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黃金之風

　　奧托萬慷慨激昂的演說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他雖然只是個外觀敦厚、面目和善的律師，說話卻相當有穿透力，他為人們講述贊格斯的歷史，鼓起他們對生命、工作和家庭的熱愛。
　　“奧托萬確實是現在黑人心中最優秀的領袖。”土蜘蛛瞭望著，“他有文化，這個奧托萬……很少有黑人跟他壹樣好好學習。很稀有。”
　　“他的演講技巧相當優秀。”賽博妖鬼能從聲音的起伏中辨析出語調規律，合適的口音和腔調有助於增強說服力。
　　“黑人們都把奧托萬當成自己的楷模，壹個人才中的人才，也許就是奧托萬能帶領贊格斯的黑人們走向新未來。有他在，這裏的人還是有希望的。”土蜘蛛仔細觀察。
　　象征著智慧、理性和號召力，奧托萬持續發表演說，令許多黑人熱淚盈眶、或陷入深思。
　　賽博妖鬼觀察周圍，男男女女們都將目光投向奧托萬及他身邊穿著黑豹裝甲的侍衛們。
　　黑豹會成員所穿的裝甲外觀華麗、質量完美，絕非熱樹洲本地所能生產，必然來自於洲際軍工企業的設計制造。賽博妖鬼對其持續分析。
　　只要稍微回顧土蜘蛛那輛破車的設計工藝，便可意識到當地人的水準還不足以制作那麽精美的戰鬥盔甲。即便技術圖紙到位，工業底蘊也不足。現代科技門類龐大繁雜，只有知名軍火公司有機會制作這麽先進的盔甲。
　　“我聽到妳們的回音！我聽到妳們的共鳴在我的胸膛中，我變成了妳們，而妳們變成了我！”奧托萬激動地說，似乎發生了什麽讓他感到格外振作。
　　奧托萬在智慧與學識上有才能，他身邊的護衛則各個披掛黑豹裝甲，近乎超級戰士。黑人們對此非常羨慕，他的威望也水漲船高，每次演講都能聚集無數人觀看。
　　待長達1個小時的演說結束後，奧托萬便在黑豹護衛們的掩護下離開現場。
　　“軍閥基斯沒有來打擾他的演說嗎？”賽博妖鬼被土蜘蛛放到地上。
　　“這裏人太多了，他也不敢做什麽，他也怕人們的憤怒吧。如果贊格斯人全體停工、停市，引得洲際資本不快，那基斯就完了。基斯只是這座城市的管理者而已。”土蜘蛛往回走。
　　剛走過壹條街，他們便看到基斯的手下看守著街頭，他們身穿軍綠迷彩裝束，命令所有人繞道而行，從廣場上分流出的人群便被迫換路行走，亂哄哄的。
　　“封鎖了那條街道……被基斯征用了。”土蜘蛛看到壹些軍車從中穿過，但來不及看，因為演說結束後的人流量太大了，她必須趕緊走開，免得堵在路中間，到時候只能用蛛絲機動。
　　賽博妖鬼則謹慎地跟蹤著街道上的攝像頭，觀察其中詳情。
　　“希望能看到壹些有價值的東西。”賽博妖鬼和土蜘蛛藏在城市當中。
　　另壹邊，奧托萬在結束演說後就走進附近酒店的地下停車場，換乘壹輛黑色高級轎車離開。
　　車上坐著壹名相當年輕俊美的天使，他撫摸自己頭頂的光環，奧托萬的身形就變得半透明了，方便他開車帶走奧托萬。
　　“妳聽說贊格斯鉆石礦場發生的事情了嗎？”天使問。
　　“仁王安保公司的人跟黑火革新的人起沖突了……”奧托萬低聲說。
　　“我們本想借黑火革新之手抓住仁王安保公司內的叛天使，結果卻失手了，因為對方之中有個格外奇怪的魔女，能夠控制機器。”天使駕車開上街頭，沿著被管制的道路前進，開向贊格斯壹角。
　　下午的烈日炙烤著大地，車內的溫度非常高，奧托萬汗流浹背，頻頻用軟巾擦拭自己。那皮膚蒼白、滿頭金發的俊美天使則保持端莊，連壹滴汗都不會出，就像機器人壹樣精密。
　　“呼……”奧托萬喘著氣，“仁王安保公司很強，有兩名統禦者魔女和壹個天使，還有三個……湊數的戰鬥員？”
　　“按理說是可行的，我們控制礦工向他們發出信號，令黑火革新的人提前到位。結果不妙，反倒是妳所說的‘湊數戰鬥員’中的壹個突然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天使搖頭。
　　“我太累了……”奧托萬虛弱地說。
　　烈日、長久站立已經削弱了他的體能。
　　“妳應該接受植入和改造，凡人。”天使用優雅的語氣嘲諷。
　　“我怕疼。”奧托萬害怕地說。
　　“手術是不會疼的，他們會改裝妳，就像把積木拼湊起來壹樣，用藥物屏蔽妳的心智，就像做夢壹樣輕快。”天使伶牙俐齒地說。
　　“在那之後會疼，鋼鐵在妳的肌肉裏，隨著時間而生銹，帶來滿身疾病……改造人只要過十幾年就會痛苦不堪。”奧托萬心有余悸地說。
　　“基斯把妳從行刑場上拉下來可不是為了聽妳抱怨的。”天使將車開到基斯的別墅。
　　“……”奧托萬壹言不發。
　　他準備把奧托萬帶下車，轉頭卻看到奧托萬臉上掛著莫名的神情。
　　“怎麽了？隔著這麽遠都能感受到基斯爸爸的威嚴了？妳的進步還真不小。”天使嘲笑。
　　“我感受到我人民中的聲音。”奧托萬用壹種近乎天啟的聲音說，“我感受到他們，我的聲音變成了數萬人的聲音，我說的話語變成了數萬人共同的理想。那壹刻我們過去所共有的痛苦全都消失了，因為我知道我們的未來會非常燦爛。妳能理解嗎？天使？”
　　“我要去跟基斯說這件事。”天使把奧托萬的話語當成壹個有趣的八卦。
　　在奧托萬出聲阻攔之前，天使已經笑著下了車，穿過院墻走進樹蔭濃密的庭院。
　　奧托萬瑟瑟發抖著下了車，他半透明的形體看起來就像通身裹在氣泡裏壹樣，幾個警衛把他送過墻壁。
　　威嚴的軍閥基斯站在他的水池旁邊觀魚，他穿著壹件黑色長袍，當他轉過身的時候，迅速響起壹陣叮叮當當聲，他的脖子上同時掛著獻殉者十字架、幹癟觸須、愛心項墜、鮮血指環、永凍冰晶、死亡印章、矛形徽記、雲霧瓶等契約信物。
　　本著信多神不怪的原則，軍閥基斯為了保全他的統治地位，同時把自己的靈魂交易給了十幾位遠古神秘者，他死後的靈魂會迅速被所有神明瓜分，不過生前他能同時得到無數庇護。
　　此時亦是如此，他腳下踩著六道源於不同力量的守護光環，頭頂三色光圈，背後亮著七種色彩，面容也被護身靈氣給擋住，看不清真實容貌，完全成了眾神共選。
　　面對這般強大的軍閥基斯，奧托萬只覺神經緊繃。
　　“我聽天使說，妳聽到了廣場上人們的回音？他們聲音的共鳴？”基斯說話時聲音隆隆作響，仿佛雷霆萬鈞。
　　“沒有，最尊貴的基斯軍閥，那只是我的幻覺而已。”奧托萬立刻恭維，“我壹定是熱昏頭了。”
　　“我對妳的懦弱沒有耐心。”基斯慢條斯理地說。
　　“我是您的奴才不是嗎？奴才就該是懦弱的。”奧托萬用最諂媚的語氣阿諛起來，就像壹個奴隸該對他的主人說的話。
　　基斯身邊的天使都聽笑了。
　　“這個奧托萬真的非常聰明，非常、非常聰明。”天使和顏悅色地說，“妳壹定是想隱藏妳的力量，等到妳真的做成了什麽事，妳就會奮起，把基斯神父給打倒。”
　　天使管基斯叫神父，因為基斯皈依的眾多神秘者也包括女神狄爾奈，發誓在人間傳播她的福音。
　　“虛榮是壹味毒藥。”基斯平靜地說，“奧托萬，妳不能用這種手段來取悅我。”
　　“基斯大人，您就是我的神，我在人間仰慕的神！我怎麽敢違抗您？我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但這只是幻覺。我知道，我知道只有您是這些人的保護者，贊格斯的救世主，如果這座城市沒有您，黃金鄉的迷夢會逼瘋所有人！會把這座城市變得四分五裂！”奧托萬跪下來，用癡迷的口吻說，就像看他的拯救者壹樣擡頭看向軍閥基斯。
　　“他說話的語氣就像他在廣場上蠱惑那些黑人壹樣，就像他不停地談論那些過去和歷史來轉移話題壹樣。”天使站在旁邊笑著說，“我看妳應該賞他壹巴掌，基斯神父。”
　　基斯仔細端詳著奧托萬，基斯那朦朧如霧的臉上根本看不清什麽神情，奧托萬的恐懼則完全分明。
　　“這是個滿身油與汗的黑色胖子，我不會對他動手的。”基斯說。
　　“但我卻想賞這活畜生壹鞭子呢。”天使用熱切的口吻說。
　　“請賞我吧。”奧托萬跪在地上，昂頭看向天使。
　　天使驅動念力成鞭，拍過奧托萬的臉頰，打出壹道血痕，他持續磕著頭，直到他感覺他們的目光不再落到自己身上了。
　　“鉆石礦工還需要5天的時間才能抓齊，礦場的損失需要大概200萬才能修復。”基斯轉頭跟天使說，“我們必須把仁王安保公司清理掉才能彌補損失。”
　　“神很願意幫助我們，只要我們為她修築壹座大教堂，壹座真正的大教堂。”天使說。
　　“上使，妳選地點，我們來安排。”基斯謙恭地說。
　　奧托萬站起來，唯唯諾諾地離開。
　　他爬回到自己的宿舍裏，明日的講稿已經被放到他的桌面上。
　　鄰近的屋子裏住著其他壹些精明的黑人，他們是政治家、高級軍官、演員、法務專家、企業家和工程師，他們跟奧托萬的關系不冷不熱，只是默默訓練著自己的口才，等著奧托萬失去寵幸、自己取而代之。
　　奧托萬躺在幹硬的床鋪上，感受著臉上的鞭痕。
　　他又聽到廣場上那好幾萬人的回音在自己胸腔中鼓蕩，他默默聆聽這份鼓聲，沈入夢鄉。
　　黃金鄉的夢，他做的比別人多，但這次他沈得比之前都深，他甚至感到自己沈入了贊格斯的地底下，連接著世界之痕的地方，他感到自己落入了壹個巨大閃光的靈魂中央，這是之前也未曾有人抵達過的深處，他能看到自己已經離贊格斯很遙遠，離黃金鄉很近。
　　“黃金的靈魂……”奧托萬在黃金之魂深處沈降，他感到自己仿佛被剝去了後天的所有衣服、被剝奪了肌膚！只留下自己純粹的靈魂和黃金之魂相互共鳴，他在這時候已經徹底失去了後天的所有教養、培訓以及經驗，只留下無暇的本身。
　　“他們把妳推進來了。”黃金之魂的聲音就像來自地底深處的意誌。
　　“誰把我推進來了？”奧托萬朦朧地想著。
　　“妳知道是誰，壹個人壹個聲音，壹個人壹只手，千萬人千萬個聲音，千萬只手。在這裏，在別處。”
　　在密集如頌歌般的細語聲中，奧托萬感到他的壹切都在被重塑。
　　待到他蘇醒的時候，他發現整個房間都變成了黃金。他的房間，從床鋪、桌椅再到終端機，包括他放在桌面上的那些文件也都變成了純金，他站在壹個純金的房間裏。
　　他先是恐懼地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黑色皮膚上流動著閃閃金光，他聽到急促的扇翼聲從外靠近，天使用念力打開門扉。
　　“奧托萬？”天使惱怒地看著奧托萬，隨後便被滿室金光所震撼，“噢……萬能的神啊，這到底是是怎麽了？”
　　奧托萬本能地向天使壹擺手，黃金之風從他的指尖飛出，天使看了奧托萬壹眼，他的光環迅速變成了純金的，從頭頂上掉落，砸到他的腦門上、再落到地上，他低頭去撿自己的黃金光環，手指還未碰到它，自己的身體也變成了純金，閃著比之前更漂亮的華光，金像栩栩如生，簡直就像活的壹樣。
　　他望向窗外，朝基斯漂亮的花園揮手，隨著奧托萬的動作，基斯寶貴的魚池染上壹層金色之風，半個池面變成了至純的金子，下面的魚亦消失無蹤。他腦子蒙暈，匆匆從走廊跑出住宿區，地板隨著他的移動留下壹串純金的腳印。
　　勇氣、暴怒和力量在心頭鼓蕩，他想找基斯決壹死戰。所有聲響同時炸裂出來，就像地震壹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