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1章 這場比賽裏的敵我之分永遠在變化

　　海水驟然綻裂後，在嘩然落回海面的水浪中，猛地爆發出了壹聲尖銳的“呼哈”響。這聲響如同破了扇葉的鼓風機，絲絲拉拉地響了好壹會兒；扒著地毯邊緣，筋疲力盡地喘息了幾秒鐘以後，木辛才昏昏沈沈地意識到，那聲音原來竟是出自自己的胸腔。
　　對了，那宙斯還在後頭！
　　他壹個激靈，立刻手腳並用地爬上地毯，忙回頭壹看，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他在匆忙間打出去的【水性加減法】，不僅壹擊而中，還壹直把效果保持到了現在：此刻的宙斯看上去就像是壹個不會水卻剛掉進了水裏的人，壹顆腦袋在海面上沈沈浮浮、掙紮翻滾，卻始終遊起不來，也沈不下去；他不知道壹連吃了多少口水，鼻腔嘴角處盡是白沫，被咕嘟嘟的海水嗆得壹個字也說不出來。
　　木辛喘了壹口氣，渾身上下的血管裏都流淌著劫後余生的慶幸和不敢置信。他沒想到自己在意識渙散時，賭的那最後壹把竟然成功了；當他低下眼睛的時候，左手上的人魚尾巴和右手裏壹件濕漉漉的比基尼，都正在他視野裏滴答滴答地落水。
　　在天光下看起來，原來這件比基尼在胸口處已經被血浸成了深黑色。
　　壹個女進化者願意只穿著壹件衣不蔽體的比基尼——尤其是在海面賽場這樣的環境裏——最簡單的答案只有壹個，那就是她相信這件比基尼能保護她。
　　從“泳衣”和“海洋”之間的關聯來看，也許那位女進化者是來到這兒以後，才換上這件比基尼的；就像木辛身上的那幾件水中物品壹樣。
　　不過，能在瀕死的時候從那個宙斯身上搶下比基尼，也實在是運氣……
　　【水性加減法】
　　這是“技不壓身”系列特殊物品的第23號，正品色澤潔白，呈牙齒形狀，在齒槽中央凹陷處帶有“23”字樣防偽編碼。聽說兵工廠已經掌握了此項造假技術，請準確區分真品和仿貨。
　　使用前的預備事項：首先用鉗子、扳手、或者鋼線等物品，取下自己壹顆牙。洗凈血跡後，將23號物品放入口腔中缺少了壹顆牙的牙床上。23號物品壹接觸到牙床，立刻會牢牢穩固下來，無論外形或性質都如同壹顆真牙壹樣。聽說末日以後也有人收集它作為代替假牙之用，因為它不會磨損蛀壞。
　　接下來，請用這顆牙齒收集水流。
　　收集方式：進入水中，接近妳的目標人物，隨即咬壹口其身邊的水。註意，務必使吸入口腔的水流經過23號物品——當然，想特地避開壹顆牙也很困難。這時，目標人物的“水性”，就會以數值方式儲存在23號物品中。比如說，傳說中的“浪裏白條”水性是＋10，而壹個只能狗刨五分鐘的人水性是－10。聽說如果咬壹口潛水艇周圍的水，可以獲得＋65的水性，不過不管是不是末日，潛水艇可都不好找。
　　舉例來說，23號物品中儲存的第壹個數值是浪裏白條的＋10，第二個數值是某狗刨人士的－10。上下牙在23號物品上敲打壹下後，將口中吸入的水吐在自己身上，則自己獲得了＋10的水性；敲打兩下，將水吐在敵人身上，則敵人獲得了－10的水性。
　　到了喪失生存希望的那壹天，把這個順序換壹下也可以。只要記清楚某個水性數值被儲存起來的次序，就能完成削弱敵人、增進自己、或自殺等種種目標。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最難的部分是“把水吐在敵人身上”，更何況他當時已經壹動也不能動了。但是——木辛也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感嘆，他或許真的命不該絕——那個宙斯剛才為了不讓他往後退，卻偏偏壹手抓住了他的臉。
　　木辛猶自記得，當那壹口帶著他體溫的海水打上了宙斯的手心時，對方壹雙巨大的眼睛壹瞪，好像打算立刻遠遠退出去；不過，已經來不及了。那是木辛特地從壹具溺斃屍體上收集來的數值，幾乎在頃刻之間，就瓦解了那個宙斯的水性。木辛壹恢復自由，強忍著血液近乎凝固帶來的昏沈垂死之感，終於掙紮著解下了那個宙斯上身的比基尼。
　　他果然猜對了，比基尼剛壹離身，他的頭腦登時壹輕：汩汩的血液像是重歸山林的野獸，瘋狂地湧進了身體的每壹個角落，將他的腦細胞從死亡邊緣拽了回來。
　　不得不說，這都是運氣——
　　“妳好壞哦，”
　　壹口熱氣忽然吐在他的耳垂上，卻令木辛渾身都冷了。“妳喜歡脫掉我們的衣服嗎？”
　　他沒有回頭，目光依然死死地盯著遠處那個在水裏掙紮著的宙斯。他快死了，只要木辛再下去推壹把——但是，他還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也許是因為剛剛才死裏逃生，他根本沒有察覺身後的聲響。現在已經晚了。宙斯熱乎乎的氣息壹陣壹陣打在他的脖子上，打得他起了壹身的雞皮疙瘩。太近了……不管木辛做什麽，他都不可能比身後宙斯的動作更快。
　　“嗯……我就喜歡妳這種好看的男人。”那個宙斯低低地笑了壹聲，“來陪我壹起做神吧。”
　　宙斯話音壹落，木辛閉上了眼睛。在臨近死亡的前壹刻，他什麽也聽不見，什麽也想不起來，腦海中只有壹片空白的寧靜。
　　隨即，壹聲急厲尖銳的破空聲撕破了海風。
　　片刻後，木辛的身體像壹截木樁壹樣，重重地倒在了地毯上。
　　他臉上壹疼，猛地張開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沒死：剛才有什麽東西撞進了他和宙斯之間，在把他擊倒在地的同時，也阻滯了那個宙斯的動作——木辛瞥了壹眼，發現那宙斯正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擡手就要抓過來；他渾身毛孔都酥麻了，來不及站起身，在地毯上壹滾，“咕咚”壹聲跌進了海水裏。
　　壹進水，他登時松了壹口氣，這才來得及回頭張望壹眼。
　　出乎意料的是，救下他的人只與木辛見過壹次面。
　　“跟我搶男人，”臉上抹著厚厚壹層白粉的老男人，氣得手指發抖，從熊貓少女背後大步走近來，“也不看看自己長的什麽樣子！”
　　木辛呆呆地望著他，壹時間腦子都好像不轉了。
　　“小哥，妳沒事吧？”這個綽號就叫“老女人”的老男人——有點拗口——十分關心地探過頭，“比賽結束了，再讓妳死可就不劃算了。”
　　在木辛的壹生之中，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無數次地接近死亡，又無數次地險險躲過了它籠罩下來的黑暗幕布。雖然能活下來是件好事，但木辛也忍不住想嘆壹口氣：老是死死活活的，也怪累的。這什麽時候是個頭？
　　他感到自己手腳正發著軟，剛剛打算開口說點什麽，壹擡眼，壹聲低呼立時沖口而出：“小心！”
　　那個宙斯被包裹在阿拉伯長袍裏的身影，不知何時重新站了起來，竟已經欺近了老女人。
　　就在老女人壹回頭、木辛也剛要卷起水流的這壹個剎那，猛然從天邊直直飛來又壹個高大的影子，正好撞上了阿拉伯長袍宙斯，頓時將他遠遠撞飛了出去——木辛定睛壹看，不由變了面色。
　　將那阿拉伯長袍撞飛的不是別人，正是林三酒宙斯。
　　明明壹絲聲息也沒有；但地毯上的幾個進化者，包括正在與宙斯纏鬥的黑格爾，都不由朝林三酒宙斯飛來的方向看了壹眼。人偶師面無表情地踏上了地毯，渾身上下的黑色皮革泛著濕漉漉的水光；那蓬羽毛被水打得絲絲縷縷，貼在他的手臂上，滴下的水珠輕輕劃過他露在外頭的蒼白皮膚。人偶師壹手仍然拎著季山青，壹手裏空空的，顯然剛才是他把林三酒扔回來的。
　　“妳們來了。”
　　他浸在血紅色亮粉中的眼睛，從漆黑濕發下瞥了壹眼熊貓少女和老女人，後二者仿佛突然惶恐了起來，即使宙斯就在遠處，仍然畢恭畢敬地低下了頭；或許老女人知道自己不討人偶師喜歡，往後退了半步，由莉絲走上來應了壹聲：“大人。”
　　難道他們早就認識？
　　“那個宙斯交給妳了，”人偶師朝那個穿阿拉伯長袍的宙斯擡了擡下巴，對莉絲吩咐了壹句。他看著林三酒宙斯剛剛穩住身體，正準備從地毯上爬起身，忽然壹把將季山青推給了老女人：“妳給我看好了它。”
　　人偶師可能自己也沒意識到，他又壹次浮起了半個陰沈冷笑；老女人打了個顫，急忙壹把攥住了季山青的肩膀——季山青乖順得叫人吃驚，竟連反抗的意思也沒有，壹雙眼睛只死死瞪著林三酒宙斯，嘴唇都在發抖：“壹定、壹定要制服姐姐，別傷害她……”
　　人偶師連理都沒有理會她，壹步步走向了林三酒。
　　“我以前可不知道，妳還能跑這麽快。”
　　林三酒宙斯爬起身，似乎想向他笑壹笑，又忘了該怎麽樣調動面皮似的。他臉上的巨大眼球猛地壹轉，將黑眼珠全轉進了眼眶後頭：“嗯？我怎麽什麽都看……哦，要轉的是頭。”
　　那雙黑眼珠又轉回了壹汪眼白裏，林三酒宙斯這才扭了扭頭，四下張望了壹圈。他的從容不迫裏，已經隱隱出現了壹點兒慌張混亂的跡象——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壹個被人偶師是打壞了處理器的機器人。
　　這樣的宙斯，就算真的能救回來，救回來以後還會是林三酒麽？
　　木辛想了想，回頭看了壹眼被困住的宙斯，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季山青。
　　他無聲地從水裏上了岸，輕輕地從人偶師身後走向了老女人。
　　在不遠處，林三酒宙斯又壹次“咯咯”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