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國之上

見異思劍

玄幻小說

初秋,皇城裏的大鐘敲過三響,雨絲裹著寒意飄了下來。
臨近黃昏,皇城壹側的大 ...

杏書首頁 我的書架 A-AA+ 去發書評 收藏 書簽 手機

             

第二百零六章:破囚

神國之上 by 見異思劍

2021-6-15 20:22

  瞳孔與黑劍上的金光幾乎是同時亮起的。
  金色的焰光吞沒了黑劍,也將那片濃稠如沼澤的夜撕裂了。
  心境上的群蝠如佛光下的魍魎,潰然四散。
  而心境與金烏亦相輔相成,靈臺澄澈之後,先前罪君侵蝕在金烏羽毛上的黑點也振羽而散。
  附著金焰的劍鋒最先探出了那道漆黑之門。
  劍刃像是柔軟綢緞中滑出的剪子。
  罪君的衣袍也被頃刻照亮,上面純黑色的羽毛鍍上了滾燙的金色,唯有長喙帽檐之內依舊壹片漆黑,仿佛世間所有的光都無法抵達其中。
  黑夜破開,寧長久雙手緊握劍柄正劈而來,罪君左手持著雷電之劍橫劈擋去。
  當!
  金劍與罪君的雷電之劍對撞,金屬交鳴爆響!
  兩柄劍上皆帶著千鈞的力道相互壓迫,劍氣與電流糾纏繚繞,兩人的面頰隨著交鋒而迫近,寧長久死死地盯著罪君,瞳孔中的金色如噴薄的塵沙。
  兩人之間的空氣被劍與電撕裂開來,壹連串地爆炸著。
  寧長久手臂的肌肉幾乎繃緊到了極限。
  “啊!”他忽地嘶吼壹聲,劍鋒上,金焰化作了金烏的模樣,瞬息間破空而去。
  與此同時,罪君的也如手持雷電之劍與之橫擦滑過,鋸木壹般。其間嘶啦嘶啦的刺耳聲響裏,濺起電光無數。
  十字交錯的兩柄劍在力量催發到極致之後猛地彈開。
  寧長久踉蹌後退了數步,以劍支撐身子才堪堪止住退勢。
  而罪君的身形同樣向後飄去,他用雷電之劍斬去了幾縷糾纏不休的劍意,身形輕飄飄地落地。
  寧長久劍上的金焰未滅,他雖未在罪君的劍下討到什麽便宜,但是這壹劍之後,罪君先前對自己落下的審判之力卻被他盡數斬滅。
  正如劍靈所說,權柄並非真正的天下無敵。
  無敵的境界與力量才是無敵。
  他大口地喘著氣,心中生出了無限的、足以弒神的勇氣。
  但劍經之靈再次給他潑了冷水。
  “妳還楞著幹嘛啊!快跑啊!難不成妳在等罪君發動下壹次權柄,再治妳壹次瀆神之罪?”劍經之靈疾呼道:“別忘了最初的計劃。”
  寧長久輕輕點頭,壓下了些許心中的熱血。
  他知道,在沒有同時得到命運與時間的權柄時,他絕無戰勝罪君的可能性。
  但寧長久瞳孔中的金焰燃得更盛。
  罪君靜靜地看著這個壹劍撕破黑暗,然後將自己逼退的年輕人,難得地慨嘆道:“沒想到過了幾千年,妳還是這樣的強。”
  寧長久心想妳堂堂罪君是住寺廟裏的嗎?提了這麽多次都沒有說出自己的身份,那分明就是不想告訴自己了。既然不想說,那妳打什麽啞謎?
  寧長久渾身散發著殺意,修羅神錄壹圈圈地在體外蕩開,每壹記皆如洪鐘之鳴。
  下壹刻,寧長久的身影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罪君靜靜地看著他消失之處,並沒有生出被戲弄的感覺。
  方才他感受到了壹絲空間的波動。
  這個少年應是使用了類似飛空陣的道法,而他先前所有的金焰和殺意都是偽裝,為的只是將他身邊浮現出的光點藏在金幕之後。
  寧長久已然出現在了壹片荒原之上。
  自古狡兔三窟,他之前與黑羽在城外對峙時,就為了這壹戰做了不少的準備。
  這裏有陣法,有陷阱,每隔百裏還有他埋下的,以備不時之需的劍。
  但是如今看來,這些對於罪君都沒有太大的意義,甚至很難攔住他腳步片刻。
  而他抽身而走也是壹個很大的賭。
  若是此刻罪君轉而去殺死夜除或者去奪取司命的權柄,那他將沒有任何機會。
  但幸好,不久之後,他延展出的精神力便感知到了身後黑暗中如箭壹般破空而來的波動。
  這同樣是罪君的驕傲,在罪君眼中,寧長久便是此時此刻他唯壹的敵人,除非殺死他,要不然追殺絕不會休止。
  千年之前,罪君能在天地重塑之後奪得神主之壹的權柄,靠的絕非是如今這樣壹對壹的決鬥。
  他當年亦是機關算盡,甚至不惜殺死了自己最好的故友。
  但如今,罪君也激蕩起了久違的熱血。他寂寞了五百年,同樣渴望壹場劍與劍撞鳴的生死對決。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投影的死活無關本體,他可以毫無顧忌,酣暢淋漓地使出任何招式,不計得失代價。
  但寧長久不行。
  城門大開。
  黑袍出城入峽,身影化作壹道極黑的線,融入夜色,飄然遠逝。
  雷電之氣碎裂了巖石,割破了草木,所過之處萬物盡滅。
  寧長久回憶著最先設計好的逃亡路徑,同樣施展隱息術融入了黑夜裏,悄無聲息。
  寧長久不確定自己可以拖延多久。
  他知道戰鬥之時理當心無旁騖,但他依舊忍不住去擔憂王城。
  司命的權柄才是這場戰鬥最關鍵的壹環。
  ……
  ……
  本就雕敝的王城如今更加荒涼了。
  夜色漆暗,街道上的人逃得七七八八,街面上也橫著幾具被戰鬥波及,死相極慘的屍體。
  先前的戲臺早已在戰鬥中被摧毀了,木頭上燃著火,大紅的燈籠也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上面的紙糊早已被燒幹凈了,有些竹篾架子還在燒著,看上去就像是壹團團火球,隨風滾地而走。
  更遠處,本就東倒西歪的房屋已成了殘垣斷壁,空地上的棚子也被掀翻了大半。
  接二連三的災難好似在清洗著城市莫須有的罪惡,哀嚎與慟哭聲隨處可聞。
  中央的金色囚牢裏,司命靠在石柱上,美眸微睜,目視前方。
  前方,邵小黎握著壹柄鐵劍,灌註靈力,不停地撞擊著這金色的囚籠。
  敲打聲裏,鐵劍被壹次次地彈開,劍鋒甚至開始扭曲變形。
  “別白費力氣了。”司命靠在石柱上,淡淡地說道。
  “閉嘴!要不是妳耍花招,哪至於是這個局面?現在好了,我們壹個都走不掉了!”邵小黎回過頭,憤怒地看著司命。
  司命笑著說道:“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了,現在可不是刑架之上了,妳真以為妳還能贏得了我?”
  邵小黎心中不由想起了那壹夜的恐怖追殺。
  那個美艷殺神如今已經掙脫了束縛,就在自己的身後冷漠地看著自己,而自己先前對她的所作所為,幾乎是不共戴天之仇了……
  邵小黎輕輕地咽了咽口水,故作鎮定道:“現在我們應當合作起來,壹齊想辦法出去,要不然等罪君把老大殺了,妳的結局也好不到哪裏去!”
  司命靜靜地靠在那根石柱上,微閉著眼,臉上帶著無所謂的笑:“反正都是壹死,而我死前可以壹直折辱妳,妳卻只能飽受淩虐而死,嗯……是這樣吧?”
  這是邵小黎先前對司命說的話。
  如今這話被還了回來。
  邵小黎緊張地看著那個美得令人目眩的女子,她的心撲通撲通地直跳著,目光時不時地瞥向司命小臂上的血洞,辨別著對方到底是成竹在胸還是在演壹出空城計。
  邵小黎也硬氣了幾分,道:“那妳有本事起來揍我,我倒要看看妳這妖女還有幾分力氣,妳要是打得過我,那我沒話說,要是打不過,那我壹點情面可都不會留的,妳可要想清楚了。”
  司命嘴角淺淺地勾翹著,她徐徐地立起身子,向著邵小黎裊裊走去。
  她的腳步很輕,落地無聲,卻給了邵小黎極強的壓迫感。
  “不許過來!”邵小黎立刻開口道:“妳要是趕再走壹步,我就拔劍了!”
  “哦?是嗎?”司命看著這不善偽裝的小丫頭,她輕輕地提起了些自己的裙擺,玉足輕擡,就像是壹個名門望族的大小姐,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
  邵小黎眼睜睜看著司命精巧的雪足落地,柔軟的足掌輕輕地覆在了磚面上,接著,她後壹只腳也邁了過來。
  邵小黎緊緊地捏住了手中的劍,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說道:“不許再動了,我……我再忍妳最後壹步,妳要死再敢動,我就出劍了!”
  司命看著邵小黎身子忍不住微微後縮的模樣,調笑道:“呵?怎麽?方才盛氣淩人,壹鞭子壹鞭子抽到我的身上時,不是威風得很麽?現在這是怎麽了呀,妳再來打我呀,用妳的劍,用妳的鞘,或者妳那巧嫩的巴掌?”
  司命笑了起來,看上去竟有幾分花枝亂顫的清媚。
  短短的時間裏,角色再次顛倒了,這讓邵小黎有些難以接受,先前她有多嚴厲威風現在便有多慫。
  司命的厲害她是真真切切見識過的,她可不認為自己這幾個月練下的三腳貓劍術可以威脅到對方。
  而她的身高亦比司命矮了大半個頭,哪怕是單純的氣勢上,依舊被無情地壓制住了。
  “跪下。”司命立在她的身前,忽然道:“妳給我磕頭,壹邊磕壹邊將那求饒認錯之語都說壹遍,說到我滿意為止。”
  邵小黎雖然壹向自詡能屈能伸,但她的劍術可是老大教的,如今要是跪下了,那相當於老大也單膝跪地了。自己尊嚴受損不要緊,可千萬不能把老大給連累了去!
  她這樣想著,看著司命白暫無暇的仙靨,乖乖地跪了下去。
  司命看著這個跪在自己身下的紅裙少女,緩緩擡起了腳,想要踩上她的腦袋,將方才所受的壹切都百倍奉還。
  她心中情緒激烈,眉宇間卻依舊清冷出塵。
  邵小黎瑟瑟發抖地跪下,她的余光看到了司命微微擡起的足,那玉弓般的足掌如玉石雕琢,裸露的腳踝更是玲瓏剔透,光潔的小腿上,還有著淡淡的,幾乎弱不可見的誘人紅痕。
  紅痕……
  邵小黎心中微動,她原本畏懼的神色轉而壹厲。
  嗆地壹聲裏,邵小黎的劍忽然發動,斬向了司命向著自己踩來的玉足。
  司命神色同樣壹變,她腳壹縮,想要踩住那只膽敢突襲出劍的手,但邵小黎的劍來得太快,司命壹腳落空之後,當機立斷,踩著星宿步,身影疾退,避開那些掃地而來的紛紛劍影。
  金色的囚籠中,紅裙與白裙交織在了壹起。
  邵小黎手中有劍,更勝壹籌,幾個照面之後,邵小黎手中的劍便舞成了壹張密不透風的網,壓了上去。
  司命不曾想自己的偽裝被對方識破,暗自叫苦,她被對方死死地壓制著,連發動權柄之力的時間都沒有,只得以靈力與之硬抗,但幾乎長達七日的折磨裏,司命的力量與心氣皆被消磨得七七八八,如今面對邵小黎流暢銜接的劍法,哪裏是壹合之敵呢?
  叮得壹聲。
  司命已被逼到了那根石柱上,而她雪白的脖頸邊,插著壹柄劍,劍鋒之上,幾縷纖細的銀白發絲落了下去。
  邵小黎握著劍柄,終於松了口氣。她已然重振雄風。
  她靠近了司命壹些,兩人的臉頰尚有些距離,胸脯卻已相貼。
  “老大果然沒有騙我,壞女人都是紙老虎!”邵小黎哼了壹聲,道:“現在就這點本事還想騙我下跪?妳也真是膽大包天。”
  事實上,若不是她無意間瞥見司命小腿的紅痕,猜到她此刻連修復傷勢的能力都沒有,自己說不定真的乖乖磕頭求饒了。
  而司命也嘆息著閉上了眼。
  她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馬上又要面臨怎麽樣的屈辱了。
  但這也是她賭輸的代價。
  但邵小黎卻沒有多余的動作,她微微仰起了些頭,認真地盯著司命,嚴肅道:“我願意給我先前的行為道個歉,我們的恩怨先放壹放,以後再說,現在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了,壹起想辦法出去!好不好?”
  司命看著她繃得嚴肅的俏麗臉蛋。
  如今司命技不如人,所以氣勢也被壓了壹籌。
  邵小黎願意妥協,她當然是再同意不過的了。
  但同意並不代表甘心。
  司命的左手在袖間悄無聲息地掐著訣,面不改色,輕輕點頭道:“依妳所言。”
  “嗯,妳不許騙人哦。”邵小黎叮囑了壹句。
  她自己都覺得這話沒什麽力量。她想說立血誓之類的話,但她對於血誓不甚了解,也擔心司命再騙自己。
  “我又打不過妳,我怎麽騙妳呢?”
  司命的法訣即將掐成。
  她當然知道如今要分主次先後,不可意氣用事,但無論如何,她也想先制服邵小黎,先狠狠地揍她壹頓。
  正當她法訣將成的最後壹刻,她掐訣的左手忽然被邵小黎握住了。
  司命心中壹驚,心想自己動作幅度這般小了,竟也被發現了?
  卻見邵小黎右手握著自己的左手,拉到了彼此的胸前,小臉認真道:“我們拉鉤!”
  司命微怔,旋即無奈地笑了起來,她心中泛起了壹絲無由的情愫,輕輕嘆息,也伸出了小拇指,與邵小黎的勾在了壹起。
  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完了那童稚的諾言,然後才輕輕松手。
  “這下不許反悔了哦。”邵小黎認真道。
  “好。”司命真的答應了。
  於是她們都暫時壓下了心中的仇恨與芥蒂,開始壹同鉆研逃出去的辦法。
  司命身為過去的神官,見多識廣,她被釘囚於十字架上,對於這種這樣的囚籠也有著自己的,更為深刻的理解。
  “妳再砍壹劍試試?”司命說道。
  邵小黎應了壹聲,鉚足了勁,劍落了上去。
  鳴聲不絕。
  司命輕輕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她認真地看著在劍鋒下振動的金色囚籠,眉尖微微靠近。
  “劍給我。”司命忽然說。
  邵小黎心中還有隱憂,卻也遞了過去。
  司命接過了劍,對著囚籠斬了過去。
  劍與囚籠對撞的部位,產生了與先前邵小黎出劍時截然不同的反應,壹圈圈金色的漣漪肉眼可見地漾了起來。
  “咦?”司命疑惑著再斬出了壹劍。
  又是相同泛起的漣漪。
  她將劍遞還給了邵小黎,嘆息道:“別白費力氣了,這應該就是法則之力衍成的,以我們如今的力量,斷不破,斬不滅。”
  邵小黎知道如今事關所有人的生死,司命也不至於這個時候騙自己。
  她失望地垂下了頭,更喪氣了些。
  隨著她的喪氣,少女的眼中,這個囚籠好像更粗了幾分。
  邵小黎察覺到了這個改變,道:“本來就斬不斷,這破鐵籠子還繼續變粗,讓不讓人活了?”
  “變粗?”司命疑惑道:“妳在說什麽胡話?”
  邵小黎以為司命在故意耍自己,有些生氣,她將手伸到了那囚籠上,拇指食指壹箍,然後輕輕松手,竭力保持著那個大小,放到司命的面前,質問道:“這麽粗妳還不滿意嗎?”
  司命看著她的比劃,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接著她很快想明白了,道:“這座囚籠在妳眼中是什麽顏色的?”
  邵小黎理所當然道:“金色啊。”
  司命幽幽道:“在我眼裏,它是白色的。”
  ……
  “白色?它怎麽能是白色的呢?”邵小黎很生氣,覺得司命壹定是想擾亂自己的心,若不是先前她們拉個鉤,她都想狠狠懲罰壹下她了。
  司命嘆息道:“它在妳的眼中是金色的,說明妳的道心並無太大阻礙,沒有被迷惑,而我的心境則籠罩著壹片巨大的陰影,我的陰影是白色的……壹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
  邵小黎想起了先前夜除激她的壹番話,忍不住多看了司命幾眼,怎麽也想象不出比這更美的人該是多漂亮,這世界上,恐怕也只有老大的兩個妻子可以壓她壹籌了吧。
  雖然她也不曾見過她們,但話壹定是要這麽說的。
  邵小黎將信將疑道:“妳是認真的?”
  司命點頭道:“我沒有必要騙妳。”
  “料妳也不敢……”邵小黎嘟囔了壹句,然後問道:“那該怎麽做呀?”
  司命道:“妳們這方世界的人可能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在這個世界的最高境界之上,還有壹個紫庭境,破入紫庭境則需經歷壹個心魔劫,這囚籠雖無至極衍生的心魔,但某種意義上,與之相差無幾。”
  邵小黎並不笨,很快明白了過來:“妳的意思是我要戰勝自己的內心?怎麽聽起來這麽邪乎?”
  司命搖頭嘆息道:“其實我不應該與妳說這些的,若妳心無旁騖,無雜念,無敬畏,說不定可以直接將其斬破,而我將心牢道破,某種意義上也是給妳多添了壹面心障。”
  邵小黎說道:“那我不相信不就行了?”
  司命啞然失笑,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的心竟比自己想象中還大。
  邵小黎喪氣道:“沒想到折騰了這麽久,最後又回到起點……真氣人了。”
  話語間,邵小黎的眼中,那金色的籠框又粗了幾分,邵小黎倒吸了壹口冷氣,下意識伸手握住了鐵框,希望靠著雙手抑制它繼續變粗。
  司命看著邵小黎,認真道:“若妳能靠著自己使出那壹劍,興許有機會走出去。”
  邵小黎輕輕點頭:“我試試看。”
  邵小黎回憶起寧長久傳授給自己的東西,體內靈氣流轉,人與劍以壹個怪異的姿勢協調著刺出。她連續嘗試了數十劍,皆不得其法。靈力倒是急劇耗損,難以為繼。
  司命立在她的身後,雙手環胸,看著邵小黎壹劍更比壹劍不像話的出招,眼睫垂下,幽幽嘆息。
  邵小黎聽到她的嘆息聲,惱道:“妳這麽厲害,不如妳來試試?”
  司命搖頭道:“我的道心陰影七百年前的我都斬不滅,更何況現在?”
  邵小黎露出了鄙夷之色。
  又連試了數劍之後,邵小黎也沒了力氣,她拄著劍立在壹邊,擦著額角的汗水,神色失落。
  司命淡淡地看著她,竟開始閑聊起來:“其實妳打扮起來也是個大美人,平日裏不化妝就罷了,為何頭也不梳?”
  邵小黎白了她壹眼,道:“妳懂什麽?娘親很小的時候就告訴我,紅顏薄命。所以我只想做醜姑娘,不想做什麽紅顏,這次要不是老大的任務,我才懶得化妝打扮呢。”
  “紅顏薄命麽?”司命以為她過去只是憊懶,倒是沒想到這個答案。
  “是啊,妳看,我才變漂亮點,就被關在這裏了,妳也是,妳長得這麽漂亮,下場也……”邵小黎想著如今她們好歹是脆弱的盟友,便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司命不以為意道:“我活了壹千多年了,不算短了。”
  邵小黎更傷心了,“可我才十七歲呀。”
  司命問道:“妳喜歡寧長久麽?”
  邵小黎斬釘截鐵道:“我和老大永遠是好兄弟。”
  司命微笑道:“如果我們馬上就要死了,妳有機會和寧長久說最後壹句話,妳還會這麽說麽?”
  邵小黎轉移話題道:“要是我們再廢話下去,老大就真的活不成了!”
  說著,她再次拿起了劍,如伐木壹般向著囚籠斬去。
  司命看著她的劍,自顧自問道:“妳壹生中最痛恨的事情是什麽?”
  邵小黎想起了娘親第壹次告訴自己,她並非王族後裔,而是私生女的時候。
  但她沒有回話。
  司命沒有等她回答,而是繼續慢悠悠地問道:“妳壹生中最快樂的時候又是什麽時候?”
  那襲白衣從時淵的光幕中走出來的時候。
  司命又問:“那最孤獨的時候呢?”
  那襲白衣走出時淵之後,與自己擦身而過,繼續遠去的時候。
  “最寂寞的時候?”
  “最暢快的時候?”
  “最得意的時候?”
  司命壹個接著壹個地發問。
  邵小黎的腦海中,壹幕幕畫面交替著閃過,攪得她都無法專心出劍了。
  她生氣道:“我才十七歲啊,妳怎麽好像在給我寫生平似的!”
  話雖如此,每次司命問壹個問題,那囚籠倒好像真變細了壹些。
  但依然不夠,遠遠不夠。
  “最難以忘懷的時候呢?”
  邵小黎不屑地笑了笑,想著這個問題有什麽好回答的,肯定是和老大在壹起的時候啊……
  不!
  不對!
  邵小黎忽然睜大了眼,她心中閃過的第壹幕畫面竟不是這個。
  她想到的卻是當日夜除給自己測算命運時的畫面。
  當時塔的最尖端,拱形的圖卷上面,展現著壹幅獨屬於自己的星圖。
  “妳不是王族的女兒。”
  這是他當時的第壹句話,宛若霹靂。
  當讓她印象更深的,是後面的話語。
  “妳生時有白猿星,玉兔星為伴星,此為彗星。”
  這個的慧,是智慧的慧。
  那時候,她才真正篤定,自己不是什麽笨丫頭,因為娘親與她說過,慧極必傷,所以她這些年壹直在騙自己,以至於險些將自己騙了過去。
  司命微微挑眉。
  她發現邵小黎的身側,懸起了兩道瑩白的光點。
  那是虛擬的白猿星與玉兔星,它們繞著邵小黎為中心旋轉,仿佛她是世界的中央。
  “又有洛神星居於正位!”
  這是夜除當時的後半句話。
  邵小黎的身前,壹道虛無縹緲的仙氣裊娜而起,隱約勾勒成人形。好似神女出於洛水,壹瞥驚鴻。
  洛神星居於正位。
  因為娘親與她說過,紅顏薄命,所以她壹直在逃避所謂的“紅顏”。
  但夜除所敘述的命裏,這從來不是她能左右或者逃避的事情。
  白猿,玉兔,洛神。
  三道星宿各歸於其位。
  福至心靈。
  邵小黎隨著本心揮出了壹劍,那壹劍不是天諭劍經的劍招,也不是寧長久所教的任何壹劍。
  劍撞上囚籠。
  鐵劍破碎,囚籠也隨之破碎。
  她的身體不堪重負,隨著這壹劍的慣性,也跌了出去,跪坐在地上,神色茫然。
  “可以了。”不遠處的黑暗裏,夜除收回了手指,說了壹句,隨後面帶微笑,與血羽君壹道退回到了黑暗深處。
  司命走到了她的身後。
  她伸出了手,對準了她的脖頸。
  “妳要殺我?”邵小黎問道。
  司命如鉤的手指忽地軟化,她微笑著理了理自己的裙袂,道:“走吧。”
  “去哪裏?”邵小黎問。
  “星靈殿。”
  “我不去。”邵小黎執拗道:“那是妳的地盤。”
  “呵,確實變聰明了。”司命揉了揉她的腦袋,柔聲道:“那妳在這裏等我,不許亂跑。”
  “好。”邵小黎答應道。
  司命走入了星靈殿中。
  這是她唯壹的心安之處,她久違地坐上了那根晷針上,如秋千上的少女。
  日晷不愧為鎮國神物,極短的時間內,她的傷勢,境界與權柄都得到了治愈。
  她下了晷針,走下臺階,壹路上褪去了白裙與單薄的襯裏,赤著身子走入燭光晃動的銀白池水中,玉影婀娜。
  漣漣水光擁著她曼妙的影。
  沐浴之後,她再未著任何內裳,只披了壹件黑色的鬥篷便走出殿外。
  鬥篷遮住了她的容顏與發。
  她環視四周,發現邵小黎已不見了蹤影。
  “確實機靈了……跑得真快,免去了壹頓揍。”司命有些遺憾道:“回來再收拾妳。”
  說著,她望向了北方,接著她的身影也向著那裏掠了過去。
  “希望妳還沒死。”她淡淡地說。
  ……
  ……
上壹頁

熱門書評

返回頂部
分享推廣,薪火相傳 杏吧VIP,尊榮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