣，他倒是挺享受這種感覺。
　　他想起了以前玩某款遊戲時，騎著壹匹叫“葡萄”的馬，走過或荒涼或美麗的地圖，看到的各色風景。
　　這就是旅行的味道，探索地圖的感覺。
　　說來說去，人類本就有冒險的基因，喜歡刺激。
　　就在季缺和林香織洗漱了壹番，準備睡覺的時候，兩人同時看向了外面。
　　雨夜之中，壹陣馬蹄聲順著地面傳了過來。
　　季缺趴在地上，疑惑道：“三十六匹馬，正在向我們這來了，可見我們運氣還是不好。”
　　林香織回復道：“明明是妳運氣不好。”
　　片刻之後，外面的鏢師才反應過來。
　　“滅火。”
　　“有人來了，招子放亮點。”領頭的於重提醒道。
　　賈四早已嚇得和奴仆往角落裏鉆，差點和出來的季缺撞在壹起。
　　之後，當馬蹄聲越來越近，於重等鏢師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來的人太多，在這雨夜裏還能這般駕馬奔行，可見不是壹般的山匪。
　　那很有可能是他們最不願意遇見的兵匪。
　　最終，馬蹄聲停在了外面，這批人果然都是沖這裏來的。
　　“裏面什麽人，為何在這裏留宿！”
　　這時，驛站外傳來了壹個高昂的聲響。
　　“雨夜路過貴地，見此無人，借宿壹晚，可有叨擾？”於重回復道。
　　而這個時候，那破爛的窗口很快就有目光投射進來，顯然是來摸底的。
　　片刻之後，只聽見咚的壹聲，驛站破爛的門被踹開。
　　幾個身著鎧甲的漢子走了進來，其中壹個漢子呵斥道：“行軍重地，豈是妳們能呆的地方？”
　　很顯然，他們的底已被摸清了，這什麽鳥重地，明顯是來找茬了。
　　於重回復道：“將軍，我們實在不知，馬上就走。在下於重，家師風旗鏢局李海頭，以後將軍路過天仁城，定然好生款待。”
　　說著，他就想讓人收拾行李。
　　這幾人明顯不買賬，漢子冷笑壹聲，說道；“押鏢的？錢貨我們要了。”
　　於重看了外面那黑壓壓的人群，向賈四使了個眼色，說道：“沒問題。”
　　這來得人圖財，至少沒有性命之憂。
　　賈四臉上露出難色，可是隨即看到對面已有人在拔刀了，趕緊答應。
　　這時，壹個穿著鎧甲的漢子看了壹圈，氣悶道：“奶奶的，壹個女人都沒有？”
　　賈四松了口氣。
　　他這次出門，得知有危險，所以沒將妻妾帶在身邊，可見是做對了，不然……
　　結果這時，壹個長得尖嘴猴腮的家夥忽然說道：“大哥，沒有女人不打緊，妳是知道我的，我覺得那個可以。”
　　“是嗎？點火，看清楚點，我這人向來也男女不忌。”
　　聽到這裏，近乎所有人都是菊花壹緊。
　　屋子裏的火堆很快被點燃，映照出了壹張張臉。
　　火光中，那些兵匪的樣子也展露了出來。
　　不出預料，他們全看向了季缺。
　　沒辦法，天生自帶黴運光環，再加上他確實是這群人裏長得最白、皮膚最好的，不找他找誰。
　　“好了，今天我們心情好，錢貨拿走，人只要壹個，行了吧。”
　　說著，那尖嘴猴腮的漢子就向季缺走來。
　　於重拱手道：“將軍，那是……”
　　“閉嘴！怎麽，想壹起嗎？”穿鎧甲的大漢呵斥道。
　　於重等人臉色難看，沒敢啃聲，生怕對方壹個動怒，就把他們抓到壹起玩弄。
　　這群兵匪真是，連男人都不放過。
　　這時，他們仿佛已預見了季缺的結局，不忍再看。
　　季缺趕緊後退壹步，忙道：“這個不好吧？”
　　“什麽好不好的？”那尖嘴猴腮的漢子又要抓來。
　　季缺說道：“帶銀子了嗎？”
　　此語壹出，所有人都楞了壹下。
　　賈四率先反應過來，疑惑道：“老弟，妳該不會是……”
　　這時，來抓季缺的漢子不禁笑了起來，說道：“我看妳長得挺正經的，沒想到……帶了，當然帶了！”
　　季缺點了點頭，仿佛自言自語道：“好了，他們帶了銀子了。”
　　下壹刻，當那尖嘴猴腮的漢子就要抓中季缺的手，就是壹陣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那漢子倒在地上翻滾著，慘叫道：“眼睛！我的眼睛！”
　　只壹瞬間，那漢子的眼珠就滾到了地上，上面有兩個很細長的爪印。
　　“怎麽回事！”
　　“上……”
　　為首的剛要下令手下上弓，結果只聽見“喵！”的壹聲，他整個人都僵硬在了那裏。
　　林香織不知何時已落在了他的頭盔上，壹雙染血的爪子就貼著他的眼睛。
　　為首的軍官趕緊求饒道：“手下留情！好漢手下留情！”
　　季缺走了過去，學著對方之前的語氣道：“剛聽說妳們帶了銀子，先說，這錢貨我要了！”
　　“沒問題，沒有問題。”
　　“來人，把身上值錢的事物全給這位爺。”
　　季缺背著手環顧了壹下，繼續學著對方的語氣道：“奶奶的，壹個女的都沒有？”
　　那被按住眼球的領頭帶著哭腔道：“好漢，妳看男人行不？”
　　季缺理都沒理他，看著那壹堆銀子和壹些首飾，說道：“全在這了？”
　　“只有這麽多了。”那應該是副官的人緊張道。
　　誰能想到，他們幾十號人，連弓帶刀的，竟然被壹只貓“擒賊先擒王”般拿捏了。
　　那領頭的滿頭是汗，暗道：“晦氣！”
　　他出門算過壹卦，乃是大吉之象，結果……
　　不過還好，這人看起來是圖財的，說來說去，像是要比他們要良善壹點。
　　這時，林香織喵喵叫了幾聲。
　　“他們前不久剛殺了人。”
　　聽見林香織的話後，季缺打了個響指，說道：“殺了吧。”
　　話音剛落，就聽見“唔！”的壹聲。
　　林香織貓爪壹個下滑，徑直貫穿了那領頭的咽喉。
　　之後，只見她幾個起落，地上就多了幾個慘叫的人。
　　“貓殺人了！”
　　“砍它！”
　　“啊！”
　　“啊！”
　　……
　　只見林香織身形如電，每壹個起落，就有壹個兵匪倒地。
　　中途有兵匪偷襲放箭，有的被它輕松躲開，有的更是被她壹尾巴扇斷，反向紮入敵人的血肉裏。
　　雨夜之中，破爛的窗紙很快被血染紅。
　　兵匪們接連被殺了二十多人後，很快傳來了騎馬想逃跑的聲響。
　　結果想逃是不可能的，只見林香織挑起壹把刀就是壹通砍，雨夜之中只留下了他們被砍翻在地的身影。
　　如今的林香織真實實力已接近三境真元境，面對這壹窩兵匪，還不是砍瓜切菜，眼睛都不眨壹下。
　　最終，她回來時，外面已是壹地的屍體。
　　季缺已把銀子清點過了，攏共三百六十兩加若幹金銀首飾。
　　鏢師們和賈四壹時嚇得不敢出聲，渾身發抖。
　　季缺見狀，忍不住解釋道：“大家不要緊張，我壹個老實本分的讀書人，出門在外帶只貓防身很合情合理吧？”
　　說著，壹只鐵錘從褲襠了掉出來，咚的壹聲砸在了剛被抓瞎了眼，正在裝死的那位漢子臉上。
　　那漢子鼻子都被砸塌了，依舊壹動不動，像是死透了。
　　季缺把鐵錘撿了起來，壹臉和善道：“正如大家所說，我是壹名讀書人，出門在外，難免要修理壹些……”
　　他話還沒說完，壹把菜刀從上面落了出來，嗡的壹聲砧入了那裝死漢子的腦門上。
　　他只能壹臉和善的把菜刀拔了出來，擦了擦，解釋道：“正如大家所說，我是壹名讀書人，出門在外，難免要自己弄菜，帶把……”
　　哢嚓壹聲，只見壹把大剪刀滑落下來，紮穿了倒地男子的鼻子。
　　這個時候，這男子再也忍不住了，滿臉是傷的抽泣起來，用那空洞洞的眼眶看著季缺，哭嚎道：“殺了我！求妳殺了我！我受不了了。”
　　季缺忽然想起了壹個和自己有關的問題，忍不住問道：“有件事我想請教壹下，妳為什麽對男人……”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那男子已從鼻子上抽出了剪刀，哢嚓壹聲紮入了自己脖子裏。
　　季缺壹時於心不忍，感嘆道：“何必呢？”
　　說著，他擡起頭來，發現賈四壹群人已窩在壹起，壹臉惶恐的看著他。
　　特別是富商賈四，恨不得鉆進仆人的屁股裏。
　　季缺只能摸了摸腦袋，解釋道：“那個，大家不要緊張。”
　　他話音剛出，所有人脖子都縮緊了，看起來如壹只只受了驚嚇的鴨子，壹下子更緊張了。
　　唉，我真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