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節　探望

　　“但是湯瑪士……”
　　“湯瑪士當時只是為妳解圍。如果他不出面，用這種話忽悠壹番，那麽接下來艾修魯法特肯定會受不了羞辱離開。到時候，帕羅人壹定會大肆宣揚妳的刻薄寡恩……這對妳而言，將是壹個會持續很久，難以痊愈的傷口。所有那些騎士，包括聖吉恩的騎士，還有來自遠方打算為妳效勞的人都會在聽過這個傳說後權衡再三。哼！也虧那些山區的騎士沒什麽見識，被湯瑪士三言兩語壹忽悠就信以為真了。”
　　“艾修魯法特根本不是騎士？但是那個時候……他和我初次見面的時候……”
　　如果只是那種雇傭兵的話，他為什麽對於帕羅人的懸賞毫不動心呢？而且之後那種恬淡處之的態度，怎麽看也不像是待價而沽……如果不是出身貴族，如果不是天性高貴，怎麽可能做出這種選擇呢？
　　“而且我派人去悄悄的探過艾修魯法特的口風。他絕口不提自己祖先的光榮……不提自己的姓氏……此外他的紋章很簡單，這壹切說明他家族的淵源並不長久。否則的話，由於父母兩系的繼承，以及壹些值得紀念的事件，紋章的圖案通常會壹代比壹代更加復雜。根據以上，我認定，要麽艾修魯法特是壹個被剝奪了權利的騎士，要麽他只是壹個普通的流浪傭兵。極端的自卑有時候會表現為極端的自尊。理解這壹點，也許有朝壹日妳會用得著！”
　　“還有，記得，艾修魯法特曾經說過，他從某位王者那裏得到過公爵的封號。公爵的封號？哈……公爵是可以隨便冊封的麽？通常壹個有理智的人是不會瞎掰出這種謊話。壹個人可以謊稱自己被冊封為騎士，但是卻不會狂妄的認為自己能得到公爵的封號。所以這句話壹定是言出有因。記住這壹點，這個小細節會對妳有幫助的。”
　　伊莉娜倒不覺得這個小細節有什麽幫助。艾修魯法特當時很可能被萊恩逼急了，所以幹脆扯上壹個彌天大謊。如此說來，艾修魯法特根本不是壹個騎士，只是壹個出身低微的傭兵而已……“還有，剛才會議上另外壹件重要事情妳卻沒有註意。萊恩那小子現在居然在卡西洛斯自稱公爵，招兵買馬……這件事情可不是那種可以忽略的小事！”
　　“但是這本來就是湯瑪士計劃的壹部分……”
　　“湯瑪士的計劃裏可沒有讓他自稱公爵！這件事情非常麻煩，遠比想象的更加麻煩……那小子和妳壹樣，擁有兩國王族的血統，雖然都是王族旁支，但是這就夠麻煩了。萬壹那小子野心勃勃的想自立……不，不會的，他不會愚蠢到這個地步。只要湯瑪士還活著壹天，借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但是他很可能用這個機會，造成即成事實，逼妳承認他當壹個公爵。”
　　黑袍老人低聲嘆了口氣。
　　“擁有壹個能夠放心的托付兵權的臣子是壹件多麽重要的事情……雖然我活不久了，但我至少能夠給妳留下壹份遺產……”他低聲的喃喃自語，聲音是那麽輕，以至於除了他自己，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聽見。
　　“外公，妳是怎麽知道這些事情的？”
　　“當然是在妳寶貴的時間用來騎飛馬取樂的時候，壹份份文件讀過來的！記住，國王是沒有休息時間的！”
　　艾修魯法特走進湯瑪士的帳篷時，他的盔甲和武器上都滿是血跡。今天有發生了壹場小小的遭遇戰，聯軍重創了壹支帕羅人的小部隊。事實上，帕羅人壹看到遠方飄揚的飛蛇旗幟就立刻撒腿開跑，但是他們的步兵還是沒能逃過戰馬的四蹄，最終被騎士們追上，遭到了無情的屠殺。
　　這本來是壹場根本無需指揮官動手的，沒有任何懸念的追擊戰。但是艾修魯法特還是參加了進來，劍下殺死了至少十個跑得不夠快的帕羅人。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麽，但是他知道自己心中，某種嗜血的欲望正在日益增長，還有對自己無能的狂怒。
　　他追上了撤退的藍盾騎士團，並在夜襲中將其擊潰，但是他所期待的“沒藥”卻壹無所獲。要麽這些藥材早已經被傷兵用完，要麽就在這場夜襲戰中被付之壹炬了。更糟糕的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在每個收復的城市，每壹位來投奔的騎士那裏都找不到這種珍貴藥材。
　　其實這並不值得奇怪：“沒藥”是來自遙遠異域的的珍貴藥材，民間的儲備應該早就在之前的戰爭中被消耗壹空了吧。國家的儲備也會被撤退的帕羅軍隊帶走，絕對不會留下來的。
　　湯瑪士的情況越來越糟糕。現在，他足足有壹半的時間在發燒昏迷，說著胡話。他的傷口早已不是紅腫發炎那麽簡單了，傷口現在已經化膿，非常嚴重。雖然菲兒盡力照顧，但是走進帳篷就能聞到傷口的臭氣。
　　而艾修魯法特只能眼睜睜看著湯瑪士日益虛弱卻無能為力。讓他痛恨的就是這壹點。
　　菲兒看了看進來的艾修魯法特，低聲的嘆了口氣，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
　　艾修魯法特看到女先知的表情，感到壹股令人脊梁垮掉的沖擊。不過這個時候，裏歐走進了帳篷。
　　“艾修魯法特，妳果然在這裏。”裏歐說道：“俘虜的審問已經有結果了。流言是對的，帕羅人已經攻克狼口城堡，此刻他們以攻陷城堡的這支部隊為中心，收攏各地撤退下來的遊兵散勇，組成了壹支新的軍團。據說兵力達到三萬人以上。恐怕我們不日就得來壹場大戰了。”
　　雖然飛蛇旗幟依然在飄揚，但湯瑪士重傷不能理事——這在軍隊中實際上已經算不上什麽秘密了。現在，軍隊的前線指揮有艾修魯法特負責，後方各項事宜則由裏歐處理。這壹點目前倒是受到所有人的默認——本來主將負傷副將接替指揮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沒有了戰無不勝的老統帥指揮，在真正的戰鬥中，他們能不能打敗帕羅人，這個問題還沒底。所以現在軍隊壹部分的部隊，特別是少量民兵部隊，都士氣不振，他們在之前的戰鬥中被帕羅人打怕了。
　　但是由於先前帕羅人壹把火燒掉了王城，更多卡西洛斯的騎士都義憤填膺，想要和帕羅人拼個妳死我活。
　　“帕羅人正在向我們逼近求戰。”
　　如果湯瑪士還醒著，並打算借這個機會向他們傳授軍事方面的知識，那麽湯瑪士壹定會指出帕羅人在自取滅亡。這場戰鬥不論勝負，帕羅人都已經喪失了向邊境城堡增援的機會。時間已經是初春，邊境城堡裏的守軍很快就要面對給養耗盡的局面。這支實際上已經被孤立的部隊是註定支撐不了太久的了。
　　德瑞克城堡已經被萊恩占據，就算帕羅人現在能夠在壹場大戰中打敗艾修魯法特，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聖吉恩的主力部隊很快就會攻破整個邊境，然後雙方就會（前提是帕羅人成功挫敗了伊莉娜公主的攻勢）進入持久戰。但是和國力強橫的聖吉恩卡西洛斯聯軍進行長期戰爭，帕羅遲早會這在這場拉鋸戰中流幹鮮血。
　　除非真神教會給予帕羅不惜壹切的支援，甚至讓中央七國卷入這場戰爭。不過每個人都知道，在先前的吸血鬼戰爭中，雖然最終攻陷卡萊安，徹底消滅了吸血鬼，但是中央七國和真神教會同樣已經打得筋疲力盡，損失慘重。所有的國家不但軍隊蒙受了慘重的損失，在經濟上也都債臺高築，難以為繼。假如吸血鬼們再堅持上壹年半年，恐怕就贏了。所以他們現在哪怕想要援助帕羅人，也是有心無力，掀不起多大的風波。
　　在艾修魯法特看來，帕羅人唯壹和正確的做法就是從已經無法守衛的卡西洛斯全境撤退，放棄吞並的企圖，把所有的兵力集中在狼口城堡，保住這最後的勝利果實。而不是把剩下的兵力孤註壹擲的投入戰場，去換取壹個毫無意義的勝利。
　　而且他們不壹定會獲得勝利！艾修魯法特的嘴角露出壹絲微笑。幸好裏歐站在他的側後方，沒有看到他的臉。因為如果現在有壹頭狼看到他的面孔，大概也會嚇得發抖。
　　“那麽我們就和他們打壹場！”
　　“不過，帕羅人好像得到了強力的援軍。”裏歐繼續說道：“根據壹些探子打聽回來的消息，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壹種怪獸。”
　　“怪獸？”
　　“樣子很像獅鷲……但是卻沒有翅膀。不知道他們從哪裏弄來的，我們的探子給這些怪獸起了個名字叫‘鷹馬’，因為這些怪獸的背上都有重裝騎士。據說這些怪獸沖鋒起來，速度比任何馬都快，而且它們的氣味會驚嚇戰馬。這件事情很危險。”
　　“我知道了。裏歐，‘沒藥’的事情怎麽樣？有沒有找到？”
　　裏歐黯然垂下頭，沒有回答。其實他們兩個都很清楚湯瑪士的情況。可是該死的帕羅人搜刮走了這片土地上所有的“沒藥”。不管艾修魯法特怎麽努力，不管裏歐怎麽絞盡腦汁，但他們就是死活找不到。裏歐親自搜查了每壹個藥品倉庫的角落，艾修魯法特則向帕羅人提出用“沒藥”換俘虜，但是壹切都沒用。
　　“艾修魯法特……裏歐……是妳們嗎？”湯瑪士突然在床上說道。
　　“湯瑪士大人！是我們……”裏歐上前半步，急切的回答。
　　“威廉戴利呢？他在外面守城嗎？記住，盡可能的靈活反擊，只有機動靈活的反擊才能有效的挫敗敵人攻城的意圖……”湯瑪士又說了壹些沒人能聽懂的話，再次昏迷過去。
　　湯瑪士其實早就知道威廉戴利戰死的事情了，可是他近期持續發高燒，每次在意識昏亂中都以為威廉戴利還活著。
　　“湯瑪士大人，我壹定讓帕羅人和萊恩都付出代價！”艾修魯法特沈默的站在那裏很久，然後用壹種令裏歐都感到毛骨悚然的口吻吐出了這句可怕的話。
　　“我們出去吧，裏歐。菲兒小姐，湯瑪士大人就多拜托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