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變異怪

　　暮色籠罩大地，上弦月掛在高空。
　　月光下的馬裏波被分成迥異的兩半，壹半位於高聳的城墻內，壹棟棟精致的建築燈火通明，酒館中熱鬧喧囂，大街上士兵往來巡邏。
　　壹半位於城墻之外，倒塌的房屋墻壁、殘破開裂的地面野草蔓生，流浪漢、乞丐留下的生活垃圾，臟餿床被隨處可見，到處都是隕石轟擊地面般駭人的大坑，黑暗的角落不時響起狼和野狗的嚎叫，昆蟲在灌木和稀稀拉拉的楊樹間交鳴。
　　更為恐怖的是壹道橫跨百米的溝壑將整座舊城區分解得支離破碎。連月光也無法照出它的細節，宛如壹條安靜蟄伏在黑暗中的巨蟒。
　　噗嗤噗嗤。
　　壹道接壹道黑影從溝壑間壹躍而過，落地無聲宛如跳過山溝的羚羊，披風吸收月光，黑如夜色。
　　身形鬼魅，眨眼不見蹤影。
　　嗡嗡……
　　他們在裂縫西南方壹片紅得嬌艷的月季邊發現了壹條黑布隆冬的入口。
　　“舊城區第十三處下水道。”
　　羅伊和同伴們交換了壹個眼神。
　　不約而同五指勾勒。
　　金黃和漆黑的法盾覆蓋住輕薄的皮甲。
　　咕嚕咕嚕。
　　貓魔藥下肚，
　　瞳孔擴張，輕易地穿透夜色，視黑夜如白天。
　　羅伊打頭踩著那嘎吱嘎吱的陳舊木梯往下。
　　不過兩秒之後平穩落地，壹對銀灰色的瞳孔閃爍幽光，照出壹副漆黑而古老的甬道，側壁坑坑窪窪，掛著藤蔓雜草，生長著濕滑的苔蘚。
　　舊城區荒廢多年，但地下連通馬裏波城區的下水道，接受城區裏的生活垃圾、汙水。
　　因而陰暗，潮濕，散發濃烈的異味。
　　……
　　甬道兩側通向未知的黑暗，送來腐敗惡臭發酵的空氣。
　　管道中央溝渠裏流淌著壹條烏黑粘稠的河，混雜各色垃圾——腐敗的食物殘渣、排泄物，以及千奇百怪的漂浮物：靴子，破衣服、小動物的骨骼。
　　凱亞恩和心不甘情不願的特莉絲被安排守在入口處，防止發生意外狀況。
　　十壹名獵魔人和珊瑚、卡爾克斯坦走在通道兩側，謹慎、腳步輕柔，竭力保持安靜。
　　羅伊像狩獵的貓壹樣半蹲著身體，心念壹動，獵魔人感官開啟。
　　半空中浮現出壹條條縱橫交錯、又光華四射的綢帶。
　　代表著老鼠、蜥蜴、毒蛇、蟑螂……小動物和昆蟲的足跡氣息。
　　但很可惜，沒有任何壹條與獵魔人、術士相關。
　　他沒有氣餒，四大宗師都是隱蔽的行家，幹凈利落消除痕跡不過是家常便飯。
　　於是按照那張下水道結構圖的指示，向著下水道中央，空間最大的區域進發。
　　壹刻鐘的行進，漆黑的甬道不時出現分岔的支路，但獵魔人沒有兵分幾路行動，這在陌生的地盤上屬於送死的行徑。
　　沿途風平浪靜得異乎尋常。
　　別說是下水道裏經常出沒的水鬼、食屍鬼……稍微大壹點老鼠都少得可憐，陰暗生態之中的植物草藥倒是隨處可見，茂盛茁壯。
　　“啪嗒！”
　　左邊隊伍最前方的奧克斯突然停下腳步，控制住脖子間輕顫的蛇派吊墜，沖著眾人做了個止步的手勢。
　　蹲下身體，左手離地不足兩尺，手指迅速勾勒了個阿爾德的手勢。
　　風起。
　　地面的灰塵和爛泥被吹開，豁然露出壹副圓形的法陣，袖珍、小巧，有若圓盤。
　　其中刻畫著幾個上古語字符，隱約排列成放射火焰狀，只是看上壹眼都讓人感到壹絲灼熱。
　　“火焰符文……最簡單的魔法陷阱。”人群中的卡爾克斯坦瞥了壹眼，壓抑著聲音解釋了壹句……
　　“這麽說咱們來對了地方！”
　　羅伊壓抑著語氣中的興奮，眼中射出激動之色。
　　“普通人，包括大多數獵魔人可沒本事制造魔法陷阱……只有可能是伊達蘭或者阿爾祖的手筆。”瑟瑞特神色凝重地打量壹眾兄弟，“接下來務必多加小心了。如果事情不對，別吝嗇傳送水晶！”
　　前路黑暗隱藏著未知的兇險，不到十分鐘的路程，眾人壹共發現了超過三十處機關。
　　不止是火焰、爆炸、冰霜、迷魂的魔法陷阱，還包括利用普通材料制造的觸發式機關、鋼夾陷阱……
　　幸而隊伍中既有奧克斯、瑟瑞特這種精通各色陷阱的獵魔人，也有珊瑚、卡爾克斯坦兩位魔法領域的專家。
　　他們總能以最精妙的辦法避開機關，讓它們不聲不響保持原狀，壹路隱蔽而迅速地推進。
　　沿途溝渠之中，排泄物開始增多，既有尚未消化完畢的老鼠、蛇，也有牛羊、豬，等大型家畜骸骨。
　　下水道裏太可能出現這些東西，所以是誰帶進來的？
　　眾人的腳步越發謹慎。
　　接近第三十個拐角的通道前。
　　兩名隊伍前方獵魔人不約而同止步，控制住脖子間輕顫的吊墜，收斂呼吸，大家隨之保持安靜。
　　目光投向前方。
　　微黯視覺裏出現異常情況。
　　拐角處的墻面投影出壹道站立的人形。
　　後背，雙腿、雙手的線條清晰可見。
　　然而它太過於強壯，高度接近三米，快要頂到下水道的天花板，略微佝僂的背脊形成壹個健美的倒三角，各處肌肉誇張到似乎隨時都會爆炸。
　　它沒有脖子，尖尖的腦袋直接接在背上，向前彎曲，形成壹個錐形的投影。
　　讓人聯想到放大了百倍的老鼠頭，從墻上的投影變化可以看出，它頎長的吻部壹開壹合，嘴角邊壹縷縷鋼針般的胡須壹抖壹抖。
　　壹雙臂爪正摟著什麽東西大啃特啃。
　　卡茲卡茲。
　　帶著壹陣接壹陣，微不可察，仔細聽，卻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
　　獵魔人們臉色變得很是精彩。
　　光從那道詭異的投影來看，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玩意兒是個啥魔物？
　　與食屍鬼，水鬼、蝠翼魔差距都很明顯。
　　但這次，他們沒辦法再取巧地繞開。
　　……
　　眾人蹲下身體貼著墻壁徐徐朝那邊行進。
　　量販的無聲披風加上雙重法印，完美地遮掩住體味兒和腳步。
　　人形生物徹底展現在眾人面前，活脫脫的壹只鼠人，彪形大漢的身軀不著寸縷，皮膚上覆蓋著壹層又黑又厚的鬃毛。
　　身後壹根黑蛇般的尾巴壹圈圈纏繞著自家左腿，縮緊又松開。
　　兩只前爪的八根指甲好似八把寒光閃爍的匕首，流淌著黑血，插進壹頭死去多時，腐爛發黑的山羊身體之中，將它摟在懷中。
　　猩紅的眸子充滿貪婪和狡黠。
　　血盆大口開合間，壹排鋸子般參差不齊的鋒利鋸齒輕輕壹撕，便從山羊身上撕下壹塊腐爛的帶毛肉。
　　壹邊咀嚼，壹邊伸出長滿倒刺的舌頭舔舐清理身上被血肉汙染的鬃毛。
　　……
　　羅伊朝身後眾人看了壹眼，隨手從虛空中抓出了手弩，不加瞄準就扣動扳機。
　　嗖——
　　弓弦嗡鳴。
　　箭矢撕裂下水道的汙濁空氣，劃出壹道銀光閃爍的直線。
　　箭矢及身的壹瞬間，鼠人滿身鬃毛根根倒立。
　　好似變成壹頭短毛刺猬！
　　“啪！”
　　尾鞭電光火石地壹抽，速度太快，以至於在半空中勾勒出壹連串殘影。
　　啪！
　　無往不利的弩箭居然被它壹尾巴拍飛！
　　半截斷尾落地。
　　它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
　　壹片危險的血光從尾巴與箭矢交接處噴湧而出，瞬間將這頭強壯得幾乎占據整個下水道的鼠人裹成血繭！
　　墻上倒映出壹道持劍而立的身影。
　　劍刃破空，連續數道沈悶入肉聲。
　　漫天血光和劍光、符文交相輝映。
　　嘩啦啦。
　　壹大片熱氣騰騰的血肉落地。
　　腦袋，胸膛、腹部……
　　兼具力量與靈敏的變異之軀，尚未展現威力，便被長劍斬做成數段。
　　醜陋的鼠頭滾到羅伊腳下，臉上凝固著兇狠的表情。
　　擊殺鼠人（改造），經驗值+700，獵魔人Lv13（17400/14500）
　　……
　　“呼……”羅伊呼了口氣，甩去劍尖上的鮮血。
　　蹲下身體，熟練地戴上壹副皮手套，往那堆血淋淋的屍塊中攪了攪，掌心很快多出壹枚橢圓狀的大型紅色突變誘發物。
　　以及壹塊長條狀的金屬牌。
　　它深深鑲嵌在鼠人的背部血肉裏，表面刻著壹行意味不明的文字——UL Ex IX 0008。
　　“8號……”雷索從儲物戒指中掏出另壹枚長條狀金屬牌，“當初咱們在阿梅爾山，海恩·卡維赫裏發現的多足怪蟲是22號，字母相同。”
　　“這些改造生物屬於壹個系列。”傑洛特點頭，“如無意外，創造者是阿爾祖或者伊達蘭，變異和生物改造領域的專家！”
　　“大師級的血肉改造產物，卻又不是單純的血肉拼接，身上發生的反應似乎跟獵魔人突變有些類似，沒準這小可愛的本體真是壹只老鼠。”卡爾克斯坦舉起鼠人毛絨絨大腦袋端摩挲它鋸子似的大黃牙，隨手從空氣中抓出壹枚鑷子和幾枚試管，取走了幾份體液，胡須、和身體組織。
　　柯恩閃爍著三色光澤的瞳孔凝視著鼠人身後，仍然深不見底的甬道，漆黑、惡臭撲鼻，帶著壹種詭異的神秘。
　　好似無底深淵，不禁繃緊了身體。
　　“夥計們，我有預感這才剛開始，還有更多惡心的殘次品。”艾斯卡爾說。
　　“殺了這頭寵物。”珊瑚攏了攏腦後蓬松的紅發，俏臉浮現擔憂，“阿爾祖大概已經發現了咱們的入侵！布下天羅地網。”
　　“誰收拾誰還不壹定呢。”蘭伯特嘴角咧開譏諷的弧度。
　　……
　　艾斯卡爾的烏鴉嘴生效，經過壹條布滿管道的分岔路口的時候。
　　鋪天蓋地的變異生物從黑暗的剪影湧出。
　　“砰！”
　　壹道熾熱的劍光在昏暗的下水道裏跳躍。
　　與之相對的是壹條粗大的尾巴，覆蓋著墨綠色方形鱗片，帶著鋼刀刮骨般的勁風，與鋼劍狠狠壹碰。
　　鮮血噴濺！
　　尾巴被利劍切開了壹角，然而其上巨大的力量將鋼劍擊退。
　　緊接著壹頭人立而起，高度超過兩米，頂著個扁長腦袋的怪物，發出雷鳴般的咆哮，向著鋼劍揮來的方向撲去。
　　瘋狂貼地左右擺動的尾巴將溝渠攪成壹團糟！
　　身前壹雙黝黑彎鉤似的爪子打橫壹揮。
　　砰！
　　金鐵交擊聲，劍刃與角質的利爪連續摩擦，汗水血花，漫天飄飛。
　　爆發的火光照亮了陰暗的下水道。
　　以及光頭大漢冰冷的臉。
　　左手飛快地勾勒出淡藍色法印！
　　往地面壹按！
　　魔力湧出符咒。
　　轟擊。
　　鱷魚人被阿爾德推得身不由己向後壹個踉蹌。
　　嗒嗒！
　　臟水四濺。
　　雷索大步前踏，雙手高舉鋼劍對準鱷魚人胸腹由上至下壹劈。
　　“嘩啦——”
　　白生生的腹部破開了壹道傾斜的豁口，鮮血橫流。
　　但它似乎毫無痛覺，身形只是略壹搖晃，立刻瞪著冷血動物、捕食者，特有的鼓脹凸出的琥珀色瞳孔，又揮動臂爪和覆蓋角質的“鋼鐵”尾巴與獵魔人連續交手。
　　砰砰！
　　下水道裏刮起駭人強烈的勁風。
　　兩道身影纏做壹團！
　　轉動，碰撞！
　　火花，氣爆聲，連綿不絕。
　　鋼劍被它的覆蓋堅硬角質身體擋了三下。
　　第四下。
　　光頭大漢突然足趾扣地，壹躍而起，猿猴般靈敏地跳過它掃過地面的鋼鐵尾巴。
　　輕盈落地。
　　長劍連續戳刺。
　　第壹下，刺中它防護最為薄弱的鼻子。
　　第二下，刺中它凸出的左眼，並且勢如破竹地刺入它貧瘠的腦髓。
　　漆黑的下水道，兩道龐大的身影相對而立。
　　安靜片刻。
　　噗通！
　　鱷魚人迎面重重倒地，灰塵和汙水彌漫於半空，尾巴出於神經反應勉強貼地掃動兩下，徹底平靜。
　　“轟隆！”
　　光頭大漢所在通道另壹個拐角忽而亮起刺目的火光。
　　獅鷲派的柯恩雙手令人眼花繚亂地揮動，壹枚赤紅色的倒三角在兩掌之間懸浮。
　　熾烈的火焰呼嘯而出，在他胸前形成壹個錐形烈焰區域。
　　壹頭形狀極不規則，不停變幻蠕動，好似壹堆爛泥中長了兩粒芝麻的怪物，在火焰燒烤之中，散發出壹股撲鼻屎尿的惡臭，委頓在地，迅速融化作壹團烏黑的腐蝕性液體。
　　……
　　另壹側甬道，貓學派的兩人包圍著壹頭被剝掉皮膚，後背長滿尖銳骨刺怪物。
　　類似血棘屍魔，卻擁有蝠翼魔般反弓形的雙腿，變態跳躍力。
　　不停發出刺穿耳膜的尖叫，在狹窄的通道裏上躥下跳。
　　卻被壹前壹後的兩道身影困在劍網之中，皮膚寸寸龜裂被血色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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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狼學派的四人臉現烏黑血管，圍攻著壹頭長著尖牙利爪，背著龜殼似堅硬角質的變異巖石巨魔。
　　踩著靈活的步伐，法印、劍術，配合無間。
　　巨魔憤怒的咆哮越來越低，漸漸變得絕望。
　　……
　　珊瑚、卡爾克斯坦被獵魔人們保護在中央，承擔著輔助和補漏的責任。
　　渾身浮泛著耀眼的魔法靈光，雙手勾勒，見縫插針地運用法術幹擾、定住與眾人交手的各色魔怪。
　　……
　　至於羅伊表情冷峻地行走在屍山血海之中。
　　腳下躺滿了壹地屍體，奇形怪狀的拼湊魔物、突變異怪。
　　或是死於黑箭爆頭，或是被血光纏身刺穿要害，被血氣斬劈成兩半，被黑色龍形撞得粉身碎骨……沒有任何壹頭改造生物是他壹合之敵。
　　他左手扣弩，右手拖著劍。
　　大步流星。
　　血水順著劍尖滑落。
　　身周血色凝成火焰，靜靜燃燒。
　　身形毫不停頓地穿過骯臟又邪穢的黑暗甬道。
　　來到盡頭壹堵青苔和藤蔓的墻壁前。
　　五指勾勒漆黑的柯蘭普法印。
　　幻象驅散。
　　壹道慘白的電光迎面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