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4章 what goes around,comes around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9:00
壓迫性的熟悉感,越來越重地攥緊了林三酒的心臟。在這間霧蒙蒙的房間裏待的時間越長,身體裏逐漸增加的無力感就越發清晰、熟悉——她體會過壹次這種無力感,就在她不小心撞上警衛的時候。不過那時就像被海浪撞上壹樣,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她卻是壹顆泡在酒裏的蘋果,慢慢地被滲透了皮膚組織。
“看來妳還沒有弄到《Lava!!玩家知情書》,”衛刑挪開了目光,卻好像很清楚她的狀況,微微嘆了口氣:“……妳也沒有機會看到了。”
“那就告訴我!”
衛刑沒有理會,她的註意力似乎已經飄走了。“最後壹個,”她喃喃地說,聲音有點兒發顫:“妳是最後壹個……我終於可以走了。妳……妳保重吧。”
說罷,半透明窗口上的朦朧色彩就壹閃而沒,又變成了實驗室裏灰蒙蒙的金屬顏色。林三酒壹顆心頓時跳進了喉嚨眼裏,落在門上的拳頭卻越來越軟,身體壹次又壹次控制不住地要往下滑。
在剛才短短的幾句話之間,她回頭看了壹眼,發現倒在地上的那張鮮紅面孔上,已經漸漸張開了黑色的裂縫。最糟糕的是,盡管紅臉人開始了“警衛化”,他的眼睛還是睜開的,這說明他還有意識——林三酒其實看不太清楚,但她總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他因為驚恐而擴張得極大的瞳孔。
她甚至沒敢看壹眼黑澤忌。
“等、等壹等,”林三酒拼命直起身體,意老師的警告聲不斷在腦海深處裏盤旋著。“我……我還有壹個問題……”
“什麽?”
衛刑真的停下了腳,在離門口遠壹些的地方回問道。不知是不是想多了,她和林三酒說話時,好像總有點兒愧疚——如果不是因為這壹點兒愧疚,林三酒不知道她會不會早就已經走了。
“妳被扣掉的特殊物品多嗎?”
這個問題突如其來,衛刑顯然完全沒料到它,不由吃了壹驚:“我——我的特殊物品?”
“對,”林三酒匆匆答了壹個字,腳下在這時突然壹軟,倒塌壹般砸在了地上;她摔倒的悶響聲,似乎叫門外的衛刑頓了壹頓。
“妳問這個幹什麽?”衛刑有幾分狐疑,“妳想用特殊物品換我放妳出來嗎?”
林三酒喘息著、顫抖著,【防護力場】在皮膚上閃爍不定,仿佛隨時都會壹口氣被掐滅。
現在當她說話時,甚至能感覺到有絲絲縷縷的氣體威脅著要順著唇縫、喉嚨流進身體裏。這說明【防護力場】的保護層越來越薄弱了,被侵蝕得越來越嚴重;她只能盡量將嘴唇並攏在壹起,用含糊不清的聲音繼續說:“妳、妳就當我是這個意思吧……那麽,妳會同意嗎?”
“我的確是被扣掉了很多特殊物品,”門外的衛刑繼續說道,“不過我應該已經可以把它們都拿回來了。所以……就算妳有這個意思,我也不會放妳出來的。”
林三酒咬住嘴唇、忍著失望,拼命琢磨著下壹步應該怎麽辦。她不相信世上真的有絕路,壹定有壹個出去的辦法……它到底藏在哪兒呢?
只是把自己從地上撿起來這麽壹個動作,她居然都摔倒了兩三次,才總算成功了。她跌跌撞撞地撲到門口時,透過窗口壹看,發現衛刑模模糊糊的背影又走遠了壹些,忙咬緊牙關,又壹拳打在窗口上:“嘿!”
這壹次,衛刑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不管她做什麽、說什麽,都不再回頭了。
她身上沒有合適的特殊物品可以開門,不管希望再怎麽渺茫,她也不得不承認,出去的可能性有很大幾率都要著落在衛刑身上——她承受不起讓衛刑真的離開的代價。
“我、我那個帳篷……只容許身上不超過兩件特殊物品的人進去,才會起效……”她將自己倚在門上,雙腿發顫,不管不顧地繼續說:“妳當時進去了,帳篷也起效了……這說明,妳當時身上最多只有兩件特殊物品。”
“妳堅持的時間比我想象的長多了。”衛刑的影子頓住了,微微轉過身:“那又怎麽樣?”
這本身並不能說明什麽,但林三酒總要找壹個話頭,抓住衛刑的註意力,讓她停下腳步才行。然而這句原本只是為拖延時間的話,卻讓她微微壹怔,感覺好像隱約抓到了什麽線頭似的。
“妳其實不用手杖也能走路,對吧?”喘息威脅著要打斷她的話,但她還是努力逼自己進入了正題:“妳現在就沒有拿手杖。”
假如非得靠手杖才能走路的話,衛刑哪裏能悄無聲息地跟在紅臉人身後?
“那是因為我的雙腳完好。事實上,我從裏到外都是完整的。”衛刑平靜地說,“妳看不見我的右腳,是因為我的能力罷了。”
林三酒想起了她手掌壹抓,就能在人眼前釋放幻象的能力——看來它也像很多能力壹樣,可以被發掘出不同的用法。
“不過那又怎麽樣呢?”衛刑繼續問道。
林三酒記得,當時她把衛刑拽進帳篷裏的時候,手杖正好落在了櫃臺上。原本她還有壹個擔心,那就是衛刑把大部分特殊物品都裝在了手杖裏,所以才能被順順利利地拉進了帳篷;但是現在,這個可能性總算是被抹消了。
衛刑現在不拿手杖了,那就說明那支手杖至少不是壹件收納物品——畢竟,收納物品不可能自己收納自己。
這也就是說,她身上的的確確最多只有兩件特殊物品,甚至很可能連兩件都沒有;那麽,在她的特殊物品之中有沒有收納道具,就變得生死攸關了。
“妳身上有收納道具嗎?”
這個問題的分量太重,林三酒拼命控制住自己,依然覺得她的聲氣顫顫巍巍、很可能已經泄露了她的目的。她生怕這個問題會壹下子叫衛刑明白過來,隨即打碎她的所有計劃——她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她把所有的賭註都押在了這壹個可能性上。
衛刑顯然壹楞。
“沒有,”就在林三酒以為她不會回答自己了的時候,聽見了這兩個像仙音般的字。
果然沒有!
林三酒瞇起眼睛,透過窗戶張望了幾眼。X光機還坐在原地,擋住了門;從她受限的視野來看,實驗室裏似乎沒有別人了。
對於她竟然順從地回答了問題,衛刑自己好像也有幾分吃驚,隨即清清楚楚地嘆了壹口氣:“如果不是妳塞給我的東西,我早就轉身走了。我自從進了這個世界以來,還是第壹次遇見有人真心想要幫我。我那時就改變了主意,覺得不能把妳騙進來,也不是壹件壞事……但我沒想到,在我只需要送最後壹個人進去的時候,妳就走出來站在了門邊。”
“我抵抗不住誘惑,”她慢慢地說,“因為我等了太久了。”
這就足夠了。
林三酒要確認的,已經在剛才那壹番話之間得到了委婉的確認——她現在只希望,衛刑不要再順著剛才的話頭繼續往深裏想了。
她壹個字也沒有回應,用盡全身力氣、回頭就撲向了紅臉人。【扁平世界】好像信號不好的電視機畫面壹樣,斷斷續續、閃閃爍爍,但總算還是執行了它的任務,在幾個轉眼之間,紅臉人身上的衣服、首飾、皮帶、褲子都被她的雙手摸索過了壹遍——她的今日轉化物品數量已經到達了上限,不可能再收入任何新的卡片了,所以她摸索過的東西,都還原樣留在了紅臉人的身上。
不過,過去被轉換成卡片的物品,卻不在此列。
“拜托,拜托,”她壹邊飛快地翻找,壹邊在心裏暗暗叫道,“妳當時那麽壹副陰狠沈著的樣子,肯定是有把握能壓制住衛刑的吧?可別告訴我,妳就是徒有其表……”
當她把手伸進紅臉人的褲袋裏時,門外響起了衛刑低低的壹聲倒抽冷氣。
衛刑明白過來了。
她的腳步聲急急地重新朝門口響了過來,林三酒同時也拼命加快了速度。她很清楚,自己剩下的只有最後壹搏的力氣了——如果她猜錯了情勢,或者在氣體徹底入侵之前沒有成功的話,她和黑澤忌就再也出不去了。他們將壹起永遠留在這家不知處於世界何方的醫院裏,帶著面孔上的黑洞,遊蕩在昏暗的走廊之間。
她逼著自己又審視了壹遍由壹個個思緒、猜測和事實組成的推論鏈條。
在她把畫師塞進網兜的那壹刻,就已經解除了他的卡片化。網兜裏就有兩個人了。衛刑沒有收納道具。衛刑受制於人。紅臉人肯定會想要拿衛刑的器官。紅臉人肯定會打開網兜。
等於說,紅臉人肯定會發現畫師。
……當壹張卡片忽然撞進了她的手掌心裏時,她有壹瞬間的錯覺,好像那張卡片是自己的狗在走丟了很久之後,終於找到路回家了。林三酒忍不住從喉嚨裏發出了壹聲低低的喊,渾身都被壹陣陣的後怕和喜悅沖得發抖;在壹甩手之後,畫師“咕咚”壹聲摔坐在了地上,懷裏仍舊抱著畫布和筆刷桶,看起來和往常壹樣的茫然。
“門,”林三酒用最後的氣力低聲說,“別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