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道之主

不放心油條

修真武俠

北風呼嘯,似是夾雜著冷冽刀鋒,刮的萬物雕零。
只有壹些亂石的荒蕪山谷小道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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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九十壹章 人間的味道,地祇之源

詭道之主 by 不放心油條

2023-9-11 22:50

  丁卯城。
  神國內的丁卯城,與現世的丁卯城的界限,已經沒有那麽清晰了。
  神國的天穹,直接被撕碎掀飛,到現在也沒有恢復過來。
  而且看樣子,壹時半會是沒法恢復了。
  慶雲已經徹底化作了灰色,恍若連續的陰天,雲層越來越低,越來越壓抑。
  府城隍的七層高樓,已經崩塌了,府城隍根基未毀,可其本尊和意識,卻已經被余子清的劍吃了。
  這便是典型的強行擊殺。
  城中,依然殘留著大量的穢氣,這對於那些地祇和香火之道的修士來說,便是沾染不得的東西。
  沾染壹點,可能就會讓他們的修行之路出現了汙點,不致命,但是比致命還要讓人難受。
  毀人前程,比殺人父母還要惡劣。
  而那座壹直恍若美玉堆砌,璀璨的寶石點綴的九層高樓,此刻變得遍布斑駁。
  壹塊塊化作灰石的美玉,便如同壹塊塊病斑,點綴其上。
  九層高樓的最高壹層,也已經坍塌了過半。
  邪氣、魔氣、不祥之氣,不斷的從那缺口之中逸散出來。
  九層高樓之內,兌皇趺迦而坐,氣息起起伏伏,很是紊亂。
  他壹口氣扛下了四顆異力隕星,每壹次都得拼盡全力,以絕對的力量,強行頂住墜落的異力隕星。
  這還是因為,他提前去阻攔了,若是站在地面上,任由那異力隕星凝練到極致,速度加速到極致。
  便是他也不可能攔得住。
  他不會死,深受受創都不會太嚴重。
  但結果必然是神國被摧毀,壹點懸念都沒有。
  尤其是最後,壹口氣強行接住兩顆異力隕星,讓他消耗極大。
  而且異力侵蝕,到了現在也沒辦法徹底驅逐。
  因為除了異力侵蝕,還有那極為惡心人,跟香火之道,天生相沖的穢氣。
  還有更讓他忌憚,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來,甚至沒法找出來的毒香火。
  那些香火,在未納入體內,未被消化之前,根本沒有任何異樣,他施展各種手段都無法分辨。
  只有在納入體內,化作自身力量之後,那香火之力,才會驟然化作不祥。
  他不懂為什麽,大兌神朝裏,也無人能知道這是為什麽,只知道事情非常麻煩。
  如今,異力、穢氣、毒香火,三個方面的負面狀態加持,讓兌皇的狀態看起來極差。
  他的氣息比之剛剛復蘇的那壹刻,弱了不少。
  而且那異力、穢氣、毒香火,三者之間幾乎互不影響。
  但是三者對他的影響,卻是互相推進。
  異力攻城略地,推進了壹絲,其他兩者都會緊跟上來,香火攪亂壹絲,其他兩者也會立刻推進壹絲。
  那看似最容易解決的穢氣,只需要他全力驅逐,很快就能將其徹底驅逐出去體外,從九層高樓之中驅逐出去。
  然而,他根本沒辦法全力驅逐。
  三者互成犄角,他只要敢全力去解決其壹,其他兩個就會失控。
  他只有壹個選擇,壹口氣將三者的問題壹起解決掉。
  但目前來看,這應該需要很長壹段時間。
  九層高樓勾連慶雲,原本是時刻都在吸納慶雲之中的力量,不斷積累。
  第壹波毒香火,九層高樓吸納了很多。
  還有第二次,那毒香火甚至演化成了香火之光,數量雖然少,可是毒性更強,融合的速度更快,幾乎完全被九層高樓吞噬掉。
  壹連兩波打擊,如今的九層高樓裏,已經有好幾層,都隱隱散發著不祥之氣。
  這還是因為他當機立斷,以最高壹層坍塌過半,作為代價,帶著大部分的毒香火強行崩滅。
  兌皇坐在那裏,高樓內部,地磚之下,壹縷縷最純正的魔氣正在不斷滋生。
  以魔氣來跟那三者強行拉扯,與其僵持住,起碼不讓事情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壹縷縷電光,不斷的在高樓內部閃爍,神力、魔氣、穢氣、香火之氣、異力、邪氣,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混雜在這裏。
  這裏已經不復往日的金碧輝煌,光明耀眼,反而如同混亂的魔窟壹般。
  隱約之間,還能聽到哭喊聲,咒罵聲,各種混亂的意念糾纏。
  兌皇坐在那裏,氣色越來越差。
  片刻之後,壹個身穿朝服,頭戴烏紗帽,壹臉方正,濃眉大眼的家夥,面色肅穆行來,恭恭敬敬的行禮。
  “臣柳長空,拜見陛下。
  臣無能,竟讓那妖邪,潛入神都,大肆破壞。
  所幸陛下神威蓋世,手拿星辰,將那妖邪驚退。
  臣派人追擊良久,卻還是讓他妖邪逃遁,請陛下責罰。”
  兌皇露出壹絲笑容,揮了揮手。
  “妳起來吧,此事不怪妳,那妖邪著實兇猛,妳們的確都不是他對手。”
  “多謝陛下厚愛。”柳長空順勢站起身,站在壹側,低聲道:“陛下,那妖邪膽大妄為,綁走了壹位土地,要是有什麽事情,那土地會悄悄傳訊。”
  “如此甚好,妳全權處理吧,之前來的另外壹個妖邪是怎麽回事?”
  “陛下潛修,臣不敢叨擾。
  那另外壹個妖邪,乃是外來者,臣看他也有九階實力,便好言相勸。
  好在他深明大義,被臣所感召,願意為陛下效力。
  此次,那妖邪潛入進來,便是此人率先發現那妖邪的。
  除了此人之外,還有六人,都被臣感召,他們都願壹起,去誅殺妖邪和叛逆。
  此次出現在此處的外來者,足足十數人,全部都是九階。
  臣已經布置好,若能收服,便收服,若是不能,便將其斬殺。”
  “恩,做的不錯。”兌皇擡頭看了壹眼高樓,轉而繼續問道:“這些年,除了這裏的事,還有別的大事發生麽?”
  “並無什麽大事,壹切都非常安穩,臣時常代替陛下,去巡視天下,除了那些茍延殘喘的叛逆,並無什麽異常。”
  “是麽?”兌皇眉頭微蹙,盯著柳長空。
  “朕此次蘇醒之後,非但沒有察覺到力量積累的疊加,反而感覺到內裏空虛,根基虛浮。
  若非如此,此次也不會被那妖邪所趁,造成如此大的破壞。
  就連抵擋壹些神通所化的異力隕星,都頗為艱難。
  這是怎麽回事?”
  柳長空壹聽這話,連忙跪伏在地。
  “陛下息怒,臣為了陛下大業,兢兢業業,半點不敢疏忽。
  我大兌之內,平穩之極,便是那些妖邪叛逆,也都是東藏西躲,茍延殘喘不足為慮。
  除此之外,真的再無什麽問題了。
  臣,真的不知陛下為何會如此了。
  陛下,積累的力量,已經難以消化,化作慶雲,此事可非壹日之功啊。”
  兌皇盯著柳長空看了半晌,緩緩道。
  “妳起來吧,朕是相信妳的,這事應該跟妳沒關系,也跟這裏沒有關系。
  怕是外面出事了。
  那外來的妖邪,以壹頁書催動,喚來異力隕星。
  這異力隕星,便是我大兌曾經封印的壹個天災。
  他應當是將那災難化解了。
  可能他化解的災難,遠不止隕星之災。”
  “這……”柳長空大驚失色:“陛下,那妖邪找到了遺失的安史之書?”
  “應當如此。”
  “臣,立刻發動所有力量,盡力將那妖邪活捉!”
  “掌握他的蹤跡,妳們不是他對手,抓不住他的。”
  柳長空退走,兌皇站起身,壹步壹步的向著高樓內部走去。
  走著走著,他的身形便恍若進入鏡中,身形出現在地磚之下的倒影裏,向著倒影的深處走去。
  倒影之中,依然是壹座九層高樓,只不過這裏,魔氣森森,半點珠光寶氣都沒有。
  他走到壹根粗大的柱子前,柱子已經布滿了龜裂。
  隱約之間,還能看到柱子上,描繪著燃燒的白玉樓,仰天嘶吼的九尾妖狐等元素。
  柱子從上到下,很是詳細的描繪出妖妃之災的內容。
  兌皇伸出手輕輕觸摸這根最為粗大的柱子,卻見那本就布滿龜裂的柱子,驟然崩碎。
  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粗大的柱子,化作碎片,灑落壹地,崩碎成齏粉。
  而他環顧四周,除了還有幾根柱子是完好無損的,其他大部分地方,柱子都已經布滿了龜裂。
  整棟高樓,也已經搖搖欲墜。
  兌皇走到最中心的地方,這裏有壹塊黑色的石碑屹立。
  石碑之上,以古老的文字,書寫者壹個“地”字。
  石碑之上,遍布血痕,有些血痕,歷經不知多久的時間,也依然如同剛剛沾染的壹般。
  “地祇之源。”
  這塊石碑,是在數百年前,初代兌皇的陵寢崩塌,為其修繕陵寢的時候,在裂開的山腹之中發現的。
  當時的石碑旁邊,還有數座其他的石碑,記錄著壹些有關地祇之源的東西,只是天長日久,信息已經不全。
  只知道這是他們這個時代之前的壹個大時代的先輩遺留之物。
  那個時候,曾經是神祇的時代,神祇臨世,威壓天下。
  有先輩在那個時候,就想著,既然有神祇,那人為什麽不能也成為神祇。
  以神祇的力量,來對抗神祇的力量。
  這很合理。
  按照石碑的記載,他們歷經不知多少年的研究和探索,終於找到了其中壹種方法。
  地祇。
  敕封地祇,以人供奉地祇,來對抗神祇。
  只是後來,煉氣士勢大,出現的頂尖強者更多,掀翻了神祇的神壇。
  後來便是煉氣士的時代,煉氣便是正統,地祇之道,也壹直淪為旁門。
  直到大兌末期,兌皇發現了地祇之源的石碑。
  大兌整體力量孱弱,淪為四神朝之中最弱的存在。
  再加上天災人禍不斷,天才流逝等等壹系列問題。
  大兌的九階都沒有幾個了,僅僅頂尖強者的數量,便開始差了其他神朝壹個數量級。
  人家大震,雖然在苦寒之地,人口遠比大離和大乾少,可是大震尚武風氣極佳,平均力量可是比其他神朝都要強。
  修士數量和頂尖強者的數量雖然比不上其他,可這天下最強者序列,大震壹直有人在前三。
  大兌算什麽神朝,除了疆域算神朝,其他方方面面都差了壹個量級。
  這地祇之源的石碑,就讓兌皇看到了壹絲力挽狂瀾的希望。
  因為,大兌的疆域和人口,還沒有跌破神朝的範疇。
  有地祇之源的石碑,還有其他記錄著地祇之源相關的石碑作為指引,的確可以放手壹搏。
  時至今日,效果呈現出來了。
  起碼整體實力也好,頂尖強者也好,的確都遠超此前,而且是超出了壹個量級。
  便是他這個兌皇,在得到各種加持,施展全力的時候,也已經到了超越九階巔峰的狀態。
  他本想以兌皇之身,化作地祇,將大兌所有的災難,都壹口氣化解掉。
  如今,卻出現了這種情況。
  跟他想的不壹樣,跟記載之中的也不壹樣。
  他隱隱感覺到哪不對勁,卻也已經無法回頭。
  就在兌皇在九層高樓內,被自身的事情,弄的自顧不暇的時候。
  神國內的丁卯城,也開始出現了另外壹種異變。
  不少食香人,消失不見了。
  很快,他們就發現,那些食香人,出現在了現世的丁卯城裏。
  他們被神國吐了出去,因為他們都沾染了穢氣。
  壹大家子食香人回到了自己現世丁卯城的家裏,看著已經落滿了塵埃,荒廢已久的家,他們第壹件事,便是先搭建神龕,找到香爐,找到各種香。
  壹家人圍著方桌坐下,中間擺著壹個臟兮兮的小香爐,裏面插著壹支線香。
  裊裊輕煙升起,壹家之主伸長了脖子,用力壹吸,鼻孔都變大了壹圈。
  濃烈的煙氣被其吸入體內,霎時之間,便見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面色脹紅,仿佛要把自己的肺都給咳出來。
  眾人連忙扶著他,拍他的後背。
  可是其他人去吸線香的時候,卻無壹例外,全部難受的不行,不斷的咳嗽。
  往日裏那種飄飄欲仙,心滿意足的恍惚感,再也沒有出現。
  只是難受,異常的難受。
  壹個少年模樣的食香人,吸納香火,難受的鼻涕眼淚橫流,嘴巴裏都仿佛在冒火。
  少年看著自己的母親,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母親,我嘴巴好難受,很幹,我的肚子也很難受,壹直在響,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
  適時的,少年的肚子,開始咕咕作響,少年面色慘白,壹臉的驚恐,仿佛受到了莫大驚嚇。
  壹家人坐在這裏,年級最大的老人,看著少年咕咕叫的肚子,壹種非常久遠的回憶,開始浮上心頭。
  “這……好像是餓了?”
  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壹樣感覺到了,他的肚子也在咕咕作響。
  那種感覺,喚醒了他曾經的回憶,喚醒了他血脈裏的本能。
  他餓了。
  不是要去食香火,而是需要有什麽東西,能去填飽肚子。
  老人遵循著模糊的久遠回憶,在家中尋找。
  很快他就在壹間房裏,找到了在神國的家裏,沒有的東西。
  竈臺。
  柴火。
  鍋碗。
  他打開米缸面缸,裏面只有壹些早就化為灰燼的糧食。
  來到這裏之後,他感覺的更加清楚了,感覺到身體極不舒服。
  肺部仿佛有火在燒,肚子裏也仿佛有火在燒。
  嗓子幹疼幹疼的,然後他在院子裏的壹口水缸裏,捧起壹捧雨水,壹咬牙喝了下去。
  帶著壹點點異味的水,此刻仿若甘霖。
  他壹口喝下去,肚子裏的火便沒有那麽灼燒了,他咳嗽壹聲,便有壹口黑痰吐了出來,肺部也變得舒服了許多。
  然而那種饑餓的感覺,也隨之開始熊熊燃燒,燃燒他的血脈,點燃他的本能。
  吃那些東西的,不食香火的,盡是妖邪。
  可是當本能,開始肆虐,點燃他的本能之後,他腦海之中根深蒂固的觀念,便開始土崩瓦解。
  不到壹個時辰,老人便帶著家裏的人,全部離開了家,向著城外走去。
  他們的眼睛裏開始冒出綠光,那是被餓極了的狀態。
  什麽妖邪,什麽根深蒂固的觀念,什麽會被處死,什麽都無所謂了。
  人餓極的時候,妳告訴他,給妳壹頓飽飯,妳還是會死。
  那他被餓的失去理智,如同野獸,他只會記住飽飯這倆字。
  壹家子人如同瘋了壹樣的沖出的丁卯城。
  城外的荒野之中,曾經的良田裏,到處都是成熟的,未成熟的糧食、果樹、蔬菜植被。
  這些東西,此刻便如同雜草,成熟之後跌落在地裏,重新化作汙泥,如此往復循環。
  壹家人來到壹處麥田,大家都看著老人。
  老人回憶起小時候,他找到壹株成熟的麥子,剝掉那些麥粒,在掌心揉搓,而後輕輕吹走那些的碎屑,只留下麥粒,壹把塞進了自己的嘴巴裏。
  他有些笨拙的開始咀嚼,幾下之後,那壹絲麥香和壹絲甘甜浮現的瞬間,他便找回了自己的本能,用力的咀嚼,慢慢的咀嚼。
  當他咽下去第壹口有些幹硬的麥粒之後,壹種來源於血脈、肉身、腦海的滿足感,湧上心頭,精神都為之壹振。
  老人站在那裏,楞了好久,他有壹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好像,活了過來。
  他對著自己的家人招了招手,手把手的教他們,怎麽吃麥粒。
  那少年大口大口的咀嚼,瞪大著眼睛,震驚不已。
  這是他記事的幾十年來,第壹次這麽吃到東西。
  “慢慢嚼,越嚼越香,還有甜味。”
  “啥是甜味?”
  “妳慢慢嚼就知道了。”
  少年聽話,慢慢的咀嚼,然後他感覺到了,那種讓他全身都在歡呼的味道,就是甜味。
  那是刻入他血脈之中的本能信息。
  他知道,這就是甜味。
  他歡喜不已,不由自主的開始笑,像是被火燒的肚子,開始慢慢的好起來了,他全身都在發出愉悅的歡呼聲。
  他本能的咽下那些東西之後,也有壹種滿足感,由內而外的升騰而起。
  什麽妖邪不妖邪,會不會死,他已經不在意了。
  少年只有壹個念頭,這個東西,味道真好,肚子慢慢的不難受了,可太好了。
  壹家人吃了壹些之後,老人便趕忙叫停,讓他們都別吃了,不餓了就行。
  尤其是那少年,壓根沒有饑飽這種概念,只是在不停的吃,吃的肚子都微微鼓起了,還在吃。
  壹家人就躲在城外,也不敢回城了。
  然後慢慢的,出城的人開始越來越多。
  全部都是來城外尋找食物的。
  因為在城內,他們壹粒米都找不到了。
  他們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回去了。
  他們出城,本就是冒著巨大風險。
  按照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外面妖邪遍地,只有在神國之中,才能得到安全。
  可是來自於血脈,來自於本能的饑餓感,會慢慢的積累,慢慢的壓倒所有的其他東西。
  畏懼也好,未知也好,這些都遠不足以攔住那些快要被饑餓感折磨瘋的人。
  然而,他們出城之後,卻沒見到任何壹個妖邪。
  也沒有人來追他們,更沒有人以妖邪名義,來追殺他們,處決他們。
  丁卯城內的地祇也好,香火之道的修士也好,現在都麻了。
  若是只有幾個,幾十個,甚至幾百個,他們都可以立刻將其擊殺,殺雞儆猴。
  然而,消失在神國之中的食香人,越來越多,目前已經有三分之壹了。
  隨著時間流逝,可以預料的,會越來越多。
  他們怎麽殺?殺不了。
  他們只是在嘗試,能不能讓那些被穢氣汙染的食香人,再次恢復正常。
  然而,他們的實驗也好,研究也罷,目前都毫無作用。
  這些人才是他們香火之道的根基所在,他們統治食香人,卻不敢把食香人殺完。
  甚至這裏,屠殺食香人,乃是禁忌之中的禁忌。
  誰都不敢去隨便做這種事。
  便是在某地發現,哪個村落裏,還是沒有食香的人,那他們也不會直接將其屠戮。
  而是全部帶走,將他們變成食香人。
  余子清帶來的麻煩之中,這個才是直接掘了他們根基的超級大麻煩。
  入夜,丁卯城外,匯聚到壹起的人,都是曾經的食香人,按照他們不少人的理解。
  他們現在被打落神國,變成了食五谷雜糧的妖邪。
  可,他們也毫無辦法,不吃就得死。
  數十年如壹日的日子,今天終於出現了變化。
  在年紀大的人的指導下,開始在荒野裏搭建擋風遮雨的草屋。
  有人拿出了鐵鍋,用最簡單的辦法,水煮麥粒。
  時隔多年,裊裊炊煙,再次升起。
  篝火帶來的暖意,麥粥帶來的香氣,壹切都開始慢慢的變得鮮活了起來。
  年輕人匯聚在壹起,爭論什麽才是甜的,哪個最甜的問題。
  最初走出來的老人,入夜之後,吃下了滿滿壹大碗麥粥,心中忽有所感,招來了兒女子孫們。
  “我剛才忽然才想起了很多事,我要死了。
  我可能幾十年前,就應該死了,但是卻靠著香火,維持至今。
  如今,能飽餐壹頓,壽盡而終,我以為我會感覺到恐懼。
  但是饑餓之後,壹頓飽餐,有屋遮風避雨,我卻覺得,我活過來了。
  這種感覺,就跟我曾經壹樣,那種,活著的感覺。
  我死後,就把我埋在今天收割的那片田地裏吧。
  我想起了,我的阿爺告訴過我的話。
  我們吃糧食,吃蔬果,吃肉,都來自於大地,最後死後,便將身體歸還大地,這是最好的歸宿。
  那是我不懂,後來我也不懂,現在我懂了。”
  “死是什麽?”少年問了句。
  “妳以後會明白的,不會死,哪能明白什麽是活著。”老人含笑摸了摸孫子的腦袋,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的臉上依然帶著壹絲剛剛吃飽飯時的滿足感。
  少年不懂,他從記事開始,就是在食香火。
  今天才是真正開啟新世界大門的第壹天。
  在變成妖邪的忐忑之中,過了壹整天。
  他因為自己變成了妖邪而戰戰兢兢,又因為偷偷吃了壹個果子,嘗到了壹種比麥飯更甜,而且帶著點他不懂怎麽說的味道而暗藏欣喜。
  今夜,他也知道了,原來,再也醒不過來,便是死了。
  臨時的據點裏,多了些喧鬧,但不是那種浮於表面的喧鬧。
  更多了壹些歡聲笑語。
  那些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少年少女,圍在壹圈,壹個果子轉壹圈,壹人咬壹口。
  明明酸的不行,只有壹點點甜味的果子,卻讓他們歡喜不已。
  對於他們來說,變成了妖邪,似乎也不是那麽壞。
  遠處的壹座山坡上,夜間的迷霧,遮掩了這裏的壹切。
  說是要去甲子城的余子清,帶著人,蹲在山坡上,遙遙望著遠處的火光與炊煙。
  余子清看著那裏的壹切,壹種熟悉的鮮活氣息,清晰可見。
  再也不是那種死氣沈沈,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有人死了。”土地的語氣裏帶著壹絲焦急,他想要去,可是卻無能為力。
  “我知道。”
  “妳將他們汙染,讓他們淪為妖邪,他們會死的。”
  “我也知道。”
  “妳想害死他們麽?”
  “生老病死,本就是天地至理,縱然是修士,也會有壽數耗盡的壹天。
  妳應該看到了吧?
  看到那個老人臨死時的樣子了吧。
  妳覺得,他是願意渾渾噩噩,化作人不人鬼不鬼的食香人,每日只是食香,茍延殘喘。
  還是願意,回憶起曾經,吃飽飯的感覺,回憶起還活著的時候,正常的壽終正寢。
  人,從來都不應該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
  妳身為地祇,只要香火不斷,便會壽數綿長。
  可總有壹天,妳也會壽盡而終。
  若是真有那麽壹天,讓妳失去自我,失去妳在意的壹切,只是活著,妳願意麽?”
  土地沈默不語,顯然還是不認同余子清的壹部分話。
  “我只是帶妳來看看而已,妳自己親眼看到的,總比我說的要好。
  妳愛民如子,不願意看到封地裏的子民死亡。
  那妳來說說,這些被我這個妖邪汙染,也變成妖邪的人。
  按照朝廷律例,他們該不該死?”
  “這……”
  土地啞口無言,好半晌說不出來話。
  “放心吧,朝廷不會殺了他們的,也不敢殺了他們。
  諷刺就諷刺在這了,不是麽。
  我們走吧,去甲子城。
  我手癢了,要去宰幾個邪神止癢。”
  余子清帶著土地,再次來到丁卯城附近,卻沒人發現他們,證明土地的確沒有通風報信。
  余子清也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後續,也讓土地親眼看看。
  丁卯城中,那座高聳的九層高樓,變得斑駁殘破,最高層還坍塌了壹半,余子清心裏也大概有譜了。
  帶著人離去,余子清也絕了去跟反抗軍匯合的想法。
  他不能因為自己的想法,就冒著行蹤泄露的風險,去坑了那些人。
  正好打打遊擊,更適合他。
  去跟那些人匯合,他估計也做不了什麽決定,還不如自己來。
  壹路前行,余子清來到了甲寅城附近的癸醜城。
  土地壹言不發,早有預料,壹直說去甲子城,怕是那甲子城,很久都不會去了。
  親眼跟著余子清看到了很多東西,而且他也沒打算毀約,泄露行蹤。
  再者,泄露了行蹤估計也沒什麽用。
  以余子清上次展露出來的實力,地祇離開封地,在其眼中,便如雞仔壹般,隨手就可以捏死。
  除了兌皇,恐怕很難有人,可以在壹對壹的時候壓制他了。
  土地看著余子清拿出壹個被金屬包裹著,奇形怪狀的東西,帶著他壹起,進入了癸醜城的神國。
  進入了別人的神國,本就虛弱的土地,立刻變得更加虛弱,愈發不適。
  他能堅持這麽久,還是因為他的封地裏,應該壹直有人時不時的去敬香,維持著他的根基。
  但是進入這個神國之後,土地便察覺到這裏的氣息,讓他感覺很不舒服。
  余子清收起了祠堂,帶著土地懸在高空,隨著雲朵慢慢的飄了過去。
  然後,從來沒去過其他神國的土地,開了眼界。
  食香人如同牲口,最低廉的敬香工具,食香人之中的權貴,甚至會搜刮掉那些食香人最後壹口口糧,從來不管他們是不是會死。
  不,這裏沒有餓死這個概念,只有壽盡而終。
  只是看了壹天,就見到好幾個人,因為壽盡而終,被人打死,神魂都納入到廟宇裏消失不見。
  而那些衙役的口中,這叫升天。
  積累的功業足夠多了,壽盡而終,便可以升天入廟宇,真正的開始享福了。
  “妳們地祇,有這本事麽?升天?我懂得不多,妳來給我解釋壹下唄。”
  余子清看著土地求教。
  土地面黑如炭,咬牙切齒。
  “他們怎麽敢,怎麽敢啊!”
  “吃人的邪神,我要掀翻他們,有問題麽?”
  土地沈默良久,還在掙紮。
  “若是上報朝廷,朝廷會……”
  “哈,這話妳信麽?”
  聽著余子清的笑聲,土地仿佛被打斷了脊梁骨,腰身都變得佝僂。
  他閉上眼睛,再也壹言不發。
  余子清笑了笑。
  從雲層之中緩緩墜落。
  尚在半空,便見壹個個穢氣桶打開,滾滾穢氣傾瀉而下。
  而後便有壹柱香火,飄飄蕩蕩,落入到那五層高樓之中。
  “我,曠世妖邪卿子玉,特來助爾等回到人間。”
  余子清壹聲暴喝,伴隨著穢氣墜落,余子清服下壹顆魔丹,當場入魔,狂笑著砸進了縣城隍的廟宇裏。
  雙肩壹抖,勁力湧現,只是壹個接觸,便將兩個小地祇的金身震碎。
  他壹手抱著壹個穢氣桶,滾滾穢氣在廟宇之中噴湧而出,汙染目之所及的壹切。
  眼看有人破開穢氣而來,余子清立刻欺身而上,壹拳轟出,身形壹晃,反手握著銷魂刀,刀身化作壹片殘影。
  每壹刀,都有壹部分神魂被其吞噬掉。
  壹炷香之後,余子清走出廟宇,壹點血色火焰飛出,將整個廟宇點燃。
  銷魂刀上噴出的幽藍色光刃,已經足有壹尺多長。
  轟塌了廟宇,將其點燃之後,余子清轉身就走,根本不在此地多停留。
  穢氣在整個城池滾滾而過了壹遍,余子清便召喚穢氣桶,將穢氣全部收回,帶著穢氣桶離去。
  余子清壹日壹小城,壹個壹個的推進過去。
  那些土地、山神、河神、縣城隍,在余子清穢氣開路,香火下毒的套路下,再加上大鬼在壹旁輔助,沒有壹個能扛過壹日的。
  這些地祇最大的缺點,此刻就體現出來了。
  強者多麽?多。
  九階地祇都有兩位數,但是沒毛用,除了極個別特殊的地祇之外。
  其他的地祇,在封地裏超神,離開封地就是廢物。
  而那些追在余子清身後,被遛風箏的強者,十幾天過去了,卻還沒有人追上余子清。
  余子清壹直在去甲子城的路上,但是到現在還沒趕到甲子城。
  跟余子清想的壹樣,余子清管殺不管埋,把人拉回人間就不管了,大兌的人,反而不會去做什麽。
  那些人都是地祇的根基,他們敢作威作福,敢搜刮最後壹口口糧,但是真不敢自毀根基。
  因為那不僅僅是他們的根基,還是兌皇的根基。
  死了點地祇,那都是小問題。
  時間流逝,反抗軍的據點內,之前四散開來的人,也都匯聚到壹起。
  丙八九也帶回來了最新的消息。
  丁卯城的神國被打破,府城隍隕落,兌皇根基受損。
  不少食香人,恢復了正常,因為被穢氣汙染。
  最近這些天,十幾個城池的地祇隕落,都被人強殺,廟宇都被焚毀。
  他們看到了反抗成功的曙光,然而,他們在這個世界,找不到穢氣。
  外面來的那幾位強者,壹個個眉頭緊皺,神情有些古怪。
  穢氣……
  他們當然知道穢氣哪來的。
  也知道這個東西,的確有些危險,而且對修士無用。
  只是錦嵐山的壹個餓鬼,天生有伴生法寶,可以吞噬穢氣。
  這事是雙贏的好事。
  只是沒想到,那無用而且很危險的穢氣,到了這裏,卻有如此大用。
  “這肯定是錦嵐山的卿子玉幹的,只有他們,才會有這麽多穢氣,能利用穢氣。”有人告訴了反抗軍這個消息。
  “我們得去收復那些沒有地祇的城池,接收那些已經恢復的平民。”
  “我們去幫忙。”
  數日之後,荒野裏,壹座神國的外圍,丙八九按照消息,找到了舉這個祠堂的余子清。
  “乙三二大人。”
  余子清謹慎的先驗證了壹下身份,確認了的確是丙八九之後,才問道。
  “妳怎麽找到我的?”
  “我們找到了大人留下的消息,我特地來問問,大人要我們如何配合?”
  “先從鄉鎮小城開始,絞殺那些邪神,斷了他們的根基,然後最後再去丁卯城,宰了兌皇。
  妳們不用管我,處理好後續就行。”
  “這……”丙八九有些震驚:“殺兌皇?這不是謀朝篡位麽?”
  “我都成妖邪了,謀朝篡位,誅殺兌皇,又有什麽問題?”
  “這……”
  “實話告訴妳們,兌皇不但走了邪神之路,而且已經步入魔道,無可救藥了,我是肯定不會允許,如此大兌回歸。”
  拋開其他的不談,只是想想若是大兌回歸,自己家門口,堆著壹堆不幹人事的邪神,余子清就覺得倒胃口。
  為了自己的胃口,為了錦嵐山的安全,這些邪神也都得死。
  後面大兌回不回歸的,那就再說。
  反正先把這些邪神宰了,總是沒毛病的。
  “那就先按大人所說的辦吧。”丙八九匆匆離去,讓反抗軍,跟在後面收拾爛攤子。
  ……
  丁卯城,九層高樓的倒影裏。
  兌皇站在這裏良久,看著搖搖欲墜的九層高樓,他沈吟良久之後,攤開雙臂,身形緩緩的飄了起來。
  霎時之間,倒影裏的九層高樓,那壹磚壹瓦,壹梁壹柱,所代表的的壹個個災難,便化作流光,沒入他的體內。
  而那座地祇之源的石碑上的血痕,此刻,也開始散發出刺目的血光。
  地祇之源的石碑上,那個古老的“地”字,壹縷縷古怪的氣韻浮現。
  恍惚之間,仿若有古之聖賢傳道。
  “地祇者,趨吉避禍,承人之大願,保風調雨順,絕天災地禍……”
  然而,隨著倒影九層高樓化作流光,不斷的沒入兌皇體內。
  石碑之上的古之聖賢傳道之音,便慢慢的,從宏偉浩大,便的越來越小,而且卡頓極多。
  等到倒影九層高樓全部沒入其體內,古之聖賢的傳道之音,便徹底消散。
  那個“地”字之上,壹縷純正的魔氣,化作壹縷縷黑血滑落了下來。
  壹個新的聲音出現了。
  “地魔者,災禍也,承災難之基,自災劫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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