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9章 誓言與龍

　　兩百戶海鷗鎮的裁縫入城後，珊莎·史塔克看見了壹批人是北方人裝束，隨風飄上來的片言碎語聲音中，也正是她熟悉的北方口音。
　　這令珊莎倍感親切。
　　“簡妮夫人，工匠中也有北方人呢！”珊莎心裏很吃驚，魔山什麽時候又去了北境，他是強迫北境的工匠到來還是花大價錢去請的？或者是欺騙了這些北境的工匠們來到了西境。
　　“珊莎，他們來自北境的白港，全部都是銀匠。”
　　“銀匠？！”珊莎更是驚訝。
　　銀匠是白港特有的打造金銀飾物的壹批能工巧匠，在北境的海港城市白港，聚集了王國最多的金銀飾物的工匠師傅們。白港曾經是帝國銀幣廠的所在地，銀幣廠停產後，大量的金銀飾物的能工巧匠們依然聚集在白港，形成了壹個獨特的銀匠人群定居點。
　　“是的，珊莎，他們都是銀匠。”
　　“他們將留在卡斯特梅了嗎？”
　　“不，他們將去蘭尼斯港，克裏岡銀行需要他們的精湛技藝。”
　　“銀匠去蘭尼斯港城？！”多娜夫人問道。
　　“是的，多娜夫人。”簡妮說道，“隨著紙幣在西境的推行，克裏岡銀行的金龍銀鹿和銅星會越來越多，堆積如山的這些錢幣，將會被銀匠們打造成精美絕倫的金銀飾物，然後行銷王國和狹海對岸的自由貿易城邦。”
　　珊莎心裏不由咯噔壹下，魔山歸來，這次竟然特別的帶回來了海鷗鎮的裁縫和白港城的銀匠，看起來，魔山在很細致的謀劃西境的財富之路，好像每壹步都很縝密。
　　這是什麽樣的魔山？魔山怎麽會變得心思如此深遠？他是個有誌向的七國惡人了？
　　近萬的明月山脈的子民們陸續進城，魔山的軍團卻是壹律紮營在城外，行軍帳篷壹座壹座的搭建了起來，向遠處延展開去。除了明月山脈的兩千戰士外，其他的戰士，大多是蟹爪半島的騎兵和魔山的輕騎，還有少量步兵，他們不屬於卡斯特梅，他們屬於克裏岡新村。
　　……
　　簡妮夫人忍住了沒有先下城墻去見魔山，人太多，她壹下去，身邊的夫人們、貴族們和騎士們都會跟著下去，城門立即就會被堵上，造成秩序混亂。
　　當所有子民全部順利入城後，簡妮夫人才從城墻上下來，她的身邊，跟著壹大群人，以北方的貴族們和夫人們為主，還有守城的將軍、部落的四十余首領們以及夫人的衛隊。
　　魔山騎著赤煙獸，帶著自己的死士營，擁著壹輛馬車緩緩而來。
　　灼人部首領獨眼提魅在簡妮夫人的身後，他突然大聲說道：“夫人，魔山大人身邊的馬車來自我們灼人部，我能先上去看看馬車裏來的人是誰嗎？”
　　“提魅將軍，您以為會是誰呢？”
　　“我看見了馬車上的部落羽毛裝飾和我們的火焰紋飾，如果我猜得不錯，馬車裏坐著我的父親和母親。”
　　“哦？”
　　“羽毛裝飾代表著我的母親，火焰紋飾代表了我的父親，夫人。”
　　原來如此！
　　簡妮微笑，點頭：“去吧，提魅將軍。”
　　提魅雙腿壹磕，戰馬縱出隊列，獨自壹人率先向魔山而去。
　　“夫人！”多娜夫人驚嘆道，“您真有大本事啊，教會了這可怕的野蠻人懂得了尊卑的禮儀。”
　　獨眼提魅在得到了簡妮夫人的允許後才縱馬走在夫人的前面去，這就是多娜夫人看見的尊卑禮儀。
　　但多娜夫人的話令明月山脈的四十余部落首領無不瞬間橫眉，大家前後左右的目光都壹起盯在她的身上，仿佛是四十幾把鋒利的長劍。脖子上掛著人耳項鏈的小美女齊拉更是怒目而視，這令多娜身邊的兩名家族騎士捏了壹把冷汗，他們的手本能的按上了劍柄，但是四十余部落首領並無壹人手按劍柄或者刀柄，他們依然端坐馬背，只是臉色森冷，目光如刀劍，對多娜夫人充滿了敵意。
　　多娜夫人進城之後吃了面包和鹽，受到了賓客權力的保護。不管部落首領們有多不滿，他們都不能在這裏動手。即使擁有了動手的權力，有魔山和夫人在這裏，他們必須事先得到命令。
　　多娜夫人身邊的霍布森主管的臉色變成了白色。
　　本來其樂融融的歡鬧氣氛，被多娜夫人的壹句話給攪成了壹種怪異的沈悶而敵意的氛圍。
　　當著明月山脈部落的首領們說他們是野蠻人，這是很嚴重的挑釁。要是在其他場合，多娜夫人已經被這些部落首領們大聲呵斥並拔劍相向。多娜夫人不經意間，說出了外面世界的貴族們對明月山脈部落人刻在骨子裏的蔑視。
　　“多娜夫人，提魅將軍是明月山脈的勇士，是我和公爵大人所深愛的將軍，他和明月山脈所有的將士們壹樣，都並非野蠻人。”簡妮夫人不卑不亢，彬彬有禮，聲音令隨行的每壹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巨熊壹樣的夏嘎舉起了他的拳頭，呯呯呯很有節奏的敲打在自己的胸膛上，他們明月山脈曾經幾次走出山脈來到外面的世界尋求融合和壹個安身之地，最後都羞辱而回，就是曾經遭遇的貴族們，都是多娜夫人壹樣的對他們充滿了輕賤和偏見的人，而唯有魔山和簡妮夫人，尊重他們，從不把他們當野蠻人和下賤人看。
　　多娜夫人的壹句不經意的話，流露出了那些貴族們心目中對部落人的偏見和輕賤根深蒂固。
　　這令夏嘎想壹斧頭砍下多娜夫人的腦袋，但他不能對多娜夫人動手，他只能強自忍受，這令他和其他兄弟們壹樣，雖然僅僅是壹句無心之言，卻激起了他們心裏的悲憤！
　　夏嘎拳頭敲打在自己的左胸膛，發出了呯呯呯的聲音，很快，康恩、岡梭爾、齊拉等人都是拳頭敲擊心臟位置，節奏聲整齊壹致，並且他們唱起了明月山脈之歌，雖然是部落人的本地語言，不是通用語，但是那歌聲雄渾而悲壯，仿佛在述說了明月山脈部落人堅持了幾千年的某種不屈的精神：
　　我們向天地立誓
　　在這最危難的時刻
　　為我先民的舊神信仰壹世
　　育我的明月高山
　　誰來也無法奪去
　　我們是天地間的勇士
　　有著至強之勇氣
　　無論敵人多強
　　我們從不畏懼
　　不管巨鷹多麽邪惡
　　都別想把我們當做奴隸
　　明月山脈之號角
　　永遠會響徹在這片輝煌的土地
　　“他們在唱什麽？”壹名貴夫人悄悄問身邊的丈夫。
　　丈夫搖頭，神情肅穆，被這些首領們的高亢雄渾的歌聲所折服，雖然他壹句都聽不懂。
　　歌聲傳上了城墻，城墻上的將士們全部是明月山脈部落人，他們不約而同，壹起唱起了這首悲愴的《明月山脈之歌》，很多士兵的眼睛裏流下了淚水，他們終於還是離開了明月山脈，離開了那片無法給他們充足食物的故土，融進了外面的世界。他們的祖先在六千年前，因為不肯屈服騎著巨鷹奪取了谷地的安達爾人，於是他們被迫選擇進入了山脈深處，和北境人壹樣保留下了先民的舊神信仰，拒絕安達爾人的七神信仰，直到今天，六千年後，他們依然守住了祖先們的舊神信仰，但終於走出了那片貧瘠山脈，可惜卻不是奪回谷地的主權，而是不得不背井離鄉，來到了西境……
　　很快，全城都響起了明月山脈的歌聲，這些部落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為了生存早已經不再團結，而是彼此混戰仇視，但這首來自祖先的歌曲，卻是每壹個部落都代代相傳，人人會唱：
　　我們是天地間的勇士
　　有著至強之勇氣
　　無論敵人多強
　　我們從不畏懼
　　不管巨鷹多麽邪惡
　　都別想把我們當做奴隸
　　……
　　巨鷹指的是安達爾人，如今的谷地領主艾林家族的祖先。藍色飛鷹旗正是艾林家族的旗幟。
　　“簡妮夫人，我，很抱歉。”多娜夫人在雄渾如海般的歌聲中低聲向簡妮道歉，她的眼神裏充滿了歉意和求救。
　　“您的確需要道歉，夫人。克裏岡軍中，不管將士們來自哪裏，他們都是我們的勇士，值得我們的尊重。”
　　“是，夫人，我知道錯了。”
　　……
　　獨眼提魅來到了馬車前，馬車的簾幕已經掛起來，他的父親母親並肩坐在馬車裏，壹個父親，兩個母親，其中的壹個母親，是提魅的生母。灼人部的老首領紅手提魅娶了好多個老婆，年輕的紅手提魅的母親是眾多母親中的壹個。
　　提魅跳下馬，向父母行跪拜禮。
　　魔山騎在赤煙獸上，看著這壹對父子、母子的相見。
　　兩代紅手，名字都叫做提魅。父子同名，是明月山脈部落的壹個正常現象。大多數的部落子民並無自己的姓，也沒有正式的壹個名字。
　　“這裏的土地很好，城墻好堅固，妳的兩位母親向我提出想留下來不再回去，山裏面的確什麽都沒有，經常缺少食物，孩子們也容易夭折，但我必須要回去，我們得有人去餵養那頭火龍，蓖麻巫師對我們族人有恩，我們是跪下來向舊神宣過誓的。除非那頭龍自己離開，或者是我們部落遭遇了滅絕的不幸，否則，我們得有人堅守誓言。”老人說的是灼人部土語，不再是平常打招呼之類的日常語言，魔山也壹個字都聽不懂了。
　　“是，父親。”
　　“如果妳決定不再回去部落，我將會找尋新的紅手代替妳，那頭龍需要我們的獻祭。”
　　“父親，我會回去，但不是回去居住，而只是回去看看村落裏的子民。父親，妳進城後，也許就很難離開了。我們在這裏擁有了食物、牲畜、鐵器。肥沃的土地，堅固的城墻，巨大的城市，縱橫兩百裏的領土，妳看見的城市只是地面的壹部分，卡斯特梅真正的城市在地下，我們住在奇跡和傳說裏面，父親。”
　　“提魅，難道就沒有其他的辦法能讓我們全部都遷徙過來的嗎？蓖麻巫師的龍是成年龍，它其實並不需要我們的獻祭食物。明月山脈裏面的食物足夠它自己覓食。”壹名老婦人說道。
　　“那頭龍經常飛去遠方，有時候很久都不再出現，我敢肯定它在東方的亞夏之地早就擁有了自己的巢穴了。它可能就是放不下它的主人蓖麻，所以才時不時的出現壹下吧。”另壹名老婦說道。
　　“我們宣誓過的，妳們說如此不敬的話，不怕舌頭爛掉嗎？”老人提魅瞪起了怪眼呵斥。
　　兩名老婦於是噤聲，但臉上並無愧色。她們只是緊緊的閉上了嘴巴，好像怕老人提魅拔出刀子割掉他們的舌頭。
　　相見畢，簡妮夫人到來，於是大家紛紛下馬，彼此寒暄介紹。魔山註意到了多娜夫人謙卑的神情，也註意到了珊莎恢復了她美麗的榮光，朱迪·馬爾布蘭小姑娘的晉見令魔山有些意外，馬爾布蘭家族雖然已經沒有了什麽實力，男人都幾乎全部戰死，但這個家族還是最堅定的敵視克裏岡人。
　　壹行人隨後緩緩進城，老提魅和他的兩名妻子進城後，被城市裏的建築所震動，族人們居住的地方，比他們所知道的貴族們居住的城堡都更好：幹凈、整潔、沒有屎尿的臭氣，空中水渠如龍蛇盤旋，令他們難以置信，直到他們進入了更宏偉的地下城，終於被徹底震撼。
　　魔山對簡妮低聲說道：“夫人，我能看出老提魅想留下來，但他被誓言所困，必須要返回去。”
　　“為什麽？”
　　“妳看過坦格利安家族的史冊麽，裏面有關於龍的記載。血龍狂舞的時代裏，壹個叫做蓖麻的平民少女龍騎士，壹頭叫做偷羊賊的龍。”
　　“失蹤的蓖麻龍騎士和她的坐騎龍？”
　　魔山耳語：“夫人，最長壽的龍有千年壽命，而偷羊賊離開了王室，正好逃過了被坦格利安囚於龍穴的命運，它今年也不過兩百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我已經從老提魅的神情舉止中知道了偷羊賊還藏在明月山脈，而灼人部的紅手保守了這個秘密。”
　　“妳想嘗試著去接近偷羊賊？去接近壹頭龍？那太過危險！”簡妮仰頭看著魔山，眼睛瞪得大大的。
　　“有沒有很小很小的壹種可能性？”魔山的眼神裏冒出熾熱的光。
　　“有，我的王！”壹個聲音說道，是道爾蒂·昆蒂娜，她不需要聽魔山和簡妮說話，她看嘴唇的形就能讀出魔山和簡妮的語言，“部落酋長守誓，只需要找到同信仰的壹名巫師，就能讓這名巫師解開老提魅的誓言。如果那龍親近老提魅，老提魅就能幫助妳去接近那頭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