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國之上

見異思劍

玄幻小說

初秋,皇城裏的大鐘敲過三響,雨絲裹著寒意飄了下來。
臨近黃昏,皇城壹側的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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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此地宜有劍仙 擁素雲白鶴

神國之上 by 見異思劍

2021-6-15 20:22

  月色婆娑,荷風搖曳,小舟已不知歸途。
  女子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小舟上,薄衣遮掩著玉貌仙體,衣襟盛著月光、沾著花香,陸嫁嫁於夢中月下吹奏了壹曲後,身子重新側倒,數綹青絲再次淌入水中,輕輕浮起,好似柔順散開的水草。
  蓮舟旋轉著,搖晃著。
  寧長久醉夢中睜開了壹線眼。
  漫天星河映入眸中,緩緩轉動。
  他分不清是星河在轉,還是小舟隨水逐流。
  他只知道,這兩年多來,他從未如此放松過。
  晚風熏得侶人醉。
  夜色漸漸地褪去了它濃墨重彩的顏色。
  東方既白。
  寧長久不勝酒力,所以醒得更晚壹些。
  他睜開眼,便見壹襲白衣清冷的背影孤坐船頭,滿池蓮花似寐似醒,紛紛擁著她。
  竹簫置於衣側,玉劍橫於膝前,肩背秀挺,青絲白裳的水跡皆已用劍火烘幹。
  白衣玉影入眸,寧長久神思恍然,如見洛神淩波。
  陸嫁嫁氣質重歸清冷。
  昨夜的故事已經過去,寒梅再披新雪,幽幽吐蕊。
  寧長久起身,出身地看著微明的晨光中女子玉色的影,恍如回到了皇城大雨之時。當年幽暗皇宮中,明艷的劍光照徹半城雨幕,那時候他雖未與人說,心裏卻也為這不似人間的清冽背影搖曳過。
  寧長久走到她的身後,試探著伸出了手,撩起了那柔順的秀發。
  骨節分明的手指淌過如水的墨發。
  陸嫁嫁不為所動,繼續看著前方的朝陽。
  寧長久變本加厲,伸出了手,輕輕地環住了她。
  陸嫁嫁輕哼了壹聲,淡淡道:“妳還沒捉弄夠麽?”
  寧長久道:“莫說壹夜,壹輩子都不夠的。”
  陸嫁嫁眼瞼微垂,笑意漣漣。
  寧長久心中柔軟。但心軟歸心軟,如此大好機會,自然不能錯過,尤其是看到陸嫁嫁這般清清冷冷模樣之時,他不由回憶起昨夜癡纏,總覺得這兩個身影無法交疊在壹起。
  “徒兒若是不信,我再用金烏給妳鍛體壹番,妳壹試便知了。”寧長久繼續道:“我如今已邁入紫庭,金烏亦是今非昔比,恰好可以讓妳邁過最後的階段。”
  陸嫁嫁輕聲笑問:“今非昔比?是小鳥兒變大了些麽?”
  聽到這話,寧長久哪裏再能冷靜,他笑道:“試試不就知道了麽?”
  雪裳滑落,壹半掩於身前,壹半堆於腰間。
  壹如當初那些夜晚壹樣,寧長久伸出了手指,金烏破開紫府,縈繞指間,點上了陸嫁嫁的秀背。
  金烏點上的那壹刻,脊線兩側的蝴蝶骨愈發分明,女子身軀緊繃了許多,她能感覺到,有什麽照亮了軀體,盛放著光明,這久違的金色浪潮裏,她的血脈開始加速,於無數的竅穴中噴濺出淩厲的劍意,那劍意與金烏似是天然契合,相互追逐著,更放光明。
  金烏來到了劍胎之外。
  那柔軟的劍胎幾乎已被盡數煉化,只余下最後壹點。
  寧長久驅使著金烏挑逗劍胎。
  可陸嫁嫁如今也不再是那個長命境的,任他逗弄劍胎的女子了。
  陸嫁嫁盤膝而坐,手壓著衣裳,心如止水,神色如常。
  寧長久微微皺眉,知道她是在忍耐,可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唯有再多費些力度了。
  金烏展翅嘶鳴,金焰如火,雨壹般灑落,那劍胎像是被暴風包圍的孤島,孤島上的礁石被不停地剝落,壹點點融入海水之中。
  終於,陸嫁嫁還是未能忍住,輕哼出聲。
  就像是高手對劍,嚴防死守的壹方壹旦展露了些許破綻,接下來的崩潰便很可能是決堤壹般的。
  陸嫁嫁冰涼的玉體開始發燙,臉頰也比朝霞更先染上紅色,天光從遠處潮水般湧來,那些揚起的青絲蘸滿了萬道晨光。
  她赤著的玉足已開始向內弓緊,原本如觀音結蓮花印的雙手扣在了壹起。
  所幸這兩年她修道刻苦,那劍胎早已煉化得所剩無幾。
  金烏融盡劍胎。
  天地壹聲清鳴。
  陸嫁嫁的肌膚似新劍折射晨光,忽地亮成了萬點銳芒。
  劍與她的軀體徹底融合在了壹起。
  劍靈同體本就稀有,能將劍靈徹底融入身軀,放眼整個歷史,也只是屈指可數的幾人。
  接下來便是壹番鍛體。
  搖晃的蓮舟驚散了才醒的遊魚。
  先前獨坐舟頭的清寒白雪如今在舟中再次融化,只是那幽香未減,反而更加襲人。
  朝陽掙破了地平線,緩緩地升了起來。
  滿池蓮花舒卷成緋色的流雲。
  蓮花間的鶯鶯燕燕之語漸歇,柔腴的雪色裏,精衛填平了海水,兩朵暖月的間隙裏,玉兔也緩緩抽回了玉杵,花白的藥汁微微地溢了出來,如纖柔花瓣含著春雪。
  舟上的連綿地動的山巒也漸漸停歇。
  兩場日出。
  收拾狼藉之後,陸嫁嫁合衣跪坐,理著發絲,她的眉眼落到了探出的食指上,指尖於前輕抹。
  她沒有動念,甚至沒有催動靈力。
  壹道細長的線便淩厲斬去,瞬息間切破了數片蓮葉,激起了壹道極長的水線。
  寧長久看著她玉指上的劍光,贊嘆道:“不愧是為師親手教的徒兒,果然厲害得很。”
  歡愉之意從她眉眼間淡去,陸嫁嫁胭脂飛霜的臉頰浮起淡淡的笑,她收回了手指,道:“師父確實功不可沒,只是先前煉體有成,可那鍛劍鍛與不鍛,好似沒什麽分別呀。”
  寧長久同樣微笑道:“煉體是打磨劍體,鍛劍是磨礪劍心,這兩者可要區分開來的。妳如今煉體已成,日後為師應多給妳鍛劍才是。”
  “少做美夢了,我可不會信妳鬼話?”陸嫁嫁定了心緒,合衣系帶,玉手伸至頸後,將秀發從衣領內撩出,披到背上。
  寧長久輕輕撫摸著陸嫁嫁的佩劍,輕輕壹笑,道:“是啊,若美夢能真,那我何至於現在才見到妳呢?”
  陸嫁嫁聞言,身子微顫。許是晨光映照,她回憶起兩年的枯坐,身心皆擁在暖光裏。
  他們心有靈犀般壹起擡眼、對視。
  然後默契地湊近,壹起閉眼。
  晨光裏,相接的唇,相擁的衣,白光照破壹切,將這般景色勾勒得明亮。
  最終這幕絕倫的景還是被那不安分遊走的手提前打斷了。
  “當年臨河城裏,九羽遮蓋之下,妳與趙襄兒是不是也這樣?”陸嫁嫁捉住了那只手,道:“此處四下無人我便饒了妳,以後回峰再敢如此,我就將它剁了餵魚。”
  寧長久無辜道:“我與襄兒姑娘清清白白,嫁嫁不要憑空汙蔑人呀。”
  陸嫁嫁輕哼壹聲,擒著這只賊手,重新跪坐在船板上,問道:“對了,我的明瀾劍呢?”
  寧長久心中壹震,心想明瀾兩年前就腐朽了,整柄劍就活下來了壹只雞。
  寧長久輕聲道:“那柄劍我還留著,只是已經殘破得不成樣子了,但古時便有劍隨人去的道理,那畢竟是妳的劍,所以我從未想過要丟棄掉。”
  陸嫁嫁心中溫和,面色卻平靜道:“我不信這些的。我只是隨口問問,人無恙便好。”
  寧長久微笑道:“是啊,如今的妳哪還需要什麽劍呢,妳就是最絕世的那把。”
  陸嫁嫁冷冷道:“我也不是小齡那樣的丫頭,休拿這些鬼話來哄我。”
  寧長久故作難色,湊近她,道:“真的哄不了嗎?”
  陸嫁嫁仙顏平靜,看上去很是淡漠,她隨手取過那支竹簫,按於唇下,眼眸微閉,輕輕吹奏起來。
  天清地明,微風徐來,水波銀光如碎。
  陸嫁嫁重新坐回舟頭,蓮花之中,簫聲不似泣訴,更似悠悠青雀兜轉過流風白雪,千秋月夜之後徐徐飛回故榻,啾啾而鳴,訴說著遠方的故事。
  寧長久心緒如被雪水滌蕩,也歸於平靜。
  他看著緋色開盡的蓮池,看著如傘如蓋的蓮葉,看著天空的光和遠處山嶽的影……這些都是人間美景,卻未讓他的目光停留。
  他最終還是看著這砌雪雕玉般的影,壹直到簫聲漸散也久久未有移開。
  竹簫離唇,陸嫁嫁柔柔地將其擱於膝上,緩緩回眸,與寧長久相視壹笑。
  此地宜有女仙,擁素雲白鶴。
  ……
  ……
  蓮舟緩緩靠岸,壹夜春宵雖過,良辰卻是依舊。
  陸嫁嫁攏好白裳,系緊衣帶,緩緩登岸。
  寧長久跟在她的身後。
  張鍥瑜雖然走了,這座小鎮卻盎然依舊。
  壁虎和蟾蜍兩位自封的大將還各自趴在屋頂爭吵,背著大胡蘿蔔的兔子精也依舊壹蹦壹跳地巡邏著,很是恪盡職守。
  寧長久走過路口時與那兔子精打了個招呼,兔子精似已不認識了他了,但它對於所有的客人都壹視同仁,認真地行禮之後繼續向前。
  看得出來,它對於這位白衣女劍仙是有些害怕的。
  “妳在這裏待了許久,應是有認識的人吧?”陸嫁嫁問道。
  寧長久點頭道:“有的。”
  “要去見壹下麽?”陸嫁嫁問。
  寧長久輕輕搖頭,道:“我答應過會去帶他去找他爺爺,可我知道他爺爺去的地方,尋常人是去不得的。少年的成長總需要夢,還是晚壹些醒比較好。”
  陸嫁嫁淡淡地嗯了壹聲。
  “那去外面看看吧。”陸嫁嫁道。
  寧長久跟上了她的腳步,問道:“這兩年裏,有什麽大事麽?”
  陸嫁嫁同樣久坐崖邊,所有的消息還是寧小齡與其他弟子告知她的,她回憶了壹會兒,將許多事娓娓道去。
  夏日漸漸炎熱,陸嫁嫁的劍體卻越發清涼。
  寧長久握著她的手,似握著壹塊溫潤的冰。
  “單劍殺瑨王?”寧長久微笑道:“小姑娘好大的膽識,只可惜,她還在殺壹個區區人間王朝君主時,我便已與那神國的主宰較量過了。”
  陸嫁嫁輕笑道:“那妳去試壹試,把她從趙國的王座下拉下來揍壹頓?”
  寧長久道:“她可不好欺負?”
  陸嫁嫁反問道:“我就好欺負了?”
  寧長久微笑道:“這哪能叫欺負呢?”
  陸嫁嫁淡淡地哼了壹聲,腳步微緩,看著他,問道:“真不打算去見壹見?”
  寧長久自然是想見的,但他知道,哪怕趙襄兒也喜歡自己,他也留不住她的。
  所以他想贏下這場三年之約,或許只有這樣,才會在那位清若秋雨的女帝殿下心裏,烙下壹個她無論走到哪裏也無法抹去的印。
  寧長久道:“三年之約當日,我自會赴約。”
  陸嫁嫁唇角勾起:“死要面子。以前還說什麽正人君子清淡寡欲,看來都是騙我的。”
  寧長久自嘲地笑了笑,想起壹事,問道:“那紫天道門近年如何了?”
  陸嫁嫁道:“四大道主就活了壹個境界最低的十三雨辰,如今已漸漸式微,若非其他宗門實在不成氣候,恐怕如今紫天道門已為他人囊中之物了。”
  寧長久點點頭,又問:“可有什麽世外仙人來過?”
  陸嫁嫁蹙眉道:“妳是問罪君?他哪怕來了,我也看不見他呀。”
  寧長久輕輕搖頭,他關心的,其實是不可觀的觀中之人。
  不過想來也是沒有的。
  “宗主大典何時開始?”寧長久忽然想到此事,算了算時間,似也快了。
  陸嫁嫁道:“未有消息傳來,不過想來也是近日了。”
  寧長久笑道:“妳如今摘得魁首已是輕而易舉之事了。”
  陸嫁嫁看著下裳露出的鞋尖,微笑著搖頭:“我對宗主壹職並無興趣。”
  寧長久卻握緊了她的手,道:“我倒是對妳成為宗主,頗有興趣。”
  陸嫁嫁蛾眉微豎,羞惱道:“身為修道之人,妳整日腦子裏想著這些,怎麽入的紫庭?”
  寧長久笑道:“那斷界城裏太過無趣,不是妖魔鬼怪,就是兇惡獠牙的怪獸,兩年惡鬼纏身,我身心俱倦,如今重新見了徒兒,若不好好欺負壹番,反而顯得我修道修得走火入魔了吧。”
  陸嫁嫁聽著他這套歪理邪說,只是冷冷壹笑。
  陸嫁嫁道:“三年之約後,妳不是要去見壹下小齡麽?若我當了宗主,如何還能抽身陪妳?”
  寧長久沈思了壹會兒,道:“可以先拿下宗主之位,然後再讓與副宗主代為監宗……”
  陸嫁嫁白了他壹眼,惱道:“宗主身份誘惑力就這麽大?”
  寧長久微笑道:“倒是不如師尊來得大。”
  大字的發音尤其重。
  陸嫁嫁不理會他了,繼續向前走去。
  回到草廬時,夜色又已降臨了。
  這是陸嫁嫁待了兩年有余的地方了。
  寧長久立在那木雕前,認真地端詳了壹會兒,道:“好像不太像呀。”
  陸嫁嫁輕輕揮手,將木雕削成兩半,微笑著問:“現在還像不像了?”
  寧長久感覺背後壹股涼意,習慣性想要妥協,但轉念壹想,明明她才是自己的徒弟,已然被自己管教過兩次,怎麽敢還這般不聽話?
  他轉過頭,道:“徒兒處處惹惱師父,不會是因為喜歡被訓誡吧?”
  陸嫁嫁忍不住看了壹眼窗邊堆積的樹枝,她心緒復雜,神色卻清冷,道:“又想得寸進尺?”
  寧長久爭鋒相對道:“徒兒又想頂撞師父?”
  陸嫁嫁這次卻沒有退讓,淡淡笑道:“師父大人,妳莫不是以為徒兒真不是妳的對手?”
  寧長久輕輕挑眉。
  這徒弟怎麽這般不服管教?
  陸嫁嫁伸出了壹指。
  寧長久同樣伸出了壹指。
  那是指,也是劍。
  兩道劍意相觸,劍光溫柔地漾開,籠罩了他們。
  相觸的指尖似有無數亮起的電光,那些劍光相觸相接,炸開湮滅,看似剎那熄滅的微小火花裏,實則藏著玄妙復雜的劍意與劍招。
  那是他們的畢身所學。
  他們的壹身劍意都融於這相觸的兩指之間。
  劈啪。
  似燭花炸開。
  寧長久吃痛地收回了手指,指上輕煙繚繞。
  陸嫁嫁如玉的手指卻依舊帶著月暈般的劍意,似指甲上棲有月輝幻化的螢火蟲。
  “妳……妳欺師滅祖,大逆不道!放肆……該罰!趴墻上去!”寧長久氣急敗壞的模樣,倒像是戲文裏被俠女教訓了的反派。
  陸嫁嫁哪裏會聽他的訓斥呢,只是輕輕笑道:“師父可要好好修行才好,連徒兒都打不過,確實沒辦法去皇城見那女魔頭呀。”
  再次被戳到痛處,寧長久更氣惱了些,他撲向了陸嫁嫁,有些無賴地將她逼回房中,他說道:“那不罰了,我再給妳講幾個寓言故事好不好?”
  “我又不是小姑娘了,誰要聽妳故事?妳以後給妳師妹講去。”
  “……我又不是禽獸。”
  陸嫁嫁躺在草床上,她雖已食髓知味,卻也不想讓寧長久在自己面前太放肆,於是兩人在床上又扭打了壹番。
  正當陸嫁嫁心軟要放棄抵抗時,他們同時對視了壹眼。
  “有人來了!”
  陸嫁嫁理好衣裳,面色瞬間冰冷,走到門外,望向了道上的來人。
  來者竟是薛尋雪。
  “薛峰主何事?”陸嫁嫁問道。
  薛尋雪道:“本是不願叨擾於妳的,但宗主大會終究是四峰盛事,妳又是天窟峰真正的峰主,便來告知妳壹聲。”
  “嗯……”陸嫁嫁螓首輕點,問道:“什麽時候?”
  薛尋雪道:“半個月後,雖然我知道妳不耽於此,但我們其實都希望妳能來的。”
  陸嫁嫁微笑著點頭:“謝謝薛峰主好意。”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薛尋雪便禦劍離去。
  離去之時,薛尋雪心裏微泛嘀咕,那陸嫁嫁雖依舊是白衣素鶴,振羽若仙,可她的仙姿佚貌之間卻似惹了壹些其他氣息,便是步伐也與過去稍異,倒有些像是……
  絕無可能!那可是陸嫁嫁啊……
  薛尋雪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念頭,禦劍回峰。
  而陸嫁嫁才回草廬,便被壓倒在床榻上。
  又是壹個無須贅敘的不眠之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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