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妳發現了啊

　　樹上那張烏青的人臉主人既不是怪異，也不是死人。
　　這是壹個中年人，穿著深青色華服，看起來應該挺有錢。
　　他很快被擡了下來。
　　他活著，只是中了蛇毒。
　　“青竹鏢的毒，很快就好。”師兄陳竹說道。
　　下壹刻，他背後的黑棺材壹抖，唰唰唰射出了幾十根銀針，紮在了中毒男子臉上。
　　看著男子刺猬壹樣的臉，師妹王花說道：“用得著這麽多？”
　　陳竹趕緊將大部分針收起，解釋道：“這機關卡了，弄多了。”
　　王花：“……”
　　靈玉和尚：“……”
　　之後，銀針扭動，昏迷的男子眉頭壹動，哇的壹聲噴出壹口黑血，醒了過來。
　　陡然見到三人，其中有兩個還背著棺材，這位中年人嚇得就要尖叫起來。
　　老和尚見狀，壹把捂住他嘴巴，壹臉和藹道：“別怕，我們是好人。”
　　中年人看著這和尚肩頭上那可怕的獨眼青龍紋身，眼眶都濕潤了。
　　這是好人？
　　不過他最終確認了他們是好人，緣於他被毒蛇咬中了屁股，裏面的毒都是大和尚用大力捏出來的。
　　壹番交流後，靈玉和尚三人這才知曉這人確實是桑水縣被帶走的百姓之壹。
　　按照這位劉成的說法，他是桑水縣東城梨花巷人士，那晚稀裏糊塗的跟著風蓮教出了城，清醒過來時，已來到了荒郊野嶺的壹間屋子旁。
　　那屋子很新，像是剛塗過紅漆，屋頂上有兩處凸出的邊角，看上去就像壹對耳朵。
　　當時周圍的人皆渾渾噩噩的，只有他壹個人是清醒的。
　　他想喚醒身邊的夫人，卻發現做不到。
　　之後，劉成不敢有什麽動作，只能亦步亦趨的跟著縣裏的人進入了那屋子。
　　那房子裏竟然有壹片蓮池，蓮池後方是壹堵墻，他根本看不到裏面是什麽。
　　而這期間，劉成發現了壹件格外恐怖的事情，那就是那堵墻後面總會傳來可怕的咀嚼聲響。
　　他覺得是裏面的東西在吃人。
　　可詭異的是，本來進去的人後面也會出來，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可是劉成越看那些出來的人越害怕，總覺得他們……不再是人了。
　　按照劉成的說法，每月只有初十、初十五的兩天，才會有人被驅使去墻後面。
　　這種時候，那裏會來壹個男人，其余時候是壹個穿著紫蓮袍的中年女人掌管著這壹切。
　　劉成在那裏裝瘋賣傻，壹直悄悄往後靠，避免被送去墻後面。
　　可是就在前兩天，他發現裝不下去了，因為那裏只剩下了最後壹批百姓，於是趁著夜色，他竟然逃了出來。
　　他當時逃到這裏，總覺得有東西在前面，非常害怕，於是躲在了樹上，誰曾想被蛇咬了。
　　聽完劉成的描述，靈玉老和尚不禁問道：“劉施主，那個每月初十、十五來的男子長什麽樣？”
　　劉成思索道：“看起來很老實，有時候穿著草鞋，腿上還有泥點，就像是剛種過地壹樣。可是我知道，那紅袍女很怕他。”
　　聽到這裏，靈玉老和尚已然知道那人便是神使指頭了。
　　這時，劉成激動道：“三位，趕快報官吧，我媳婦兒跟著我壹起，再晚就要去墻後面了。”
　　陳竹笑著道：“有我們在，還報什麽官？降魔者聽過沒？”
　　劉成搖頭，壹臉懵逼。
　　靈玉和尚和陳竹兩人很快商量了壹下，決定現在就去救人。
　　今日是初七，離初十還有幾天時間。
　　神使指頭不在，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
　　即便在，他們也不懼。
　　至少陳竹兩人不懼。
　　這時，師妹王花不禁說道：“我們要不叫上那位季少俠壹起吧。人家挺想……”
　　陳竹忙道：“師妹，別鬧！斬妖除魔，拯救百姓刻不容緩，出發！”
　　“那房子在哪兒？”
　　劉成壹聽這三人很有本事的樣子，忙道：“前面有棵老樹，老樹上掛著幾串鈴鐺，只要走過去，很快就到了。”
　　“鈴鐺，果然和那姓馬的說的壹樣。”靈玉和尚思索道。
　　“大師，那我們……”王花遲疑道。
　　“走吧，小心壹點。”
　　……
　　迷蒙的水霧，在這裏越發濃厚，而靈玉和尚終於看見了那棵老樹。
　　那棵樹確實挺老的，有三人合抱粗，樹幹有些扭曲，枝葉稀稀落落的，落出了灰色的樹枝，看起來就像是壹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樹枝上果然掛著幾串銅鈴鐺，風壹吹，鈴聲低沈，跟在招魂壹樣。
　　三人帶著劉成繼續往裏走，涉過了壹條小河，緊接著，他們就看到了那間林中的房子，和不少人。
　　這些人就在林間，神情木訥，沒有任何生機。
　　老和尚壹眼就看出來了，這和之前那些風蓮教教眾是壹樣的。
　　他們只剩下了壹具空皮囊。
　　老和尚建議劉成在這裏等他們，可是他應該是害怕了，不斷搖頭，說自己妻子還在裏面。
　　於是他們只能帶著他，往那木房子走去。
　　這是壹片野林，樹木雜亂，卻並不茂密，半人高的野草如湖泊般，壹片幽邃。
　　天氣陰沈得厲害，即便是靈玉和尚他們幾個老道的降魔者，從那些神情木訥的百姓身前走過，都感到了壓抑。
　　他們甚至有壹種錯覺，這些人空洞的眼神，就像是在給他們送終壹樣。
　　那間刷了紅漆的房子已近在眼前了，和劉成說的壹樣，屋檐上有突出的兩個角，就像是兩只怪異的耳朵。
　　靈玉老和尚在前，陳竹、王花兩人在兩側，互成犄角，走進了屋子裏。
　　氣氛有些凝重，因為三人已隨時準備出手。
　　只是他們終究沒有出手，因為劉成口中的那個紫蓮袍女人並不在裏面。
　　這房子壹走進裏面，竟然有壹種別有洞天的感覺。
　　房子中間有壹處天井，黯淡的天光灑落下來，正好落在那片蓮池上。
　　蓮池裏蓮花蓮葉簇擁著，伴隨著清澈的池水，仿佛仙山蓮池的畫面。
　　可是當它和整個屋子灰暗的底色混在壹起時，壹時又顯得鬼氣森森。
　　四人亦步亦趨往內走去，搜尋著幸存的百姓。
　　蓮池後面果然是壹堵白墻。
　　準確的說，他更像是大戶人家庭院的那種照壁，並不能阻擋人，起壹個裝飾的作用。
　　墻後面壹片幽邃，只能模模糊糊看見壹些布條垂在那裏。
　　這房子裏有壹些昏迷的百姓。
　　他們應該很久沒吃過東西了，氣息皆很虛弱。
　　劉成壹副很著急的樣子，因為他壹直沒有找到他的妻子。
　　難道在後面？
　　不由自主的，他看向了那堵墻。
　　這個時候，靈玉和尚他們也發現了劉成的狀況，靠了過來。
　　他們本來就要去後面的。
　　如果他們猜得沒錯，那尊被祭祀的野神就在後面。
　　北地荒涼偏僻，民眾門信仰繁多，有的隔壹個村，壹個鎮，都能信不同的神。
　　這些神被稱作“野神”，大抵是些草頭神。
　　它們千奇百怪，形態各異，除了信徒外，沒多少人知曉其名號。
　　而降魔樓的降魔者在降妖除魔的過程中，有接觸過這種東西。
　　北地這些愚昧的百姓，會用些千奇百怪的方式祭祀野神，而他們偶然發現，有的野神真的有復蘇的跡象。
　　本來是木雕泥塑的它們，竟然能口吐人語，給信徒指引。
　　不過這並不是它們真正來到了這個世上，只是壹股意誌，只要用火燒掉就行。
　　對此，陳竹兩師兄妹早有準備。
　　結果這時，劉成忽然渾身壹抖，帶著顫音道：“神使。”
　　靈玉和尚三人嚇了壹跳，趕緊擺開陣仗，環顧四周。
　　可是他們並沒有什麽發現。
　　這個時候，靈玉和尚發現，劉成身前不遠處，有壹面銅鏡。
　　他正看著鏡子，壹臉惶恐。
　　於是他跟著看了過去。
　　這面半人高的銅鏡上面有些雜質，可能看清映照的場景。
　　鏡子裏，是他和劉成的臉，以及陳竹兩師兄妹的背影。
　　“他在鏡子裏。”劉成戰戰兢兢道。
　　靈玉老和尚心中壹驚，凝神去看，只覺得這銅鏡映照的橫梁上，是像是有壹個人的影子。
　　可仔細去看，又不是。
　　這個時候，靈玉老和尚忽然發現了壹點異樣。
　　銅鏡中，劉成的影像近在眼前，他不知什麽時候把外面那件絲綢衣衫脫了，落出了裏面的粗布衫。
　　而他的臉，是那般老實，看起來就像是壹個老實巴交的農夫，和之前那家裏有些資產的中年人形象相去甚遠。
　　難道？
　　壹股涼意冷不丁的從老和尚的腳底直竄到了天靈蓋。
　　“妳發現了啊。”
　　忽然之間，銅鏡中的劉成忽然笑了起來，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