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他怎麽敢啊

　　季缺不是吃熊心豹子膽長大的，只能說他比較習慣那種隨時隨地有人要害他的感覺。
　　不過這種無處不在的恐懼感確實不好受，壹時間，他情緒低落而神經又頗為亢奮。
　　因為覺得這廚房裏的鍋、鍋蓋、鏟子想要害他，他就敏感得想把它們全部殺掉。
　　最可惡的是那半只白天買的燒雞，就像是壹直不懷好意的盯著自己，讓他毛骨悚然。
　　於是季缺拿起了那半只燒雞，吃了起來。
　　他壹邊啃著燒雞，壹邊出了廚房，郁悶道：“沒有啊。”
　　他裏裏外外都找過了，連竈肚子都鉆了，也沒什麽發現。
　　看見這壹幕的白貓，再次在冷風中淩亂。
　　這家夥還吃得下東西？
　　這種情況下，他怎麽能吃得下東西呢？
　　壹時間，它竟覺得這書生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而是根本沒有心。
　　只有沒有心的人才能在這種時候吃得下燒雞。
　　滋味不錯的燒雞讓季缺低落的情緒暫時提升了壹點。
　　他知道這種恐懼感對人有害，必須盡快把罪魁禍首找出來才行。
　　不找出來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是他花錢買的房子！
　　剛買的！
　　季缺啃完了燒雞，將那仿佛帶著惡意的雞骨頭扔在了壹旁，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這個時候，他忽然註意到了廚房外墻邊，堆著壹大疊柴火。
　　這些柴火上積滿了灰塵，之前季缺覺得能用來燒火，於是就讓它們留在了那裏，沒有搬走。
　　柴火堆裏除了木頭外，還混著壹些幹草，從這裏看去，那幹草中就像藏著壹個人。
　　會不會在那裏？
　　這念頭壹出現，那種恐懼感就變得越發強烈具體，讓人心臟怦怦直跳。
　　季缺忍著心頭的恐懼，走了過去。
　　他扒開了那些幹草和木材，每壹塊木材組成的縫隙和幹草形成的孔洞，都像是有壹個人在瘆瘆的看著妳，可是他把它們都搬開了，依舊沒有發現那所謂的屍體。
　　就在這時，季缺忽然停了下來。
　　柴火下，他摸到了壹塊長方形木板子。
　　這木板子和柴火混在壹起，加上灰塵堆積，平時很難發現。
　　這是壹個蓋子？
　　季缺手壹提，那木板就被掀開了，露出了壹個黑漆漆的洞口。
　　地窖？
　　夜色下，洞口的黑暗格外濃郁，仿佛化不開的墨汁壹般。
　　他伸了壹只手進去，當場就看不見自己五指了。
　　小院外壹處屋頂上，白貓看見這壹幕，壹貓臉的震道：“被他找到了？憑什麽？怎麽看，這家夥都只是壹個念書不用功的讀書人啊。”
　　是的，季缺因為練的是最為普通的太極拳、遊泳、《義學》，又沒進過宗門，根本不是專業的，所以身上絕少有修行者的特征。
　　即便妳仔細觀察，也很難發現他的真氣存在。
　　因為太極拳凝練出的真氣格外圓融，近乎和他身軀完美融為了壹體，唯有他發大力的時候，別人才有機會觀察到他的真氣流轉。
　　所以不管是風蓮教的那兩個供奉，還是神使指頭，亦或是後面兩個作怪的老太婆，都被他打了壹個措手不及。
　　之後，季缺去拿了壹盞燈出來，鉆進了那壹片黑暗。
　　白貓今天震驚得已有點麻木了，結果還是忍不住又震了壹次。
　　他進去了？
　　赤手空拳？
　　這個時辰？
　　他怎麽敢啊！
　　這地下空間的黑暗確實要比外面濃郁得多。
　　那盞風燈近乎只能照亮前方壹米多的距離。
　　季缺順著壹處簡陋的木梯往下。
　　只見木梯上掛滿了灰塵蛛網，壹吸氣就滿鼻子的灰塵。
　　到了這裏，可以明顯感覺到那種讓人恐懼到極點的感覺，就像這明明應該只是壹個地窖，卻給人壹種正處在黃泉地獄的感覺。
　　與之前那種仿佛隨時隨地都有人要害自己的恐懼不同的是，這下面又多了壹種孤寂至極的絕望感。
　　手中的燈火搖晃著，季缺甚至有壹種再走下去，會孤獨得直接死去的錯覺。
　　誰也不知道下面會有什麽恐怖的東西會壹下子撲過來，又或者說，這種恐懼感已快變成了讓人窒息的浪潮，壹不小心就會把他吞沒，讓他萬劫不復。
　　不過季缺覺得自己還頂得住。
　　壹想到這房子是自己剛買的，足足花了壹百八十兩銀子，還付了七錢銀子的清潔費，他不行都行了。
　　噠的壹聲，那是靴子踩在地底的聲音。
　　到底了。
　　空氣中彌漫著壹股陳舊的味道，其中有腐敗的味道，卻並不濃。
　　這地窖擺著些木架子，上面放著壹些已壞掉的大白菜。
　　就在這時，地窖裏忽然吹來了壹陣風，於是風燈裏的火焰壹下子明滅不定起來。
　　四周的黑暗之中響起了壹陣很輕甚至有些滑膩的聲響，就像有什麽龐然大物在黑暗中遊動。
　　季缺體內太極真氣運轉，形成了壹個真氣護罩，將燈火籠罩其間。
　　搖晃的燭火逐漸平靜下來。
　　季缺繼續往裏面走了壹段距離，然後停下了腳步。
　　濃稠的黑暗中，火光籠罩的弱小範圍裏，出現了壹具屍體。
　　看到這具屍體，季缺只感覺巨大的恐懼感如屍山血海般湧來。
　　這壹刻，他感覺自己就像溺水了壹般，有些難受。
　　溺水的人會掙紮著想要離開水體，季缺本能的，仿佛全身每個細胞都在催促著他逃離這裏。
　　可想到自己的房子，剛買的房子，他就憋了壹口氣，走了過去。
　　這是壹具男人的屍體，趴在地上。
　　他身上的衣服已腐爛得千瘡百孔了，可整個屍身卻像是活人壹樣。
　　季缺可以肯定，那種無處不在的恐懼感，就是從這屍體裏散發出來的。
　　壹時間，他仿佛看到了壹個獨居的年輕男子，每日麻木的生活著，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也不愛出門。
　　那天是他的生辰，他已壹個人過了好多好多年生辰。
　　自從父母離世後，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外，已沒有人記得這個日子。
　　男子害怕最後連自己都忘記了這件事，於是每年這個時候，他總是會為自己過個生辰，哪怕從來只有他壹個人。
　　那天，他給自己炒了份菜，又去到了地窖裏，想拿點酒喝。
　　每年生辰喝酒，是他為數不多的有儀式感的行為。
　　結果在拿酒的時候，男子忽然感到心臟壹陣絞痛，倒在了地上。
　　他感到了巨大的恐懼，想要呼救，想要掙紮著爬出去求救。
　　因為今天是他的生辰，他還沒好好獨自壹人吃上壹頓飯。
　　巨大的恐懼感席卷而來，帶著無法抑制住的悲傷和絕望。
　　男子發現，他死在了這裏，也沒人會關心他，甚至沒有壹個人會想起他這麽壹個人。
　　他拼命的想往外面爬，想要逃離這可怕的壹切。
　　結果他還是死在了這裏，變成了壹具蘊含著巨大恐懼和絕望的屍體。
　　季缺從那恐怖至極的感覺中抽離了出來，轉身看了看附近，發現在這屍體旁邊不遠處，躺著壹只酒壇子。
　　酒壇子沒有摔碎。
　　他走了過去，又在這地窖裏找到了兩只泡菜壇子。
　　他將壇子的蓋子取了下來，像碗壹樣放在了地上。
　　之後，他給對方和自己各倒了壹碗酒。
　　季缺臉上掛著恐懼引起的細汗，舉起了碗，喃喃說道：“兄弟，生辰快樂，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總之，生辰快樂。”
　　那具屍體依舊倒在那裏，瘆瘆的看著他。
　　壹段時間後，那屍體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了，散發出了腐臭的味道。
　　可是，那種讓人窒息的恐懼感卻消失了。
　　季缺如釋重負，站在那裏，只覺得這腐臭味的空氣都比之前那種絕望和恐懼感好受多了，甚至有些香甜。
　　他脫下了外袍，將屍體裹住，帶回到了地面上。
　　整個籠罩著宅子的恐懼感真的消失了。
　　白貓蹲在那裏，驚訝道：“出來了？”
　　“嗯，還把屍體帶出來了！”
　　“不對，詛咒解除了？”
　　“這怎麽可能！”
　　這時，季缺已放下了男子腐爛的屍身，轉而看向了那只貓妖。
　　白貓縮了縮脖子，毛發微微豎起，疑惑道：“他這麽看著我幹嘛？難道……”
　　下壹刻，季缺轉身，沒有再理它，像是去找什麽東西了。
　　白貓剛覺得是虛驚壹場，結果這時，只見人影壹個閃動，陡然出現在了它面前。
　　“大膽妖孽，我壹眼就看出妳不是人！”
　　“呸，不是貓！”
　　“喵，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