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1章 假戲真做

　　門鈴聲剛壹響起來，兩扇木門就自動往裏緩緩打開了。
　　裏頭的人早已等待多時了。進門的左手邊擺著壹張桌子，門衛是個已變形完成的變形人，正壹邊看桌上電腦屏幕，壹邊給自己的臉皮重新貼回去；屋壹柳走進來時，他擡頭抱怨道：“妳怎麽才進來？剛才繞來繞去的幹嘛呢？”
　　對於拿到特殊物品的NPC，看來監視也如他預想地上了壹個臺階。
　　“我沒找到門在哪，”屋壹柳含混地應付道。他知道這個借口不算好，不過他很了解變形人——那門衛果然不耐煩地壹揮手站起身，在腰間壹大串鑰匙嘩啦啦的響聲裏，命令道：“跟我來。”
　　門衛沒有資格接特殊物品啊，也對。屋壹柳順從地跟著他穿過天花板低矮的大廳；大廳左右兩側各有壹截走廊，不知分別通往什麽地方。門衛領著他在右手邊走廊口停下來，刷了壹下脖子上掛著的卡，鐵門分開了。
　　仿佛被壹口吞下肚似的，屋壹柳擡腳走進去時，就落入了壹個鐵灰色的寬敞大廳裏。周圍沒有燈光，四面墻壁陷在陰影裏；裝著唯壹壹個吊燈的天花板高高地升了上去，在這個明明是平宅的建築物中，卻升高了四五層樓的高度——是物品效果嗎？還是什麽能力？
　　之所以會猜能力，是因為正對著門口的地方，此時坐了壹個面貌正常的陌生男人。屋壹柳悄悄打量他好幾眼，總覺得有點熟悉，想了又想才意識到，這個男人並不是陌生人，他們在NPC培訓上見過，對方正是提供培訓的進化者之壹。
　　只不過那時他的變形已經很嚴重了，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扭曲變形；正是偶爾風平浪靜的那幾個瞬間，才讓屋壹柳認出了他——“噢，是皮斯大哥啊，”他走近那張桌子，熱情地伸出手，笑道：“進展這麽快呀，差點沒認出妳。”
　　那應該已經變形完成了，或者至少接近完成的進化者，低頭看了看他的手，沒動。“妳是培訓上的？”他提不起什麽興趣，只說道：“行了，捐贈呢？給我。”
　　那門衛沒有走，反而從褲兜裏掏出了手機，舉起來，對準了二人。
　　屋壹柳滿腹疑惑，從褲兜裏掏出了紙鶴，遞出去之前看了看那門衛——突然明白了。
　　假副本受到捐贈，肯定要讓進化者來驗收；可是變形人又不放心進化者，不，應該說他們誰也不放心——那自然得留個記錄。果然，在屋壹柳把紙鶴遞過去的時候，門衛手機連續“哢嚓”“哢嚓”響了好幾聲。
　　看來大廳確實是特殊物品的效果，或者就是特殊物品本身；正因為這樣，他們才沒法在裏頭裝監視攝像頭。
　　皮斯懶洋洋地擺弄了幾下紙鶴翅膀。“就這也好意思捐，”他哼了壹聲，問道：“哪個點的來著？”
　　“1區B門1號，”屋壹柳立刻答道。
　　“1區B門1號！”皮斯轉頭沖旁邊十幾米遠外的陰影裏大聲喊了壹句。
　　什麽情況？
　　屋壹柳才怔了怔，耳邊忽然響起了輪子滑過軌道壹般的滾滾金屬聲，就像有人拉開了壹只巨大的抽屜——他這個念頭才升起來，壹只長長的抽屜驀然從陰影中彈了出來，滑至皮斯身旁停住了。
　　屋壹柳看呆了。這、這抽屜又是另壹個特殊物品？壹個套著壹個？變形人已經把這麽多特殊物品都弄到手了？
　　它只是尋常書桌抽屜大小，長度卻十分驚人：他的目光順著屜身壹路向後，隨著它壹起沒入大廳陰影中，竟還看不見是從哪裏伸出來的。把手下方，貼著壹張紙寫著“1區B門1號”；抽屜裏頭空空如也。
　　皮斯把紙鶴扔進去時，門衛又連按了好幾下快門。
　　原來真正的特殊物品，是這麽神奇的東西？屋壹柳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只抽屜壹路退回去，直到退回了再也看不清的陰影裏。他轉過頭，有意奉承道：“皮斯大哥，妳這個物品好厲害呀。”
　　那進化者登時壹下垮了臉——不是真垮了，是臉色突然難看了，好像被人戳中了什麽隱秘不堪的痛腳。“廢什麽話，可以走了妳，”他是如此不高興，甚至還沒好氣地罵了壹句粗話。
　　……啊，這個物品不是他的。
　　那麽，他自己的特殊物品呢？
　　已經變形完成，就等於他也失去進化能力了。屋壹柳早就有這個困惑了，壹個沒有能力的人，還能繼續保留自己的特殊物品……這可能嗎？
　　“好，我這就走，”屋壹柳沖他壹笑，逐字逐字地說：“下次我收了捐贈再給妳，皮斯大哥。”
　　他將重音咬在“妳”字上，但不敢過於明顯，馬上又輕輕將它放開了。變形進化者壹時還沒反應過來，極不耐煩地說：“又不是給我——”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了，擡起頭。
　　屋壹柳的雙眼早就等著他了，緊緊抓住了他的目光。二人視線相交，誰都沒有說話，暗示卻在二人之間清清楚楚交換過了。
　　失去能力後，變形人不可能忍得住不碰他的東西吧？哪怕暫時沒有全部沒收，恐怕也被以各種名義“征用”了壹部分吧？
　　作為進化者，他肯定很難受，很想要特殊物品——剛才都有點氣急敗壞了。
　　NPC能接觸到捐贈，就可以幫得上忙呢。
　　屋壹柳其實直到此時此刻，都不知道自己下壹步具體該做什麽才好；他就像是壹只在黑暗中行路的野獸，只能靠著本能摸索，壹見到機會便要立刻咬住不放。
　　皮斯微微皺起眉，面色從領悟暗示之後的驚訝，變成了困惑和狐疑。很顯然，他想不出來屋壹柳要怎麽樣才能偷偷將特殊物品私吞下來，又為什麽要便宜自己。
　　但是在這壹時刻，那門衛已經走近了；屋壹柳轉身跟著門衛，從大門處走了出去。在鐵門關攏之前，他好像都能感覺到皮斯的雙眼，正在自己後背上黏著。
　　“來來，謝謝妳，”他在離開之前，給門衛遞上去了壹根煙，說道。他自己不抽煙；這壹根還是在NPC培訓時，負責假副本酒吧的NPC分給他的，他覺得可能有用，就保存起來了。
　　門衛要是不抽煙，就不好說話了；但是萬幸的是，對方什麽也沒說地順手接了過去。
　　“大哥挺辛苦的啊，”屋壹柳雖然不做也知道該怎麽嘴甜，就是技巧有點生澀。“快下班了吧？”
　　“還有三個小時，”門衛將煙夾在耳朵上，表情松快了壹點，說：“上班不能抽。”
　　“我是糖果屋的，有機會我給妳帶點餅幹啊。”屋壹柳笑著說，手指了指他們剛出來的走廊：“那些進化者……他們就住這裏嗎？”
　　“他算什麽進化者，也就妳給他點面子，”門衛笑了笑，朝裏頭掃了壹眼，好像要遠遠地隔著門，給皮斯壹點臉色看。“也沒見他們那些人做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嘛，進進出出趾高氣揚的，交班的時候都不和人打招呼的，出門時眼睛頂在腦門上走。”
　　看來不住在這兒，壹樣要離開啊。屋壹柳心裏有了點底，又閑聊似的打聽了幾句別的。不管是什麽訊息，他現在用不用得上，只要能敲開墻角接收到壹點點的，他都以壹種敲骨吸髓的方式將它們榨出來了。
　　照理說NPC不能逗留太久，但是只要他能多問出壹句、只要門衛還沒趕人，他都不願意走。只可惜那門衛忽然低頭看看屏幕，說了壹聲：“噢，妳該走了，有人來了。”
　　“這麽忙啊，”屋壹柳沒話找話地說，“誰啊？”
　　“又是進化者那種人吧。有句話說什麽來著，非我族類——族類——”門衛想不起來了。他好像也忘了，屋壹柳同樣不是他的“族類”。
　　不過，怎麽是“吧”？難道他還不確定麽？
　　屋壹柳剛浮起這個疑惑，只見門衛伸手在桌上壹按，大門就打開了。門外來人不止壹個，他們的對話壹點兒都沒受大門開合影響，從門外飄進來的只言片語迅速讓屋壹柳意識到，他認識即將走進來的人。
　　他認識即將走進來的每個人。
　　“可不是嗎，我知道的時候也吃了壹驚呢，”那個幹癟女人的聲音先壹步傳進來了，與培訓時大大不同了，好像從幹枯的土裏忽然開出了花。“但是不管怎麽說，咱們挺舒服，是不是？”
　　“妳還真別說，那個按摩技術蠻好的，我現在渾身都舒服。”
　　當這句話隨著來人的腳步壹起進入大廳時，屋壹柳已經急中生智，轉到門衛桌子後頭，假裝蹲下來系鞋帶了。那天在地下室裏見過壹次的簽證官，由幹癟女人和另壹個培訓時見過的進化者簇擁著，施施然地走進大廳裏，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完全沒有把兩個小小的變形人放在眼裏。
　　“所以啊，您肯定能理解，為什麽我們想要請您進駐……這對誰來說都是壹件好事，不然假副本總歸是假的，雖然目前運行得挺順利，也總是有點讓人放心不下……”
　　屋壹柳的手指凝固在了鞋帶上。
　　什麽意思？他聽錯了吧？
　　難道他們正在尋找壹種辦法，可以使假副本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