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帶我走

　　寒冷的夜風拂過壹片銀杏林。枝葉顫抖，嘩嘩作響，寧靜地月光在斑駁的地面舞動。
　　壹堆熊熊燃燒的篝火邊，壹男壹女相對而坐。
　　女的紫羅蘭色的眼眸凝視著夜空，語氣中感情充沛，“他們說的那個變種人，叫做柯恩……羅伊大師也是壹位獵魔人，聽說過他嗎？”
　　“略有耳聞……”羅伊將兜帽裏的歌爾芬掏出來，放在懷裏，揉了揉它的軟乎乎的肚子。
　　它開始調皮地打滾，把獵魔人的手指當做逗貓棒撥弄。
　　女人見狀表情不禁更為放松。
　　“他來自巨龍山腳下，靠海的壹處懸崖，是壹位畢業於凱爾·塞壬的獅鷲學派獵魔人。”
　　與剛才驚慌失措的表情截然不同，此刻女人的神態溫柔，月光反射出她多情的面容。
　　“等等……伊格賽娜女士去獅鷲學院參觀過？妳找得到那兒嗎？”
　　“柯恩帶我去城堡轉過壹圈，但我感覺他的老師凱爾達不太喜歡我，不想讓我在那裏待太久？”她說，“至於那座堡壘，差不多相當於廢墟——柯恩告訴我，許多年前，城堡的大部分建築物都被壹次巨大的雪崩給沖毀了。”
　　“柯恩和他的老師……凱爾達仍然住在碩果僅存的幾間破房子裏……”
　　羅伊頷首，腦子裏閃過這位獅鷲派同僚柯恩的零星信息，他只記得，這家夥在未來會指導希裏壹段時間的劍術。
　　至於凱爾達，獅鷲學派現任的大宗師，他久聞其名。
　　有必要獲取更多信息，以便於拉攏大計。
　　“咳咳、女士，我沒有任何惡意，不久以後我可能要到凱爾塞壬來壹次友好的拜訪，我想了解更多獅鷲派獵魔人的信息……比如妳和柯恩之間是情侶關系？”
　　從觀測到的結果看。
　　這位年輕女人，二十歲，身體素質普普通通，不過勝在身材高挑，五官清秀，皮膚不像別的村婦那麽粗糙，算是壹個典型的農家美人。
　　就是胸脯平平無奇。
　　她默不作聲微微低下頭，片刻後。
　　“嗯”了壹聲。
　　“我和柯恩認識了壹年多。”
　　羅伊暗自點頭。
　　這麽說，那家夥豈不是欠了我壹個人情！
　　“聽剛才這兩個混蛋講，妳們村子極不待見獵魔人。妳又怎麽和柯恩搭上聯系？”羅伊頓了頓，“當然，妳不願意說，沒關系。但若不介意，越詳細越好。”
　　“我……”女人把手湊到火堆前烘了烘，臉上浮現出壹抹含羞帶怯的紅暈，轉過頭看了壹眼不遠處躺在野地裏的兩個男人。
　　他倆已經結束激烈的戰鬥。
　　正滿身大漢躺做壹堆兒。
　　此起彼伏打起了呼嚕。
　　“大師，不用管亨利爾和寇德這兩個雜碎，萬壹會吵醒他們——”
　　羅伊眼神復雜地掃了眼兩個酣睡的男人。
　　“抱歉……我也沒想到他們速度如此之快，持續時間這麽短。估計需要看看醫生。但沒關系，壹小時以內，他們醒不過來。妳繼續。”
　　“我以前也認為獵魔人都是怪物、劊子手、強盜和變態。因為村子裏的長輩都是這麽說的——”
　　女人回憶著描述道，
　　“獵魔人躲在大雪山裏面，和多毛又強壯的雪怪、兇殘的狼群為伍，茹毛飲血，搶劫殺死過路的旅人，最可惡的是，他們喜歡偷偷溜進村子裏，帶走別人家的小孩子，甚至繈褓裏的嬰兒。”
　　羅伊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這他麽哪兒是獵魔人，這分明是小魔怪和“畜生”。
　　為獵魔人改善名聲的路還任重道遠，尤其是這種鄉下，不毛之地。
　　“妳們村子裏難道從沒聘請獵魔人幫忙過？”
　　“我們村建立不到二十年，很多村民對獵魔人的印象都只基於傳聞。”女人搖頭，續道，“直到去年的夏天，我在村子東面，探戈河邊洗衣服，水裏面突然蹦出來壹個滑溜溜的恐怖怪物，壹把抓住我的腳踝把我扯進了水裏。”
　　“水鬼！”羅伊說。
　　“沒錯，就是這玩意兒！我聽村裏面老人說過……它把人拽到水裏面，如果被帶走的是男性，就會被它們殺死吃掉。”
　　“如果是女性……”伊格賽娜深吸壹口氣，臉上閃過壹絲心悸，陰郁地低聲說。“抓回巢穴，綁起來為它們繁衍後代，生水鬼崽子！”
　　“胡編亂造！”羅伊翻了個白眼，“人類女人怎麽和母水鬼搶男性，那幾個老頭壓根不知道生殖隔離為何物！”
　　他現在既害怕又期待對方說出更多的虎狼之詞。
　　“我永遠忘不了那壹天，他突然出現，手掌心裏鉆出火焰，變魔術壹樣把水鬼點燃，活活燒死。”女人搖頭，眼中閃過壹絲欽慕，語氣溫柔，毫無半分之前的潑辣，“他把壹個可憐又愚昧的女人救了出來。”
　　“我渾身濕透了，肚子裏喝了不少水，又冷又怕地躺在鵝卵石上，就像個植物人。柯恩繼續無私地幫助我……”伊格賽娜說，“我被他抱到了樹林裏，他生起壹堆篝火讓我烘幹了衣服取暖，還餵我喝了壹玻璃管的綠色液體，我後來知道那是防感冒的藥劑。他可真貼心！”
　　“我當時嚇壞了，我以為他會傷害我……我壹直低著頭，借著眼角余光打量他——”伊格賽娜語氣溫柔似水，壹副少女思春的情態，“他身材高大，有壹頭濃密的黑發，留著黑色的短胡子，充滿男子漢氣概。臉上有壹些小痘疤，像是天花痊愈後留下來的……”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分好幾種顏色，白、黃、綠……”
　　羅伊臉色轉為凝重。
　　根據他兩次青草試煉的經驗。
　　變異過程越艱難，虹膜顏色越復雜。
　　他兩種顏色已經累得半死不活。
　　柯恩勢必比他受過更多的折磨。
　　“我以為他會說點什麽，”女人續道，“可等我恢復了行動能力，他就這麽壹聲不響地離開了。沒提出任何要求……”
　　“直到我回到家中思前想後……我越來越覺得曾經的聽過的故事，荒謬得難以置信。”女人語氣壹沈，“獵魔人壓根就不是村子裏老人形容的那樣，壞得腳底流膿。”
　　“柯恩就像壹位騎士壹樣，英勇無私地拯救了我……”
　　“恭喜妳，看破了世間的假象。”羅伊點頭，“獅鷲派的獵魔人信奉騎士精神，樂於向旁人伸出援手，且不求回報。”
　　說實話，所有獵魔人學派之中，他最欣賞的就是獅鷲派和蛇派。
　　前者作風正派、對待同胞親如手足，後者為振興學院甘願舍命壹搏！
　　別的學派，哪怕狼派要麽缺少了壹個目標，要麽缺乏凝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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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連句感謝的話都沒來得及說。”伊格賽娜續道，“這事我誰也沒告訴。隔天，我不由自主地回到探戈河附近，和他照顧我的那片樹林裏。”
　　“然後第二天，第三天……”她垂下頭喃喃自語，“我就像魔怔壹般，壹有空就回去。”
　　她回憶道，
　　“直到三個月後，我終於如願以償。”
　　“我又在河邊見到了他，我主動上去跟他打了招呼。”
　　“柯恩像個大男孩兒壹樣，露出了羞澀又僵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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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為他著迷……他身上雜糅的氣質，他沈穩的聲音和眼神、溫暖的大手、有力的心跳。”女人笑顏如花，“我和他墜入了愛河。”
　　“我們每半個月，就會在老地方幽會壹次。無話不談，分享生活裏的所有細節。”
　　“享受彼此年輕的身體。”
　　羅伊突然把歌爾芬捧到臉上深吸了壹口氣。
　　奇怪的癥狀瞬間緩解。
　　“可我受夠了，每回都只能偷偷摸摸，不讓外人知曉！否則村子裏的人，包括我的父親都會罵我蕩婦，打我，甚至殺死我！”女人眼中閃過堅定的光芒，捏緊粉拳，坐直身體，“我決定徹底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要存夠壹筆錢，和柯恩壹起到城裏面定居！”
　　“朗·愛塞特或者龐德·維尼斯……大城市天南地北的人都有，人民也不像鄉下這麽迷信、愚昧無知。”
　　“他們不會歧視獵魔人。”
　　“那妳需要很大壹筆錢。”羅伊說。
　　她提到的兩個國家分別是柯維爾和波維斯的冬季首都和夏季首都。
　　繁榮程度在整個世界都位於前列。
　　“妳這麽偷家裏木炭來賣，也許得好幾年才能存夠。而且，這件事妳告訴柯恩了嗎？妳確定他願意跟妳壹起搬家？”
　　“我……”女人猶豫了壹下，“我打算再存點錢，到時候給他壹個驚喜。不過現在看起來……”
　　紫羅蘭色的目光轉向地上兩個酣睡的男人。
　　“羅伊大師，您，您打算怎麽處置他們？”
　　獵魔人又把貓塞進了兜帽裏，重新戴上墨鏡，該了解的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妳有什麽好的建議……”
　　他豁然起身，把手放到脖子間比了個抹喉的手勢，異色瞳孔露出冷光。
　　“既然妳是柯恩的女人，也算是獵魔人朋友，要不要我幫妳壹勞永逸鏟除兩個敗類？！反正，他們倆臨死前，各種花樣也享受夠了。”
　　“別！讓他們就這麽躺著吧！”女人雙手攥在下擺前，緊張地捏成壹團，朝著兩個男人啐了壹口。“讓他們醒來後牢牢記住自己幹過的醜事！”
　　“然後……羅伊大師，我、我有個請求。”女人聲音先是支支吾吾，接著變得堅定，“您最開始說要去凱爾·塞壬……我想壹起走，我知道要塞的入口在那兒！”
　　羅伊陷入遲疑。
　　讓我帶壹個鄉下女人私奔，還是別人的女人。
　　為什麽帶這個拖油瓶？
　　他轉念壹想，吞下了拒絕的話。
　　帶上她，如果老凱爾達頑固不化，柯恩也該感激自己——這就叫挾伴侶以令獅鷲，對信奉騎士精神的“獅鷲”特別奏效。
　　“妳確定要跟我壹起去凱爾塞壬，而且放過這兩個家夥？他們醒來後指不定怎麽編排妳，汙蔑妳的聲譽。而我的法印不足以給他們洗腦。”
　　羅伊目光掃過她的臉頰，鄭重提醒道，
　　“考慮清楚，今天妳壹旦離開，以後再想回來就難了！妳再也見不到妳的親人！”
　　“我早就受夠家裏的老頭子，成天罵我，經常打我！我也受夠了這群蠢笨又惡心的鄰居！”
　　女人已經從法印的效果中清醒，而剛才敞開心扉的陳述，反而幫她下定了決心。
　　她毫不拖泥帶水，
　　“求求您，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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