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壹章：晨風裏的笑

　　樂柔身子微側，順著他身體和門的縫隙向裏面張望過去。
　　她原本想讓雅竹師叔來捉奸，但是她轉念壹想，覺得這個寧長久平日裏有些神秘，說不定還真有點利用價值，今夜的事情可是今後威脅他的好手段，這等把柄應該捏在自己手裏才更有趣壹些。
　　所以她認真思考之後決定單刀赴會。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先前無意間出房門，恰好看到小齡師妹進了妳的房間。”樂柔壹邊打量著壹邊慢條斯理道：“這可不合規矩呀。”
　　寧長久答道：“是妳看錯了。”
　　樂柔視線壹凝，望見了那放置在地上，已然壹股腦塌疊著的木塊，心中更加篤定，用著近乎命令的口吻道：“讓開，此刻向師姐坦白尚有余地，要不然我現在就喊來雅竹師叔，讓她將這件事上報師父，看妳怎麽收場！”
　　寧長久臉上露出了幾分掙紮之色。
　　樂柔笑意更甚，覺得自己已拿捏得很穩，說道：“讓開吧，讓我與小齡師妹見見，白日裏有些話還沒說完呢。”
　　寧長久為難道：“深夜私進我的房間，不太好吧？”
　　樂柔冷哼壹聲，道：“少廢話，趁著我還有幾分耐心，這小小房間，給妳壹個時辰，妳也躲不到哪裏去。”
　　寧長久依舊滿臉的為難之色，樂柔卻不與他廢話，直接推開了他，沖了進去。
　　樂柔身為天窟峰這壹代的大師姐，氣質上也帶著些威嚴，她目光刀鋒般四下掃視，打量著這看似空空如也的屋子。
　　屋子的窗戶開著，桌案上散落著稿紙，稿紙上鋪著月光，椅子擺放得還算整齊，地面上是散落的木塊，她俯下身摸了摸地板，上面有些余溫。香幾，博古架和書架都很幹凈，壹眼看過去便不可能藏人，而另壹邊，床榻上被子有些亂，簾子也好像被動過。
　　樂柔冷冷道：“倒是會玩捉迷藏這壹套，只是這麽點地方，妳以為能把人藏去哪裏？”
　　寧長久疑惑道：“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麽，只是師門規矩上說，男女夜裏決不允許私通，妳若是再不走，我可要稟告雅竹師叔了。”
　　“誰與妳私通了？”樂柔瞪了他壹眼，她篤定寧小齡此刻就藏在這屋裏，而他的賊喊捉賊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樂柔雙手叉腰，道：“妳真以為我找不到？”
　　寧長久依舊是壹臉疑惑與無辜，道：“找什麽？”
　　樂柔不再理會他的裝傻，她心中已經開始盤算如何將寧小齡揪出來之後與他們談條件了。
　　樂柔走到了床邊，心想從古至今，藏起人來還是這麽沒有想象力，怎麽都圍繞著這張床。
　　她壹把掀起了被子，翻開了床板，四下打量，然後輕輕咦了壹聲——床板下沒有藏人。
　　她又警覺地擡頭看著床架的頂上，奇怪……床架的頂上也沒有藏人。
　　樂柔心中疑雲更重，她轉過頭，嚴厲地問道：“人呢？妳若再藏著掖著，我可不客氣了。”
　　寧長久沒有理會她，對著她平靜地笑了笑。
　　這個笑容立刻讓樂柔想起了過去捉弄他不成反被算計的悲傷過往，她怒從心來，狠狠跺腳，開始翻箱倒櫃尋找寧小齡的蹤跡，最後，她望向了那扇窗，她心中暗自搖頭，不到長命境是絕沒有禦劍飛行的能力的，這懸崖峭壁上，寧小齡翻窗出去哪裏還有活路？
　　但如果不是如此，怎麽解釋寧小齡活生生地從屋子裏消失這件事呢？
　　或許事情真有萬壹……
　　樂柔狐疑著向著窗邊走去。
　　她繞過書案，緊張地將頭伸向窗外，她半捂著腦袋，有些害怕自己壹探出腦袋便會被扒在外面的寧小齡敲暈。
　　她探出了頭，夜風清涼地拍打著臉頰，她借著月光左右環視，望著如霜打過壹般平滑的峭壁，遠處更是群山渺渺，哪裏有只人片影呢？
　　她正想回身嚴厲拷問，卻聽身後寧長久大喊起來：“雅竹師叔，樂柔師妹擅闖我房間，還有沒有師門規矩了……”
　　“妳！”樂柔抓賊不成反被惡人告狀，心中怒火難壓，想跑過去撕爛寧長久的嘴。
　　但她才壹到門口，卻見雅竹師叔已經提著劍走了過來，而方才寧長久喊得太大聲，許多廂房中的弟子也打開了門，向著這邊望了過來，樂柔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燙，她連忙躲回了屋子裏，恨不得掘地三尺躲起來，可雅竹師叔已到門口，她哪裏還有躲藏的機會。
　　“師叔……妳聽我解釋……”樂柔氣勢壹下子沒了，她哭喪著臉央求道：“都，都怪他，我……我看到寧小齡進來，他們肯定私通款曲，我……我是來抓人的！”
　　雅竹問道：“那麽小齡呢？”
　　樂柔無言以對，只好道：“寧小齡……寧小齡肯定是被他藏起來了，師叔，妳境界高，妳好好找找，壹定能找到的”
　　雅竹呵斥道：“現在還在胡鬧？妳身為大師姐，就不能以身作則壹些？”
　　樂柔氣得快哭了，但她腦子忽然靈光，急中生智道：“……對！師叔，妳去寧小齡的房間裏找她，看她在不在，若是她在，那我無話可說。”
　　雅竹覺得她說的有些道理，決定再給她壹次機會，她領著樂柔出去，拿著鑰匙打開了寧小齡的門。
　　樂柔屏住了呼吸，看著大門壹點點打開，接著便是壹幅活見鬼的表情：“妳……妳怎麽回事？妳怎麽在……這不可能！”
　　寧小齡趴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看著他們，道：“師叔，嗯，還有師姐，什麽事情呀？”
　　雅竹嘆了口氣：“沒事，小齡打擾了。”
　　接著她關上了門，冷冰冰地看著百口莫辯的樂柔，問道：“妳還有什麽解釋？”
　　“這……我……”樂柔滿腹疑問，不知從何時說起，而她知道，自己哪怕解釋，言語也是蒼白無力的，其他廂房中，無數目光正盯著她丟人無比的樣子，她抹了抹自己的眼角，捂住了臉，對著寧長久怒喝道：“妳等著，我……我不會放過妳的！”
　　寧長久壹臉無辜地看著雅竹，道：“還請師叔替我做主。”
　　雅竹揪著樂柔的耳朵，道：“妳身為師姐，卻處處惹事，先前嫁嫁心軟，饒了妳許多次，我當時便勸過她要好好責罰妳，唉，如今妳竟這般不識規矩……來律堂領罰吧。”
　　樂柔聽到律堂兩個字，急得快哭了出來，她哀求道：“師叔饒命，師叔饒了我吧，樂柔再也不敢了，樂柔……嗚嗚，師叔饒了我吧。”
　　雅竹雖然平日也頗為柔和的，但對於教育弟子上可不像陸嫁嫁那般心軟，她不顧樂柔的哀婉央求，冷著臉揪著她向著律堂的方向走去，沿路上的許多弟子都對著師姐投來了同情的嘆息聲和幸災樂禍的笑聲，樂柔分不清這些聲音都是誰發出來的，只是嗡嗡地震在耳邊，弄得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她心中默默發誓著，以後壹定要將今日的恥辱十倍百倍地還給這對可惡的師兄妹！
　　……
　　寧長久回到房中，嘆了口氣，開始收拾著這雜亂無章的屋子，只覺得身心疲憊極了。
　　而寧小齡的房間裏，她也沒有絲毫戰勝了樂柔的歡喜意味，而是緊張地繃著臉，如臨大敵。
　　陸嫁嫁從陰影裏走出，目光落在寧小齡的身上，柔聲道：“小齡呀，如今可就我們師徒二人了。”
　　寧小齡知道，先前那局遊戲，若是自己贏了，師尊可能還會礙於面子與自己談談條件，但最後自己勝券在握之時，卻被樂柔打斷，兩人手忙腳亂間，不知道是誰把“棋盤”掀了，於是寧小齡運籌帷幄打下的大好江山也付之壹炬了。
　　那局遊戲已經作廢，陸嫁嫁當然不會承認自己輸了，她笑意清冷地盯著寧小齡，盯得寧小齡心中發怵。
　　寧小齡道：“師父，小齡也沒有做錯什麽呀，只是想和師父玩壹會罷了，師父平日裏最心疼小齡了，不會因為這點小事……”
　　陸嫁嫁打斷道：“就是平日裏太寵妳了，妳才這般無法無天，先前險些著了妳的道壞了師門規矩。”
　　寧小齡聽到師門規矩四個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說道：“對！師門規矩！師父妳可不能偷偷來我房間的，這壞規矩。”
　　陸嫁嫁淡淡道：“師門規矩裏只寫了不許男女私通，我們都是女子，有何幹系？”
　　寧小齡啞口無言。
　　“師父妳耍賴……”寧小齡想做最後的掙紮。
　　陸嫁嫁卻是淡淡笑著，緩緩朝她走過去。
　　寧小齡躲在床的壹角，大喊道：“師父，妳別過來，妳再過來我叫人了。”
　　可是這房間早已被陸嫁嫁用劍域隔絕，無論她再怎麽喊，外面的人也是聽不到的。
　　陸嫁嫁走到寧小齡的身邊，輕輕揉著她的頭發，笑問道：“小齡，妳說為師該怎麽罰妳呢？”
　　寧小齡的房間裏，痛哼聲和求饒聲不壹會兒也響了起來，少女趴在床上，梨花帶雨泫然欲涕，又不敢對師父放什麽狠話，只能哀哀地央求，但陸嫁嫁終究心軟也有些理虧，也並未過多地責罰她，只是多說教了她壹番，說得寧小齡連連點頭，唯命是從。
　　他們回到天窟峰的第壹夜便在這番混亂中悄然度過了，等到陸嫁嫁回到峰主殿時，天邊黎明的光已滲透過群山的遮掩，將峰頂終年不化的白雪照得微亮。
　　“真是胡鬧。”她怨了壹句，仰起頭望著滿天劍星和淡藍色天空上薄薄的月影，卻忽然輕輕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