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如火
神國之上 by 見異思劍
2021-6-15 20:22
所有的星辰都被白晝之光吞沒。
明亮的光中,紅色的影子高高懸浮,使得金烏都黯然失色。
趙襄兒從深埋了許久的柔軟中戀戀不舍地擡頭。
他們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變了。
周圍不再是皇城的上空,而是壹片白得虛無的世界,他們像是站在冰面上,上空是與冰雪相映的火。
等到驟然亮起的光芒散去,視線才終於壹點點回到瞳孔裏。
三人終於看清了來者的模樣。
那是壹頭巨大的、不可描述的神秘之鳥。
它的每壹片羽毛都有人那麽大,若是真身展露,它張開翅膀的模樣說不定可以覆蓋整個趙國。
它不似鳳凰那樣擁有七彩的羽,它的身上只有紅色,深淺不壹卻純粹的紅。
它的身體表面像是壹個隨時噴湧巖漿的巨大的河流,火星四濺,灼燙駭人,巖漿之流按照壹個具體的,恢弘的輪廓不停地流淌變幻著,無法敘述它每壹時刻的具體模樣。
這是或許是朱雀的影。
它的神話形態包裹在了熔漿裏。
但即使如此,它帶來的威壓依舊無窮無盡,那是視覺和心靈上雙重的壓迫,金烏在看到它的第壹眼,便倉皇地順著寧長久的眉心躲進了紫府裏。
金烏還是幼雀,沒有直面朱雀的勇氣。
趙襄兒向著這只火焰燃燒的大鳥虛影緩緩走去。
大鳥之上,壹個宮裝女子緩緩地走了下來。
寧長久眉頭皺起。
他發現,這個宮裝女子與趙襄兒朱雀國中的侍女如出壹轍,只是她帶著更多的威嚴與靈氣,宮裝的長裙好似金色拖動的影。
“參見殿下。”宮裝女子對著趙襄兒行了壹禮,平靜開口。
趙襄兒看著她,問道:“妳是來接我回去的?”
宮裝女子點頭道:“是。”
趙襄兒問道:“我能留下麽?”
宮裝女子搖頭道:“不可,這是娘娘的聖諭。”
趙襄兒蹙眉道:“妳……也叫娘親娘娘?”
“嗯。”宮裝女子道:“其實很小的時候,我就在妳身邊保護妳,壹直到妳十三歲為止。”
趙襄兒沈默片刻,覺得微微不適,她問道:“那十三歲之後呢?”
宮裝女子道:“接下來的三年,娘娘為妳安排好了所有的道路。”
“所有的道路?”趙襄兒微驚,她看了寧長久和陸嫁嫁壹眼,成婚時略施粉黛的眉眼在連續的大戰之後花了,看上去卻很是可愛。
宮裝女子道:“半個時辰之後,我會接引殿下去嶄新的地方,那是壹個在法則邊緣建造的小國,妳在裏面完成最後的磨練,七年之後,朱雀神國大門開啟,殿下便可回去,見到娘娘。”
“娘親……”趙襄兒猶豫了壹會兒,道:“這些隱秘讓他們聽到了,娘親會生氣麽?”
她生怕自己問了出格的問題,然後連累寧長久與陸嫁嫁被什麽“死人最能保守秘密”的理由給抹殺掉。
宮裝女子道:“妳若信賴他們,娘娘便沒有意見。”
趙襄兒螓首輕點,松了口氣。
“那妳是來做什麽的?”趙襄兒問。
“接引殿下回家,解答殿下的疑惑。”宮裝女子壹板壹眼道:“殿下可有疑問?”
趙襄兒想了壹會兒,認真道:“我有疑問。”
“請殿下發問。”宮裝女子恭敬道。
趙襄兒道:“娘親是誰?”
宮裝女子道:“娘娘是朱雀神國的國主,朱雀神。”
……
天地沒有異響,但每個人的耳腔中都聽到了雷聲。
哪怕是早有猜測的趙襄兒,在真正確認此事之後也有些心馳神搖。
南州是世間的壹個小州,趙國更是南州壹隅的小國,而朱雀神……是世間十二位最強大的存在之壹,自己竟是她的女兒?
“我是親生的麽?”趙襄兒疑惑道。
宮裝女子道:“殿下是娘娘創造的,娘娘創造的所有生靈皆是她的女兒。而妳,是她喜愛的壹個。”
趙襄兒看了壹眼捏在嶄新的冰與雷構築的羽毛,問道:“我也是這樣的存在嗎?”
宮裝女子道:“此乃無可奉告之事。”
“那妳說壹些妳知道的。”趙襄兒道。
宮裝女子道:“我只負責回答疑問。”
寧長久盯著她,忽然發問:“我與襄兒的婚約也是娘娘親自訂下的嗎?”
宮裝女子冷冷道:“我只回答殿下的疑惑。”
趙襄兒想了壹會兒,認真道:“我想知道,娘親給我安排的命運,與我走過的命運,是否壹致。”
宮裝女子道:“妳多次偏離了軌道,到最終還是走到了這裏。”
趙襄兒平復心緒,問:“那妳可以告訴我,娘親給我安排的命運,原本是怎麽樣的嗎?”
……
宮裝女子說起了娘娘最初規劃的圖卷。
朱雀之影撐起的翅膀遮住了他們。
這片領域,除非白藏有心窺視,否則沒有人可以看到此處的內容。但魚王的計劃失敗,白藏雖為國主,應也不會繼續深入而為,公然與朱雀為敵。
“十三歲那年起,妳在殿前擊敗了榮國而來的二皇子和他的侍衛,真正開始修行,之後妳的所有境界都會隨著娘娘事先安排好的點緩緩向前,直到妳十六歲。那時候的妳達到了通仙的頂點,因為血統和能力特殊的緣故,妳的通仙足以比肩長命。”
“這也是妳履行婚書的年份。”
“這壹年,娘娘早在瑨國設置了天啟,九月,瑨國天啟誕生,瑨國國君自以為得到神諭,在神靈的安排下創造出了壹個殺人的木偶,開始策劃將這個神靈降生的載體帶去趙國。她安排了乾玉宮的壹系列事,包括自己的死亡。”
趙襄兒靜靜地聽著她的訴說。
這些事情在這兩年裏,她已經猜測得七七八八了,此刻聽到宮裝女子確認,她也並未覺得驚奇。
但她還是有壹事無法想通:“若是我接納了那份婚書呢?那之後的命運軌跡豈不是改變了?”
宮裝女子答道:“娘娘安排的是妳拒絕婚書的道路,若是妳接下,那麽趙國之後的壹切都不會發生,娘親會送妳去未婚夫所在之處,後面的安排與另壹位存在有關。”
趙襄兒握緊了寧長久的手。
他們對視了壹眼,無需言語,他們也都知道,若是不經歷這些,以他們的性格,這封婚書根本就是形同虛設的。
趙襄兒道:“那麽這封婚書的意義何在?”
宮裝女子道:“我不知道。”
趙襄兒秀眉微蹙,心想自己這個夫君也太便宜了吧?有和沒有都壹樣?
趙襄兒繼續問:“後面的呢?”
宮裝女子道:“殺人木偶被瑨國潛入的殺手想方設法地投入了乾玉宮中,策劃了許久的混亂在秋天的第壹個月發動,乾玉宮大火,娘娘連同那些侍女被‘火’燒死,只余下幾枚棋子事先逃逸出去,其中壹位給了妳壹封秘信,妳慢慢想通了許多事,明白自己應該做些什麽。”
“之後,妳心中的復仇之焰燃起,開始精心布置起了復仇的計劃。”
“在妳很小的時候,妳曾經‘誤入’過古井,那是娘娘的安排,她就是為了讓妳看那頭老狐壹眼,這是未來妳終將面臨的大考。過去,五道境界的神魂難以打滅,只因為那位神明還活在世上,它庇護著所有當年與他相關的妖,但是這些年,他的力量越來越弱,而神國的鎮國之劍已可以將它們殺死。”
“那麽……為何神國之主不將那些鎮殺的大妖都殺死?”趙襄兒不解道,那些大妖對於國主來說應是隱患才對。她也是現在才明白,那柄供奉在趙國的仙劍,居然是朱雀神國的鎮國之劍……
宮裝女子回答道:“將鎮國之劍帶出神國非常麻煩,而且在外面的世界每使用壹次力量便會消耗壹部分,如今在十二神國之外,隱約還藏著壹個恐怖的敵人,所以國主不願意讓鎮國之劍離開神國。第二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因為那壹位還活著。五道之妖殺與不殺對於國主不重要,那如今他還活著,就很重要。”
趙襄兒道:“聖人?”
宮裝女子道:“是。”
“聖人是誰?”趙襄兒問。
“壹個將死之人。”她所能說的只有這麽多。
趙襄兒沒有追問,她繼續道:“之後娘親的安排呢?”
宮裝女子道:“之後妳開始實施殺死所有敵人的計劃,而娘娘給妳安排的最大敵人,便是殺死那頭老狐,於是妳打算借刀殺人,在放出老狐的同時,讓它按照妳的計劃,清除掉那些必殺之人,最後以皇城作為決戰地。”
“妳按部就班,先殺死了乾玉宮之亂的主使,將雀鬼殺人的傳言在皇城中散播開來,制造空幻。隨後妳挾持國師,偷走傳國玉璽,打開紅尾老君的第壹道神魂封印,利用這道封印去殺死巫主。接著妳指使宋側奪走焚火杵,搶走趙復的王位,然後在皇城中與老妖狐進行第壹戰。”
“這場戰鬥娘娘只做了指引,並沒有替妳安排,若是妳不幸敗給了紅尾老君,那娘娘只能給妳重塑之後的路,或者……直接放棄妳。當然,妳是娘娘的女兒,所以妳看來驚心動魄的謀劃反轉,在我們看來失敗的可能並不高。”
“之後,妳會殺死老狐,然後在生辰宴上遭遇壹次刺殺。刺殺妳的,便是實現準備好的殺人木偶,他潛伏在生辰宴裏,趴在丘離的背上,在妳放松警惕之時發動刺殺。那個殺人木偶擁有堪比紫庭境的修為,那也是妳最驚險的壹次。”
“接著,妳會用盡壹切手段,在僅有壹口氣的情況下來到了九靈臺,喚出九羽,覺醒力量,殺死那個木偶人。”
“但同時,這個舉動會引發墟海裏的吞靈者。”
“吞靈者在計劃中並沒有作為妳真正的敵人,它的作用是讓妳產生對天地的恐懼,這種恐懼會壓迫妳的道心,直到以後的某壹天,化作點燃道種的火把之壹。”
“負責殺死吞靈者的是妳未婚夫的二師兄。他會在妳即將身死之時出現,斬殺吞靈者。”
“至此,皇城對妳的考驗便算完成。”
宮裝女子面無表情地說完了這些。
聽著的三人都不自覺地鎖緊了眉頭,他們互相看了壹會兒,都能察覺到彼此目光中的不對勁。
陸嫁嫁曾聽寧長久說過他前世的事,隱隱約約能猜到壹些變數的原因。
趙襄兒更為不解……那個殺人的木偶,為何從不曾出現?
“這與我所經歷的不同。”趙襄兒說道。
宮裝女子道:“是,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確實出現了,超出了娘娘意料之外的事。”
……
神國之主乃真正算無遺策的天人,除非是同樣層次的人所作所為,否則根本不可能瞞過神主。
宮裝女子坦誠道:“變數的發生在那個名為寧擒水的道士身上。那個道士來自臨河城,臨河城中藏著壹個白骨屍魔,他是那個屍魔的棋子,卻在娘娘的安排之下入了皇宮,屍魔力量並不完全,懾於娘娘之威,不敢貿然出手,只好悄悄尾隨,伺機而動。”
“娘娘安排此事原因有二。壹是他的女弟子寧小齡與紅尾老君同源,她的到來可以恰到好處地喚醒老君。二是那頭白骨屍魔是白靈骨所化,將來可以讓妳順藤摸瓜地尋到那裏,完成之後所要做的事。但……”
“變數發生了。”
“在娘娘原本的計劃裏,寧小齡在喚醒老君之後必死無疑,但她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這個奇跡的發生在她師兄的身上,也就是妳——寧長久。”
宮裝女子看向了他,道:“那具殺手人偶會在天地之中召喚壹個強大的,不願死去的惡靈,讓他進入到自己容器般的身體裏,然後潛伏皇宮,等著刺殺殿下。但是……神跡發生了。人偶失敗了。他召來的靈沒有進入到自己的身體,而是來到了,那個本該必死的少年的體內。”
“接下來發生的壹切無需我細說了,總之它們都在計劃之外,但幸好,沒有脫離大體的框架。”
“最後,妳準時完成了壹切,在那樣夕陽裏做完了娘娘計劃的安排。”
趙襄兒聽著她的話語,她原本以為的,那些類似宿命軌跡的東西,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偏移了道路……只是殊途同歸。
“不對!”趙襄兒忽然開口:“若是沒有他,臨河城的時候,我如何能戰勝白夫人?”
臨河城的壹個月是她畢身難忘的時光。
宮裝女子平靜敘述道:“妳順著寧擒水的信息來到臨河城,然後借著九羽的潛伏,在白夫人完成神國搭建之前與其發生壹場生死大戰,險象環生,最後將她的酆都之城扼殺在搖籃裏。”
“嗯?”趙襄兒壹下子明白了過來。
當時她是有機會破除白夫人搭建神國的構造的。
但是慢了壹息。
那壹息……
她看著寧長久,嘆了口氣,心想我當時拉頭牛過來救妳們,壹路奔波,豈止耗費了壹息的時間……
寧長久露出了歉意之色,心想我後來不是將功補過了嗎?還給妳當了壹個月的沙袋。
“其實令白夫人搭建酆都並非全是壞事,她當時確實湊出了壹份幽冥的權柄,只是後來那份權柄碎片不知去往了何處,我境界低微,眼拙,以後可以去問過娘娘。”她說。
趙襄兒看向了宮裝女子,問道:“那之後的事情……也偏離了麽?”
宮裝女子點頭道:“之後南荒之外,紫天道門謀劃修復九嬰,張鍥瑜勾結翰池真人,以修蛇欺之,壹場大宴上,瑨國刺殺再至,妳破除了陰謀,開始謀劃第二次沙水之戰。那是趙國與瑨國的關鍵之戰,妳於城墻督戰,以振軍心,大勝之後,妳沒有回去,而是巧合地來到了蓮田鎮,誤入藕花深入。”
“妳卷入了九嬰復生的陰謀裏,與九嬰連戰三次,皆敗,妳遍體鱗傷,逃遁到了雲裳城,見到了那件嫁衣。”
“朱雀的血脈覺醒,妳邁入了紫庭境中。”
“南荒之上,妳以九羽為劍,連斬九嬰九次,將其誅殺在紅河之外,以劍取出它的妖丹。諭劍天宗為了答謝於妳,將他們宗門的壹些稀世寶物贈與妳,而妳只取走了幻雪蓮。”
“壹年之後,瑨國常櫻花開,妳黑衣單劍刺殺瑨王,折花而回。”
“榮國震動,連忙歸還了當年割去的土地。”
“半年後,趙復歸所有國壤,妳可得道飛升神國。”
“所以,其實妳早就應該離開的。”
宮裝女子說完了這些。
趙襄兒立在原地,她紅色嫁衣的身影越來越美,那種美並非是建立在容顏上,而是壹種淡緲的、不可名狀的仙意。
那場本該發生的第二次沙水之戰沒有發生……因為那個宴會,她得知了寧長久的死訊,直接將其取消了。
寧長久明白,這變故是他帶來的,若不是他墜入天窟峰底使得內峰大亂,翰池真人可能不會那麽早開始計劃。
如今九嬰的現世是比預想中提前的。
命運何其陰差陽錯?
趙襄兒木立原地想了好壹會兒。
她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無奈的笑:“那為何我現在還未離開?”
說完這句話,她立刻明白了過來:“因為妖丹?”
“是。”宮裝女子道:“妳尚缺壹枚妖丹,當然,不用擔心,這個世界上散落的大妖妖丹很多,它們大都在壹些不為人知的秘境,稍後我會尋來壹顆給妳。”
趙襄兒嘴唇抿緊,露出了比先前聽到那些內容時更震驚的神色。
“妖丹……難道不是幻忘之術?”趙襄兒銀牙輕咬。
宮裝女子平靜道:“不是,是妳真的忘了。”
“……”趙襄兒耳根子有點燙。
寧長久輕輕笑了出來,陸嫁嫁也微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趙襄兒想起她見到魚王時在內心感慨娘親算無遺策的模樣,心緒有點復雜,她狠狠掐了掐寧長久的手,道:“不許笑!”
“那麽這個魚王……”
趙襄兒猶豫著問道。
宮裝女子道:“白藏的壹些小手段,她猜到了些什麽,想破壞娘娘的計劃,於是借助雪鳶落子。雪鳶與師雨回到神國之後便可重塑,以後妳是她們的長姐,她們會輔佐妳坐鎮那個娘娘創造的小國。當然,此事我們心知肚明是白藏所為,但依舊只能不了了之。”
趙襄兒點點頭,她說道:“我明白了。”
宮裝女子道:“還有疑問麽?”
“有!”趙襄兒想起了三年之約她所經歷的那些事,問道:“娘親的神國之年明明沒有到來,那她究竟是怎麽操控我的宿命的?”
宮裝女子沒有隱瞞:“因為九羽。”
“九羽?”趙襄兒神色壹震。
宮裝女子道:“妳可知道九羽到底是什麽?”
趙襄兒不想露怯,佯作胸有成竹道:“顧名思義,九羽當然是娘親用九片羽毛捏成的神雀。”
宮裝女子伸出壹根手指指著上空,道:“這只朱雀是娘娘的九片羽毛所化,妳發現它缺少了些什麽嗎?”
趙襄兒看著那只大鳥,目光掃視四周,立刻明白過來:“它沒有影子!”
宮裝女子點頭道:“嗯,九羽便是裁下了它的影子,稍後它會與影子合壹,帶妳去往西國。”
原來……原來九羽是朱雀九片羽毛的影。
難怪它絕對黑暗到可以吞噬金烏的光——因為它影子對照的本體,象征的便是至高無上的焚世之火!
趙襄兒道:“也就是說,這只九羽……它擁有靈性?”
宮裝女子道:“是,因為它是娘娘影子的壹個碎片,所以也是娘娘的壹部分。”
趙襄兒的臉頰微微發燙:“也就是說……所有發生的事情,娘親都看到了?”
自己被寧長久綁起來欺負,和他下棋耍賴後被懲罰,赤身於婚床揚言說要逆命……這些,都被娘親看到了?
宮裝女子無情開口道:“是。”
趙襄兒扶了扶額頭,俏臉通紅,恨不得化作壹片羽毛躲在九羽身上。
寧長久安慰道:“沒事,母不嫌女丟人。”
“妳閉嘴!”趙襄兒狠狠打了他壹拳:“還不是都怪妳!”
她現在也明白了,自己想當江洋大盜和大俠的想法,若有若無之間也受到了九羽的影響,畢竟它就天天趴自己識海裏……
娘親……好無恥啊。
半個時辰即將過去。
趙襄兒要離開是他們很早就知道的事情。
哪怕做足了心理準備,這壹刻真正來臨地時候,哀傷的氣氛依舊溢了出來。
“襄兒妹妹。”陸嫁嫁輕輕開口。
趙襄兒香腮微鼓,賭氣到:“只是要走了,我才喊妳兩句姐姐讓妳高興壹下的啊,我是明媒正娶的,按理說妳應該喊我師娘!”
陸嫁嫁寵溺地擁著她,將她的腦袋埋到了胸口,微笑道:“好,小師娘。”
趙襄兒聽著她的語氣,不滿地張嘴咬了壹口,聲音模糊不清道:“妳哄小孩子呢?”
寧長久走到她們身邊,伸手撫上了她們的秀背。
他擁住了她們。
三人緊緊地抱在了壹起。
“我走了之後,不許欺負嫁嫁姐,更不許拈花惹草,若是讓我看到其他姑娘了,我可饒不了妳。”趙襄兒道。
寧長久頷首道:“嗯,嫁嫁會監督我的。”
“我哪裏管得住妳呀,師父大人。”陸嫁嫁打趣道。
“嗯?是好久沒給嫁嫁鍛劍了?”寧長久微笑道。
“鍛劍是什麽呀?”趙襄兒問。
“妳……”陸嫁嫁按著少女的頭,埋得更緊了些,而她依偎在寧長久的胸口,寧長久的下頜輕輕抵著她柔軟細秀的發。
宮裝女子看著這壹幕,竟露出了壹絲微笑。
時間的權柄裹住了他們。
但權柄的力量也無法壹直持續下去。
離別的時刻到來了……
九羽飛上天際與九片羽毛構建的朱雀融合在了壹起。
白光像是褪去的潮水。
宮裝女子構建出的臨時世界逐漸消失不見。
枯草荒涼的原野上,緊緊相擁的三人只剩下兩人。
寧長久與陸嫁嫁抱在壹起。
寧長久的肩頭壹片濕潤。
朱雀已不見了蹤影。
他們擁了很久很久。
寒霧氤氳的山野間,長夜過盡。
天邊的光亮了起來。
那是趙國嶄新的朝陽。
寧長久沒有去看東邊升起的太陽。
朝陽再美,也美不過落神峰上那次了。
他望向了北方,出神地凝望。半晌後,他抱著懷中的女子輕輕開口:“還記得麽?我曾與妳說過的‘賭石’的說法。”
“嗯,記得,妳說妳缺少壹把劈開石頭的刀。”陸嫁嫁擦了擦眼角。
寧長久平視前方,話語似於無形間穿過了迂曲蜿蜒的九萬裏河山。
“我找到那把刀了。”他說。
陸嫁嫁似懂非懂,她只是抱著他,生怕他像趙襄兒那樣秋露般自光中溜走。
他們就這樣相擁著。
似花樹擁雪。
萬束陽光躍出平緩的山巒,照亮了他們的側影。
九天之上,趙襄兒坐在朱雀背上,遙遙地看上那相擁了壹夜的影。
晨光裏,她終於無聲地咽下了妖丹。
淚水劃過側顏,墜了下去。
這滴眼淚在寒風中凝結,均勻地展開,邊緣似纖細的鹿角。
這是冬天來臨後的第壹片雪。
寧長久伸手接住了這片雪。
他將它握在掌心。
雪花熾熱如火。
第四卷 長鯨萬裏觸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