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節　收留

　　艾修魯法特有點手足無措。雖然他經歷過無數的場面，但是這樣壹個女孩子抱著他哭倒真的是第壹次。而他甚至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嘉莉，我該怎麽辦？”艾修魯法特在腦海裏問。
　　“很遺憾，主人，這方面我幫不上任何忙。”嘉莉壹口承認了自己在這方面的無力，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艾修魯法特壹個人處理。
　　他半天才想起來首先應該安慰安慰蕾雅，讓她停下別哭先。今天他們進來的時候艾修魯法特就註意到蕾雅的存在，不過也沒有特別放在心上。說實話，他完全不曾料到眼睛看不見的蕾雅能夠獨自壹個人在城堡裏四處轉悠找到他。
　　他和這個少女占蔔師有過壹面之緣，不過也僅僅是壹面之緣罷了。現在事後回想起來，當初蕾雅為他占蔔的結果簡直真的太吻合了。但是這解釋不了為什麽蕾雅對他會情緒如此激動……等壹下，他記得當初確實告訴了蕾雅自己的名字，而蕾雅來到這裏……這就意味著她已經知道他究竟是誰了。
　　“不要哭，不要哭……”他手忙腳亂的擦去少女占蔔師的眼淚：“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
　　“主人，妳安慰女人的技巧很差勁呢。”嘉莉突然用那種看戲的口吻插上壹句。
　　“閉嘴！”艾修魯法特在腦海裏吼了回去。
　　艾修魯法特的話或許缺乏技巧，但是依然發揮了效果。蕾雅慢慢的停下了哭泣，並站直了身體。但是她的話有些語無倫次。外婆、恐懼、命運之線、疾病還有其他壹些什麽。總之艾修魯法特幾乎聽不懂。所以他能做的，就是用手摟著蕾雅的肩膀，靜靜的聽她把話說完。
　　蕾雅把心中所有積攢的話都說出來，但是她卻意外的發現艾修魯法特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現。對了，外婆說過，男人都很蠢，除非是最直接的話，否則他們通常不會理解妳的意思。
　　安靜下來！安靜下來！妳不是早就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妳外婆死了？所以現在妳沒有地方可以去？”艾修魯法特的邏輯歸納能力總算從蕾雅毫無邏輯的話中分析了壹些信息。
　　“妳要是還聽不懂，主人，妳就不配做壹個男人！”嘉莉饒有興趣的說道，不過這壹次艾修魯法特連回復她的興趣也沒有了。
　　“蕾雅，我不是人類，我是壹個吸血鬼。”他定了定神，回答道。他的嘴裏露出獠牙——現在他已經能夠很好的控制這壹點。不過他馬上就明白了自己到底有多蠢，因為蕾雅的眼睛根本看不見。
　　“我知道。”蕾雅回答道。
　　“妳為什麽……”艾修魯法特的話出了口就後悔了。蕾雅當然會知道，她不是很精準的預言了他來西瓦尼亞將發生了什麽嗎？不過那壹次他並沒有將那些話放在心上（甚至很快就完全忘記了這麽壹回事），所以才走了壹圈彎路。既然她能夠如此準確的預言未來，那麽她自然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要和誰在壹起。
　　蕾雅雙臂摟住他的脖子，而他不自覺的低下頭來。少女溫潤的嘴唇碰到他的唇。這個動作所蘊含的信息勝過任何女人能用語言表達出的意思。
　　“妳可以……讓我留下來嗎？”蕾雅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著。
　　壹陣微風在這個封閉的空間中流動著。艾修魯法特側過頭，看到緋出現在房間的側面。
　　緋的臉上充滿了怒容，眼睛盯著艾修魯法特懷裏的少女。她的手中拿著壹根可以充當拐杖的木棍，不過她卻憤怒的把這根棍子丟到壹邊。
　　“主人，離開她。那個女人很危險……”緋說道，不過她可能也覺得這句話缺乏說服力，因為此時的蕾雅穿著壹身睡衣，全身上下根本藏不下哪怕是最小的匕首，所以立刻換了個話題：“她剛才在城堡裏四處遊蕩，還騙我去拿拐杖給她，結果只是支開我！她是使節團的人！”
　　“我知道。”艾修魯法特回答道：“妳想回到濱族去嗎？”他輕聲的對懷裏的女孩說道。
　　“不要把我交還給他們。”少女占蔔師的臉上出現了壹種不安，她的手緊緊的抓著艾修魯法特的衣袖：“求求妳……”
　　“她很可能是壹個間諜。”
　　“壹個眼睛看不見的間諜？”
　　“如果她想做的事情不需要眼睛。”緋怒視的艾修魯法特，毫不客氣的回答：“妳告訴過我妳很可能和濱族開戰，然後又把他們派來的壹個女孩這樣抱在懷裏。我覺得妳的自我矛盾達到了壹個新的高度。”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艾修魯法特回答。
　　“好吧，妳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緋凝視了他好幾秒，終於冷冷的回答。她的敵意實在太過明顯，艾修魯法特有點不理解緋為什麽如此憤怒。或許是她覺得自己的職責受到了挑戰，也許是如此簡單就被騙了讓她感到了羞辱。
　　“妳這麽想就錯了……”腦海裏，嘉莉突然冒出壹句。
　　“什麽？”
　　“沒什麽。”嘉莉回答道：“不過您最好註意點，她的體溫正在下降。”
　　艾修魯法特這才發現蕾雅的手臂很冷。他的城堡裏溫度要比外面暖和，但是蕾雅這樣子恐怕也會凍著。他解下自己的披風，包住少女占蔔師微微顫抖的身體。不過很難說清楚這份顫抖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到了。”她聽見緋的聲音。接著，緋用手輕輕壹扭壹送，讓她坐到了床上。這確實是她的床，她的手摸到了自己的毛皮外衣。
　　或許緋的敵意還未消除，但是卻還是壹路帶她回來，並且小心的指出了每壹個臺階和障礙物。
　　“我必須要說，妳還真的是大膽呢。就這麽直接找上壹個吸血鬼，而且投懷送抱？”緋並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而是坐到她身邊。她的手指碰到了緋的身體，感覺到金屬的冰冷感。她意識到這是壹件盔甲。
　　“妳和他見過面？”緋繼續問道。
　　“過去，他曾經作為壹個客人，向我要求占蔔未來的命運。”她回答道。
　　“就這樣？”
　　“我看到了他的命運之線，他的命運之……和我有關聯的節點……”蕾雅感到臉在發燒，這是她第壹次向外婆之外的人講述這個事情。她的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裙子。
　　“哦，所以妳順帶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壹個畫面，我看到他……他……把我……抱在懷裏……我想，這就說明我和他……”她的聲音輕如蚊吶，幾不可聞。
　　“天啊……因為妳看到了這個畫面，所以覺得他應該會和妳壹起？”緋的聲音壹半是感嘆壹半是嘲笑：“不要這麽天真。我可以告訴妳，他是壹個吸血鬼，真正的吸血鬼。他不是人類，沒有人類那麽多的感情。人類對他來說，只是臣仆和食物罷了。妳以為‘吸血鬼’的名稱是怎麽來的？這可不是無中生有！他會吃掉妳的……撕開妳的喉嚨，喝妳的血！”
　　“啊……”她的手抓得更緊了：“可是他……”
　　“他沒有男女的欲望，只有吸血的渴求。他的心冷酷而黑暗，只是刻意把自己裝成壹副平常人的姿態罷了。那個畫面裏，他把妳抱在懷裏？為什麽不能理解為也許他正在觀察著妳的脖子，尋找壹個下嘴的好位置？如果我是妳，那麽我就為自己再壹次好好占蔔占蔔。”
　　緋站起來。
　　“好好休息吧。如果他看上妳，那麽明天妳就會被留下來。反之，妳就會被送走。妳應該知道，有好幾個女孩子被送過來。她們沒有離開的機會，妳卻有。是否放棄這個機會是妳的權利，不過最好多考慮考慮。”
　　蕾雅回過神來，想說點什麽的時候，緋卻早就離開了。她只能坐在那裏。真的是這樣嗎？還是……不安籠罩著她的心，但是她的耳朵依然聽見了壹個奇怪的呼吸聲，那是宛如小孩子壹樣的細微呼吸。
　　“誰？”她伸出壹只手，卻摸到壹個毛茸茸的東西。那不是毛皮，而是活物。
　　艾修魯法特繼續在看著前方的地圖。
　　他在繼續考慮自己的作戰計劃。如果說之前他還覺得瑞恩人說服濱族來攻擊西瓦尼亞難度很大，這壹次使節團的到來幾乎打破了他的幻想。使節團的表面理由說的很好聽：和他聯盟來對抗瑞恩。不過要是看不出背後的真相的話，他簡直就是壹個瞎子了。
　　依蘭的話是真的。如果真的發生這種情況……
　　他繼續看著地圖，在壹張紙上慢慢的記下各種有利的條件和各種不利的條件。壹旦戰爭發生（當然，戰爭必然會來，唯壹的區別在於對手是誰），要如何把握各種有利條件，避開不利的條件。還有在對手掌握有利條件的時候又要如何對抗。湯瑪士說過，這是將領必須要做的事情。壹個將軍有兩項主要工作，第壹是戰前謀劃，第二是臨戰指揮。
　　他放下筆，然後發出了壹聲嘆息。
　　“主人，妳的心很亂。”腦海裏，嘉莉說道：“有什麽問題嗎？”
　　“嘉莉，妳不是會計算嗎？幫我算算，我有多少勝利的機會？”
　　“如果是濱族作為敵人，您的勝率有百分之三十四，如果以瑞恩人為對手，您的勝率有百分之二十壹。但是如果以最糟糕的方式，也就是濱族和瑞恩人先後攻擊，那麽您的勝率……只有百分之三。老實說，情況不太妙。”嘉莉回答道：“按照我的意見，這次只要有可能，您就要避開和濱族的戰爭。好好的和使節團談判，可能性再小也不能放棄，因為同盟遠比敵對有利得多。不過有教會推動……您其實不必強求。”
　　艾修魯法特再次嘆了口氣，嘉莉的判斷和他壹致。貝勒爾，這才是將軍的王道嗎？或許是吧。這比戰場上的運兵調度厲害得多了。
　　“妳的意思是說讓我把蕾雅硬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