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9章 鯊魚系的錯

　　林三酒坐在壹處高高的屋頂上，遙遙望著下方那壹艘歪斜著停在兩根能量樁之間的飛行器。
　　她是在黃昏時分坐下來的，那時能量樁在地上投出了長長的、斜刺出去的影子，好像它們的影子也想要離家出走、看看世界。現在，影子早就融入黑暗，消失了；黑夜裏，僅有能量樁上的小小綠燈，偶爾會吸引過來幾個零星路人照顧它們的生意。
　　有人選擇抽取的是太陽能，有人選擇了微物粒強氣，還有人或許不愛美食，又或許根本負擔不起食物，來抽取的是純卡路裏。在能量樁所提供的各式各樣的能量裏，支撐人體運行的能量卡路裏，是最便宜的種類之壹。
　　那個買了卡路裏的人，弓著後背、抱著胳膊，破舊衣服空蕩蕩地掛在身上，臨走時還壹腳踢飛了地上壹只空罐。
　　他壹定沒有經歷過，也沒有聽說過葷食天地吧，林三酒心想。
　　十二界最廉價、最底層的活命手段，假如當初放在葷食天地中，她不知能少受多少苦；但她也不會為了能量進入哈瑞農場，與司陸相識了。
　　深夜裏的高空世界，風冷露重，寒意透骨。她緊了緊身上的外衣，繼續沈默地註視著那壹艘沈默的飛行器。
　　她已經在這兒等了至少四五個小時。
　　夜幕剛降臨不久的時候，林三酒曾站起身，走到樓頂另壹邊，張望了幾眼遠方特屬於十二界的奇異燈火。等她回來的時候，恰好看見壹個人影走近了飛行器——人都有過那樣的時候吧？因為太渴望看見壹個什麽事物了，當出現壹個近似的東西時，即使理智上其實早就明白那不是自己的目標，心臟卻依舊咚咚地跳了起來。
　　當時，林三酒壹聲“司陸”差點就要喊出口了。
　　但那只是壹個陌生人，圍著飛行器看了壹圈，嘖嘖有聲地走了。
　　她的手指壹下下地打在“烽火狼煙”通訊器上，指甲磕出了細微圓潤的聲響；壹時出神之間，她好像又聽見了謝風的聲音。
　　“妳別亂想了，”在謝風與她壹起走出租賃行的時候，架不住她反反復復地問，終於被嘮叨得受不了，總算又被林三酒擠出壹句話：“我千裏迢迢回去，不是為了要自殺的。妳就當這句話是我給妳的提示吧。”
　　她似乎實在不肯再就這個問題與林三酒多談下去，目光掃了壹眼小白盒子，趕在林三酒開口前問道：“妳還不扔了它嗎？我都說了，’烽火狼煙’可能是鯊魚系投資的項目之壹。”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八頭德與他們的聯系恐怕壹直都處於鯊魚系的監控之下……盡管林三酒不知道為什麽鯊魚系明明掌握了八頭德位置，卻始終沒對他動手，但有壹點她是清楚的——現在把小白盒子扔掉，恐怕也晚了。
　　更何況，她皮膚下種的信號裝置失靈，禮包給的通訊器又被打壞了，“烽火狼煙”哪怕再不安全，她也不能扔掉它了，否則她就沒有辦法與八頭德、余淵重新取得聯系。
　　至於司陸……既然如今他們有可能早已被暗中監視著了，那保密自然不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先確保彼此平安無事。
　　在謝風走後，她立刻打開了小白盒子。
　　然而不管是嘗試著聯系誰，林三酒得到的回應都只有壹片靜寂，仿佛此前與司陸的重逢、與八頭德的相識、與余淵的通話，全是她的壹場幻覺。
　　就連保密性最差的紙鶴，她也掏出來了：它撲扇著翅膀飛起來，在半空中轉了兩圈，仿佛在尋找司陸究竟在哪個方向，然後又重新落回了她手上。
　　……不，林三酒想，不會。也有可能是他困在次空間，或者副本裏了。
　　正是在收起紙鶴之後，她突然感到夜裏的漫步雲端太冷了，哪怕穿上外衣也止不住皮膚上顫顫栗栗那壹層涼，就像要往肉裏鉆似的。她回到了司陸停放飛行器的地方；司陸聯系不上自己，應該也會回到這唯壹壹個兩人都知道的地方來的。
　　林三酒越等越冷，越等，看見的人就越少，司陸卻始終沒來。
　　那麽謹慎機敏的壹個人，身手好、物品也多，誰能害得了他？
　　她將臉埋在雙手裏，在掌心裏慢慢地吐出了壹口又熱又長的氣，隨後從屋頂上站了起來。
　　“妳下定決心了？”意老師立時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問道。
　　下定決心了。
　　林三酒從屋頂上壹躍而下，仿佛踏上了夜風。她邁開長長的雙腿，踩著風向前滑翔壹般，在幾個眨眼之間已經將飛行器遠遠甩在身後，再也看不見了；她在來的路上看見過這壹片居住區的商業核心帶在哪兒，找準方向，就以最大速度沖了出去。
　　恐怕謝風在提醒她的時候，也沒想過會造成這樣的後果吧？
　　鯊魚系壹直監控著八頭德與他們之間的通話往來，或許是為了不打草驚蛇、等待機會，所以才壹直沒有動手。但是當謝風在租賃行提醒了林三酒壹句，鯊魚系如今知道“烽火狼煙”暴露了之後，就在第壹時間切斷了三人的聯系——是為了分頭擊破，還是已經把誰擊破了？
　　“鯊魚系犯了壹個大錯。”
　　在商業核心帶裏尋找了近十分鐘，林三酒果然找到了壹艘腦袋上按著壹個“TAXI”字樣的圓艙型飛行器——她在跳入這艘出租式飛行器的時候，真恨不得它也是鯊魚系派來的就好了。
　　她在心中對意老師喃喃說道：“我此前小心翼翼，隱瞞偽裝，想要在暗處盡量多探聽壹些情報，而不願正面對抗，是因為我有顧忌，我怕激起的動靜太大，可能會波及到我身邊的人。
　　“現在我還用得著顧忌誰呢？我身邊還剩誰？沒了八頭德，我連余淵都聯系不上了。小心試探的時候過去了，我要從霧霾層裏沖出來，將Exodus停在繁甲城頭上，向整個漫步雲端宣布我的位置。我要盡我所能，砸斷攪壞打爛我所能碰到的每壹根鯊魚系觸手，不管它背後是誰，都是時候給我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