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5章 屋壹柳沒有告知讀者的事

　　不得不說，麥隆是壹個好人。
　　當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時，恐懼是真的很恐懼——這是自然的情緒反應，屋壹柳也沒法控制——但是他理智上清楚地知道，對方只是在恐嚇他，並不會真正傷害他。
　　或者說，在有確切把握認為他準備挖坑陷害進化者之前，她暫時不會傷害他。屋壹柳當然沒有給她任何能夠下這個結論的根據；在臨走時，麥隆把話說得很明白：“妳最好記住，只要我想找到妳，我隨時都可以找到妳。”
　　“是嗎？那就好，”屋壹柳忍著滿肚子冰涼的余懼，說：“等妳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妳就不愁找不到我了。”
　　麥隆盯著他，仿佛想笑壹下似的，沒有笑出來。她很敏銳，她應該已經隱約感覺到了，屋壹柳所知道的、所涉及的，遠不止他泄露出來的這些消息；但是她甚至沒法確定這是不是她的錯覺而已——因為她提出的每壹個質疑，都得到了壹個真實詳盡的答案。
　　當然，這個局面，是屋壹柳好不容易才努力達成的。他對於“怎麽才能讓人最大程度地相信自己”這個問題，只有壹個辦法：說實話。
　　壹邊覺得他沒說謊，壹邊覺得這裏頭有問題，好像麥隆也有點左右搖擺得令人同情了。
　　在她終於準備走的時候，屋壹柳急忙又喊住了她。“萬壹我這邊有什麽新的消息，那我怎麽找妳？”
　　麥隆很明顯地猶豫了幾秒，才掏出了壹只白色紙鶴給他，簡短地解釋了用法。
　　“那麽，妳接下來千萬要小心啊。”這句話，是屋壹柳掏心掏肺地說的。
　　這只紙鶴是他真正看見的第壹個特殊物品；直到麥隆都從轉角處消失好半天了，他還站在原地，翻來覆去地把玩觀察那只小紙鶴，滿心都是驚詫和好奇。
　　他將紙鶴疊好壓平，想了想。現在是唯壹可以藏起它的機會了，麥隆才剛剛走了，而前頭等著他的未知還沒有發生。
　　想到這兒，他把皮帶給脫了。他此刻還站在馬路旁邊，街上人來人往，突然把皮帶解開抽出來，自然是壹件很招眼的事——但是招來變形人的目光，並不代表會引起變形人的懷疑。
　　甚至不如說，這種事正像是變形人能幹得出來的：就像路邊大小便壹樣，他們並不在乎自己在哪、幹什麽，對旁邊的人有沒有影響。
　　屋壹柳將皮帶夾在膝蓋之間——他不敢把皮帶放在地上，因為不管是多不值錢的東西，放下去都很可能會被人撈走——隨後，他反手摸到了牛仔褲褲腰上的那壹塊牛皮標。
　　他的手指將牛皮標掀開了壹條縫，另壹只手掏出紙鶴，小心地將它插進了牛皮標內部。他個子高，手又大，加上還有壹件T恤衫擋著，這壹些列細微動作全都被遮掩得嚴嚴實實了；看在路人眼裏，不過就是他停下來整理了壹下褲腰罷了。
　　光是夾進牛仔標裏還不能讓人放心，因為盡管標內皮質粗糙，並不光滑，紙鶴還是有可能會從兩頭掉出來。屋壹柳將皮帶重新裝回了褲腰上，只不過這壹次，腰帶沒有從牛皮標內穿出去，反而從它外頭過去，將牛皮標和裏頭的紙鶴壹起，都緊緊地壓住了。
　　他系好皮帶後，轉腰彎腰擡腿地測試了壹會兒，紙鶴還是牢牢地被固定在老地方。
　　這樣就行了，屋壹柳心想，換衣服的時候也不至於會被發現了。
　　他重新整好衣衫，摸了摸背後背包拉鏈，見沒有被人偷偷拉開，這才繼續邁步往前走去。前方不遠是壹個公交車站，正好有壹輛通往喬教授家的公交車徐徐進站，準備停下；屋壹柳目不斜視地從公交站外走了過去，仿佛不認識那壹路公車似的。
　　他和喬教授已有三天沒有見面了。
　　他以為老太太的家會成為他接下來不知多久的避難所，卻沒想到在首次離開她家之後，就再也沒法回去了。
　　過了公交車站，走到街角處斑馬線前，屋壹柳在紅燈前停住了。紅燈本身不意味著“停止”；這是他最近從變形人身上學到的，紅燈只能算是壹個提醒，告訴妳，在妳穿馬路的時候可能有車要過來。當然了，綠燈時可能也會有車過來，區別僅在於是多是少罷了——事實上無論紅燈綠燈，不管是人還是車，看見有能往前走的空子時，就會往前走的。
　　他才停下來沒多久，就有壹個人走近他身邊，小聲地抱怨了壹句：“怎麽耽誤了這麽久？”
　　屋壹柳不轉頭就知道那是誰。“妳不怕麥隆看見我們說話嗎？”
　　“她看不見，”那個聲音涼涼地笑了壹下，“她早就離開這片區域了。妳們剛才說什麽了？”
　　告訴麥隆的那些事情，再說壹遍也無妨。不過那人似乎並不認為，屋壹柳會老老實實地交代；沒等屋壹柳回答，那人就慢慢說道：“怎麽，沒想到妳會在那兒遇上我吧？看不出來，原來妳這麽靠不住。”
　　的確，屋壹柳沒想到自己會在那間地下室裏看見這個人。他盡量平靜地答道：“彼此彼此吧。妳現在打算把我怎麽辦？”
　　“作為壹個普通人，妳的膽子真夠大的。”那人從鼻子裏噴了壹下氣，問道：“……那個姓喬的教授，已經被感染了？”
　　“我沒騙人，”屋壹柳嘆息著說，“她感染了，我沒地方可去了，要不然我也不至於被妳們抓到。”
　　那個人陷入了沈默，似乎正在考慮著什麽事。前方紅燈還沒轉，身邊已經紛紛走出去了不少人——有好幾次，汽車不得不在即將撞上人之前急急地轉彎停下；那些急剎車的聲音尖銳刺耳，僅次於司機接下來破口罵街的聲音了。
　　不知道多久，屋壹柳心想，他就會看見汽車不願意冒險停車避人，撞過人之後直直開走的場景了。據喬教授說，她自己就見過被拖拽了壹路血紅殘肢的馬路，只是她當時絲毫沒覺出什麽來——偶爾壹場交通意外嘛，很正常，就算最近頻繁了點，也不能避免嘛。當時是變形人的喬教授，幾乎在壹瞬間就把所聞所見給合理化了；而那時，好像才過去了幾個月。
　　“妳沒有想好拿我怎麽辦嗎？”屋壹柳追問了壹句。
　　那人哼了壹聲，隱隱有點驚異。“妳怎麽壹點都不怕？”
　　簡直怕死了，他萬萬沒有想到被聚集起來的進化者中，竟然有認識自己的面孔；但是這種恐懼只要流露出來壹點點，他就要完了。事實上，他壹直在有意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他知道進化者耳力過人，他生怕被對方聽出自己呼吸心跳上的異樣。
　　“因為這是我剛領到的任務嘛，”他甚至還轉頭沖那人笑了壹笑，二人的目光對上了半秒，他才重新挪開了眼睛。“妳不知道嗎？提醒這壹部分進化者，讓他們去找受感染的進化者，實際上是為了把他們引去我們那裏啊。”
　　那個幹瘦得仿佛連五臟六腑都癟掉的女人，沈著壹張長長的面孔，沒有說話。
　　“大概是他們還不相信我們吧，”屋壹柳聳聳肩膀，說：“即沒有把我的任務告訴妳，也沒有把妳的任務告訴我。我看到妳在場的時候，真的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
　　“行了，”話音剛落，那女人就不耐煩地用聲音抽了他壹下——是真的有若實質般地“抽”了壹下，屋壹柳差點壹個趔趄跌下去。“不過是和我在同壹個地方工作而已，別搞得妳好像能和我平起平坐壹樣。別忘了，妳不過就是壹個普通人罷了。”
　　屋壹柳沒有動氣，也沒有害怕。“妳也回去嗎？要不要壹起走？”
　　幹癟女人好像連壹句話也不想回答他，屋壹柳等了好壹會兒，回頭壹看，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從身後消失了。剛壹意識到對方被他蒙混過去了的時候，他差點被死裏逃生般的解脫感給淹沒——這就算又過去壹關了，他心想。
　　屋壹柳老老實實地走到了另壹個公交車站，等來了另壹輛公交車，壹路坐到了終點站。按理說，他們都是絕對不應該出來的，以免被進化者看到臉；不過這壹處設施才剛剛開始建立，變形人們又是第壹次組織做這樣的事，難以避免地充滿了疏忽遺漏——可以預想到，等壹切都走上軌道之後，他恐怕就再也沒有離開的機會了。
　　走到那壹處被簡易施工墻圍起來的入口前，屋壹柳停下來，將證件從背包裏拿了出來，遞給坐在門衛亭裏的守衛。“我是這裏的工作人員，”他解釋道。
　　“幹什麽的？”
　　“副本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