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嘉龍坡

　　等瑞水級靠到海岸邊，她們才發現那些防禦工事。
　　密密麻麻的鐵絲網、鋼制反登陸架、高級探照燈以及掃描儀布滿嘉龍坡四周海灘，像圍欄壹樣環繞住四分之三的近海區域，形成永備守衛。
　　101耳聞嘉龍坡對偷渡客有所戒備，未想防備如此森嚴，普通船只根本無法從無人海岸靠近，所有非官方出入口都遭到封鎖。
　　嘉龍坡是南域的明珠，日夜都有上百萬移民排隊登記，渴望進入這座輝煌璀璨的公司都市。它雖不是世界上最先進、安全的城市，但也比泰亞群島和南域其他地方好太多。
　　也是因此，嘉龍坡對人員進出的管理十分嚴密。
　　“到嘉龍坡就安全了。”101把瑞水級開到緊貼反登陸架的地方，外觀上看，這些工事就像壹把指向大海的交錯長矛，任何船只和潛水艦若想暴力沖破，都會被捅個對穿，民用舢板更毫無機會。
　　A40耐心等待，它的智能芯片因過熱而有所熔毀，現在有太多事情等待它壹件件考量。
　　黑火革新被激怒了，不會善罷甘休；黃蜂發瘋了，而且身染重病；自己困在槍兵裏，還欠著老板偌大恩情，償還的機會遙遙無期。
　　這些事件堆成序列，令A40困擾難當。
　　拿出遠視寶珠，101觀察岸上情境，左手抓住黃蜂的肩膀，右手抓住A40的壹條鐵臂，隨後驅動魔力，穿過100米距離，出現在反登陸架的另壹側。
　　她的魔力就只剩這麽多了。
　　“……”101的魔力到了消耗上限，她驅動魔女盔甲上的動力引擎，這樣動作會更加省力，四肢關節各處推進器發揮功效，使她健步如飛，又絲毫不花力氣，以此平抑肌肉中的燒灼感。
　　此時已是午夜，他們偷偷爬上沙灘，進入海岸上的叢林之中。
　　101坐在壹棵潮濕的大樹底下，遙望著漆黑的海水與昏暗的夜景。
　　黃蜂又開始發出怪叫，101示意A40控制黃蜂，A40雖不忍心，但還是把黃蜂按住。
　　見黃蜂虛弱的樣子，A40除了難過還是難過。
　　101從軍用攜行具裏拿出壹支蒼白治療針，將它註入黃蜂上臂。
　　濃重的困意壓垮了黃蜂，她毫不抵抗，任那股甜膩膩的睡意困住自己，好似那就是她心中所願。
　　黃蜂閉上眼睛，均勻呼吸。
　　“妳給她用了什麽？”A40問。
　　“我們混合了魔藥技術的治療針，她就壹直睡著，除非有人有意喚醒她。”101解釋。
　　“有助於她恢復正常嗎？”
　　“對，她應該會恢復清醒。”101對蒼白治療針很有信心。
　　“太好了。”A40高興。
　　“也許應該處決她，她的存在就是罪過。”101半跪在地上。
　　“妳真無恥。”A40說。
　　“留著她往後余生煎熬？伊芙·安納克被拔除舌頭，裝進生物密封艙裏直到腐朽，這就是命令現實的下場。悲劇只會變形然後重演，不會消失。”101語氣冷漠。
　　“不要。”A40說，它擡起機械臂，好像要把101趕走壹樣。
　　101無話可說，想到妹妹下落不明，心裏也含著怒氣。
　　她檢查通信頻道，102的信標狀況顯示為超出距離，需要到信號更強的地方才有機會重新建立鏈接。
　　“守住海灘。”101走向森林深處，希望能找到壹個適合過夜的地方。
　　她看到壹個廢棄的林間露營地，似乎是有什麽人來過又離開了，到處都是用過的套子、鋁罐、飲料瓶、塑料袋和餐盤，有張臟兮兮的紅綠方格野餐桌布被扔在中央，旁邊還有壹個壞了的小折疊凳。
　　101將那折疊凳拖過來，坐在上面，兩手貼著自己的面頰。她思念尼斯托公司，還有北部列島的壹切。
　　嘉龍坡的城區在遠處微微閃耀，遠眺可以看到壹些飛行器快速地掠過城區頂部，像滿翼金箔的飛鳥壹樣醒目。
　　它就像壹座誘人的罪惡之城，等著罪犯和企業家去那裏壹擲千金，那些刺目的霓虹燈管交織釋放出明艷的彩光，紅的像是烈火，綠的猶如磷光。
　　101看著城市的夜景，漸漸睡著了。
　　淩晨五點的時候，101把那張破折疊凳完全坐塌了，整個人砰地坐到地上，勉強才能站起。
　　101想起入睡前看到的嘉龍坡，此時再望那座城市，看到的便是晨霧與光化學塵埃包裹下的都市天際線，嘉龍坡仿佛沈睡在半透明的巨繭中。
　　她起身往海灘方向走，A40的位置沒有變化過，壹直看著海洋。
　　“有敵人嗎？”101的目光順著A40的長錐形攝像頭望去，看到海潮慢慢起伏，連綿的反登陸架與海堤仍然隔絕著近海與深海。
　　“有2艘軍艦靠近，但是又繞走了。”A40說。
　　“黑火革新也許想進攻嘉龍坡。”101按了按額頭，由於睡眠不良而頭痛欲裂。
　　A40沒有對此發表看法，它的攝像頭又聚焦到旁邊沈睡的黃蜂身上。A40希望她從此安全，她那麽臟，那麽虛弱，而且肯定很饑餓。
　　“我的妹妹在召喚我。”101看到通訊頻道裏的留言。
　　原來2個小時前，102已經從南域橡膠公司的地盤上岸，正知會101前去匯合，壹起返回安全區域。
　　“妳要離開我們了？”A40看101毫不猶豫地轉身。
　　“黃蜂是妳的事，如果黃蜂有被奪回的風險，妳就殺掉她。”101從懷裏取出壹張無記名現金卡，“卡裏有10萬資金，想辦法讓她活下去。”
　　“……”A40只是壹個機器人，連拿著錢去消費都會被懷疑，而且這麽多錢，壹下就會被本地匪幫所盯上。
　　但A40又有什麽辦法？如果沒錢，黃蜂會餓死。
　　它把現金卡用鉗子手臂夾住。
　　“妳能留下來幫我們嗎？”A40問。
　　“我們來救妳已經冒了天大的風險。”101心知自己要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故也不再多言。
　　她旋即驅動盔甲，快速離開嘉龍坡地區，壹心要去見102。
　　天快亮了，A40卻希望它不亮，如果時間壹直定格在此刻就好了，白天太危險了，肯定會有人來的。
　　A40笨拙地彎下腰，聽到自己身軀軸承傳來幹枯的摩擦聲。
　　它需要電池、潤滑油和壹雙更靈巧的手臂，而現在它只能壓低功耗，驅動吱呀作響的機械臂，努力將黃蜂從地上擡起。
　　A40來到101昨晚休息的那片廢棄露營地，把黃蜂放在廢棄的紅綠方格桌布上，隨後夾著機械臂裏的那張現金卡，去周圍巡邏。
　　在樹林外面的山道上，A40還真看到了人。
　　那是壹個綠色衣服的改造人，而且還是較為高級的那種。
　　他走路的時候非常迅速，幾乎看不到他雙腳的動作，兩只腳壹前壹後交替前進，如履平地，砂礫地、泊油路和公路對他來說都壹樣，堪稱神速。
　　綠衣人沿著森林邊緣的田徑路線移動，很快就會進林子。
　　A40急了，對方要進林子，那就會看到黃蜂。
　　它趕緊回到之前的露營地。
　　壹邊跑，A40壹邊掃描並放大對方的影像，綠衣人褐色臉頰、長眉毛、神情僵硬，穿著碧綠的沙灘背心與短褲，身後背著壹支紅色激光霰彈槍，像是附近的普通居民。
　　他的雙腳經過改造，進林子也沒有任何阻礙，在地面上輕松滑行，很快就來到那座廢棄露營地，壹下就看到躺在地上的黃蜂。
　　“咦？”綠衣人看到黃蜂，不由得朝她靠近。
　　他看到對方那形貌與身材，意識到雖然臟兮兮的，但還是個小美妞，壹下就有了反應。
　　她身上的黑火秘文看上去像某家刺青店的產品，在嘉龍坡這種地方並不顯得奇怪。
　　綠衣人走近，先猛力掐了掐黃蜂的臉頰，又拍了拍她的臉，確認她沒有知覺，情緒更高昂了，恨不得現在就把黃蜂身上的T恤給撕下來，移除她那白色的小背心以及墨藍熱褲。
　　他掃描了壹下對方，眼部攝像頭拍下黃蜂的影像，與通用資料庫進行對比，很快就自動鏈接到壹個黑火革新的密探。
　　通過特定機制，壹旦有人看到並搜索黃蜂的面部形貌，數據庫就會觸發警報，通知黑火革新的密探單元。
　　相應的，綠衣人立即收到來自黑火革新的通信邀請。
　　他意識到自己掃描到大貨了。
　　壹把她的面部數據上傳就引來巨型企業的註意，答案很明顯，對方要麽是從黑火革新裏溜出來的，要麽是黑火革新失蹤的戰鬥員，無論怎樣，自己都算搭上壹條大買賣。
　　綠衣人感覺美滋滋的。
　　“妳好！”A40這時候才笨拙地跟上來。
　　它看到對方蹲在黃蜂身邊，急得加快腳步，手裏鉗的現金卡都快碎了，步槍也瞄準綠衣人的腦袋。
　　“哦吼，槍兵。”綠衣人這下坐實了這兩貨的黑火革新身份，“沒事，別擔心，兄弟，軍火販子的店咱都熟。”
　　他先搪塞A40，同時接通黑火密探的通信頻道，小聲回復。
　　“哥們，找到妳們的目標啦，當面給還是塞到中轉站啊？這裏還有個槍兵，拿槍指著咱吶。”綠衣人悄聲說。
　　“那槍兵是叛徒，小心。”密探聞訊，快速說，“無論妳是誰，只要配合我們，必有重謝。”
　　綠衣改造人低頭看了看黃蜂，只要忽略了那些臟兮兮的汙垢，她的容貌還是夠漂亮的。
　　那麽，壹臺破槍兵，壹個神秘的小美女，關系到黑火革新的大買賣。
　　綠衣人心中壹下有了定計。
　　他得先把槍兵拆了，把這小美妞玩上幾遍，然後再聯絡第三方把她出售，賣給黑火革新的對家。
　　“把霰彈槍放下！不然我開槍了！”A40步步靠近。
　　“好……好……”綠衣人先把霰彈槍放在地上，然後開始調用他的黑客軟件，準備把這臺破槍兵給黑掉。
　　“我把錢都給妳，妳離開她吧！”A40擔心著黃蜂，把現金卡往前遞，“裏面有10萬！”
　　“哇，兄弟，妳真慷慨。”綠衣人笑著，然後面不改色地向A40的通信模塊發送破解木馬。
　　緊接著，他的雙腳在地上滑動，避開子彈，同時將手往地上伸，準備把霰彈槍抓起，只要兩槍就能把A40轟飛。
　　當他將手伸向霰彈槍的時候，他忽然看到什麽白花花的東西壹閃。
　　黃蜂也將手伸向那把槍。
　　她用力把霰彈槍拖了過來，翻了個身，打開槍的保險，朝綠衣人扣動扳機。
　　砰！
　　巨大的鮮紅能量塊被激射出來，綠衣人迅速往後壹跳，身體在空中被打成了肉醬，鮮血飛濺。
　　他的內臟在壹瞬間就被高溫能量熔化，剩下兩支小臂和半條腿落在地上。
　　“……”黃蜂抱著霰彈槍不停地喘氣，隨後就大聲咳嗽。
　　她本來應該在這個點吃藥，不然癌細胞會繼續擴散。
　　“黃蜂！”A40見消滅了綠衣人，喜不自勝，搖搖晃晃走到黃蜂身邊，“妳不瘋了！太好了……我等了妳好久……妳是什麽時候……”
　　黃蜂沒有說話，而是疲憊地坐在地上，懷裏抱著那支紅色霰彈槍，身上沾滿血跡。
　　“我們該走了，黃蜂，太好了，黃蜂……”A40移動到黃蜂面前。
　　“嘉龍坡？”黃蜂看到遠處的城市。
　　“我們要開始新生活了，太好了，黃蜂，太好了，我們要住在這裏了。我要跟妳壹起生活了。妳恢復正常了，真好，真好……”A40絮絮叨叨。
　　黃蜂擡頭看向A40。
　　她的眼神是茫然的。
　　“在這裏結束吧，不要再走下去了。”她說。
　　A40停住動作。
　　“啊，黃蜂，啊。”它說不出話。
　　“我已經走累了，幫幫我，A40。”
　　“我不知道。”
　　“活著實在太難受了。我死了才是最好的結局。所有的公司……都只把我當做資產，尼斯托公司也壹樣。”
　　“我沒有辦法。”A40對這壹切絕望。
　　“妳是唯壹能給我帶來解脫的人。”黃蜂跪在地上，將A40的槍口抵住自己的額頭，雙手捧著它的槍管，“不要讓我再流淚了。求妳了，A40，這是最後的機會，殺了我吧。不要帶我繼續走下去了，我受夠了。”
　　“我來？”A40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黃蜂。
　　黃蜂的頭緊緊貼著槍口，最後的眼淚自她眼角滴下。
　　“我把我的命交給妳了。”黃蜂輕聲啜泣。
　　淚水滴在地上。
　　A40的槍管頂著黃蜂的額頭，它把子彈哢噠上膛。
　　在這壹刻它知道，只有公平的死亡能為所有淚水劃上句號。
　　它轉過頭，太陽此時已經升起來了，晨光照耀在嘉龍坡的城市上空，現在能看清它了，灰黃的雲層掩蓋著橋梁、高塔和人工湖。在邊緣，蔚藍的輕軌站像鉆石壹樣佇立，懸浮飛車班列在軌道上快速穿梭，壹片片翠綠的花園點綴在漂亮的商廈與公寓頂端，其上裝飾著黃銅制的獅子噴泉和無邊泳池。賭場、酒店與購物中心頂端放射出尺寸巨大的廣告投影，宣傳著箱包、珠寶以及車輛。
　　“天啊。”A40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