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章：境界

　　女子這才註意到，窗帷之後，坐著壹對身穿道袍的少年少女，兩人約莫十五六的年紀，稚氣未脫。
　　本來有些走神的寧小齡壹下精神了許多，贊嘆道：“不愧是仙府修道的姐姐，受了這般重的傷還恢復得這麽快。”
　　寧長久看著那女子有些警惕的眼神，解釋道：“先前發現姑娘昏倒院中，我與師妹將妳救回屋子，我負責燒水買藥，至於敷藥包紮都是師妹在忙，妳不必介懷。”
　　他的話語不急不緩，語氣帶著令人無法質疑的平靜。
　　女子想要掙紮著起些身子，但是渾身撕裂的疼痛又壹點點抽走她的力量，將她壓回了榻上。
　　她認真地看著那對少年少女，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他日若回宗門，定傾力為兩位備上壹副厚禮。”
　　說完這句，她忍不住縮了縮，將臉放置在牙床簾幔遮擋的陰影裏。
　　寧小齡不解道：“姐姐生得這般好看，為何要以面具遮面？”
　　床幃薄紗下的陰影裏，女子的面容愈顯清冷幽淡：“我修天道求壹清靜，自當絕塵避世。”
　　寧小齡將椅子往右邊挪了挪，更清楚地看著那女子清艷無瑕的面容，托腮笑道：“姐姐已經這般絕世，不必再絕世了。”
　　女子心中微動。
　　她知道自己生得很美，自修道起，她於溪邊聽泉洗劍之時，便時常有同門的弟子躲在遠處，偷偷地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性子內斂，看似低眉不語，實則心裏都明白，年齡再大些，自己山門的弟子或是南州其他仙宗的年輕俊彥，便時常表達過愛慕，她劍心通明，能看清那些愛慕之後的旖旎，便只是靜心修道，對此不聞不問或假意不知。
　　隨著她境界水漲船高，再加上那劍術才是真正的驚艷絕倫，向她表達愛意的人便也越來越少，更多的是敬畏和仰慕。
　　如今聽這小姑娘誇獎，她清冷的秀靨上終於浮現出壹抹淺淺笑意，道：“小妹妹倒是明艷可愛，不知可曾修行，如今又是什麽境界？”
　　寧小齡想了想，道：“我隨師父入門也才壹年哎，我還沒來得及學什麽，師父便去世了。”
　　那女子看著少女，越看越覺得她骨秀神清，是難得的修道種子，她沈聲道：“妳湊近壹些，我看看妳。”
　　寧小齡乖乖走過去，在床沿邊坐下。
　　女子有些吃力地擡起手，按在她的額頭上，閉目凝思，隨後她輕輕收回了手指，再睜眼時，眸子裏便有幾分難掩的驚異之色。
　　“妳這般難得的修道種子，哪怕是放在宗字山門裏也是少見，跟隨妳師父修行，委實耽擱了。”她說。
　　寧小齡摸了摸自己額頭，笑道：“我還不知道我這麽厲害呢。”
　　那女子望向了另壹邊的寧長久，心道他們的師父挑選弟子倒是有些本事，這壹對師兄妹端的是眉清目秀，壹眼望去便覺不是俗人，也不知那些仙家派遣的訪仙人是怎麽同時漏掉這麽壹對少年少女，讓壹個老道人撿了去。
　　她將寧長久喚來身邊，同樣以手抵他額頭。
　　寧長久笑問道：“劍仙姑娘，如何？”
　　那女子睜開眼，卻有些失望，這少年的身體竅穴堵塞，氣海緊窄，哪怕尋常的修行之路也是難行，若能入玄都算是幸運了。雖然對於凡人來說，能修行便已是難得，但在修仙之中，這資質……委實平平。
　　她不擅長撒謊，道：“修仙壹途，妳比起妳師妹，要難上許許多多。”
　　令她意外的是，那少年臉上卻不見什麽失望之色。
　　心性倒是不錯。
　　那女子忽然想起壹事，看著他們，正色道：“兩位於我恩情莫大，既無師承，不妨隨我入諭劍天宗修行，若不介意，我願意收妳們為弟子。”
　　寧小齡壹震，她雖未聽說過諭劍天宗的名頭，但原因肯定是因為自己孤陋寡聞，能當得壹個宗字的山門，便是南州修行之道的頂點，那是普通人幾輩子也修不來的仙緣，她嘴唇微顫，壹時間竟有些茫然。
　　女子靜靜地等著他們回話，在她心中，自己的師門分量極重，更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修道聖地，自師父閉關之後，哪怕是收取弟子，也只是壹些修道有成的師兄師姐收取外門弟子，而如今她願意破例將他們帶回宗門，尋常人哪會有壹絲猶豫，早已感激涕零。
　　以此抵救命之恩，也可算是公平。
　　只是這對師兄妹卻遲遲沒有回話。
　　女子有些詫異地看著他們，心想難道是他們不知道諭劍天宗四個字究竟意味著什麽？
　　她輕聲問道：“妳們可是見我傷勢太重，覺得這宗門徒有虛名？”
　　寧小齡連連搖頭：“先前姐姐皇宮化虹而起的那壹劍我有看到的，厲害得很，我怕是修行壹生也趕不上姐姐壹半厲害。”
　　女子看著這清秀可愛的少女，微微笑了笑，只是她壹想起那頭已經入城的妖狐，稍稍轉好的心情又陰沈了下來，她嘆了口氣，“只是終究技不如人。”
　　寧長久問：“不知姑娘是被誰所傷？”
　　女子寒聲道：“壹頭狐妖……很強大狐妖，我能確定，它還不完整，但僅僅如此，我便已不是對手，據他所說，他活了幾百年，曾是五道之中的大妖……”
　　“五道？”寧長久微驚。
　　女子反應過來，心想尋常的修道之人，對於那入門的仙術都壹知半解，哪裏會知道那幾乎人間頂點的境界劃分呢？
　　她解釋道：“傳說在紫庭之上，有壹種超乎想象的境界，名為五道，五道為人道，天道，妖道，地獄道，鬼道，這是人間的五條修行之路，傳說只要將其中壹條修至頂點，尋到合適契機，便可以躋身五道之中。過去我以為那只是傳說，哪怕是宗主這般人物，也在紫庭巔峰滯留了壹甲子。”
　　說著說著，她輕輕笑了笑：“我此時不該說這些，這對於妳們或許太過遙遠，入玄、通仙、長命，這是修道之路上真正意義的三境，這三境之上便是紫庭，而紫庭共有九層樓。別聽只有三境便到紫庭，可真正修行之時才會知道，入紫庭難如登天……妳們隨我入門之後，清修十年，若能摸到通仙境的門檻，那便算是大道可期了。”
　　似是篤定了他們不會拒絕，她此刻便如教徒弟壹般，緩緩給他們引入了這些知識。
　　寧小齡怔怔地聽著，默默記下，問道：“長命境為何叫長命境？延年益壽的意思？”
　　女子答道：“若能修至長命境，可延壽百年，不過這對於大部分人來說，極難，我師父說，我是他百年來所見天賦最高之人，我四歲入宗，清修二十載，如今也不過長命境而已，而且我可以預見，十年之內我都無法扣開紫庭的瓶頸。”
　　寧長久想的卻不是這些，他隱約記得，那好似上壹世的記憶裏，書中所寫，明明是六道，那剩下的壹道去了哪裏？
　　寧小齡憂心忡忡道：“可是劍仙姐姐呀，如今那大妖怪這般厲害，連妳都打不過，我們如何出得城去？”
　　女子道：“在它實力徹底恢復之前，想辦法回去皇宮，取出那青花小轎，我便有辦法送妳們離開。”
　　寧長久道：“皇宮有變，暫時不宜回去。”
　　寧小齡輕聲道：“那如今那老狐若是此刻殺來……”
　　寧長久打斷道：“放心，那老狐貍的首要目標不是她，更不是我們，他應該會第壹時間去皇宮，只是不知道那趙襄兒能應付到幾時。”
　　女子輕笑著搖頭：“那老狐妖力之強遠超想象，整個南州，除了宗主，沒人能殺得了它的，何況，宗主近日得了天啟，決定去中土神州遠遊，尋那破紫庭入五道的契機。”
　　她只覺得劍心再次不穩，定了定神之後，她再次望向這對師兄妹，神色認真：“對了，妳們叫什麽名字？”
　　寧長久道：“我與師妹都是被師父買來的，隨師父姓寧，我叫長久，長視久生之長久，師妹叫小齡，千齡萬代的齡。”
　　寧小齡在壹邊跟著點頭，完全不知道原來自己的名字還有這個成語，她默默記下，心想著以後與人介紹時可以用上，她看著那雖有病態卻依舊姿容絕世的女子，好奇道：
　　“不知劍仙姐姐叫什麽？”
　　只見那女子皎皎的眸子間閃過些許的為難之色，她櫻唇輕抿，竟似有些難以啟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