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盛夏，岸邊蟬噪

　　大炎的親王成年之後，按例是要搬去封地開府居住的。
　　不過，大炎這個封地，實際上是縮了水的。
　　總結前朝教訓，大炎的親王是沒有封國的，所謂的封地，只有封邑。對於地方軍政，他們盡管壹身的遙領官職，卻都幹涉不了。
　　但，只要是去了封地，這就叫“出閣”，雖然，並未允許他建府。
　　大周延續了這壹制度，不過制度雖然延續了，執行上卻比較隨意。
　　比如賀蘭三思、賀蘭承嗣都是親王，卻始終待在神都，並不見發往地方。
　　而現在，賀蘭曌卻想把這壹制度撿起來了。
　　那麽，她想讓誰“出閣？”
　　李公公馬上想到了唐齊和唐修。
　　不過，上次因為唐齊拒絕把他扛出來爭奪儲位，被賀蘭聖人賞了個親王銜，可唐修還是郡王呢。
　　得等唐治成為皇帝，唐修才能晉升為親王。郡王卻是不需要“出閣”的。
　　李公公剛想到這裏，賀蘭曌便淡淡地道：“唐齊已經成為親王，唐修雖說早晚也要晉升親王，但是朕這個做祖母的，總不好厚此薄彼，妳們給朕記著點兒，等中元節後，擇個時機，晉升唐修為親王。”
　　果然是了。
　　穆斯心想，這兩位都是比唐治更有資格繼承大統的，老太太這是要把他們打發出京，發配的遠遠的，再不叫他們回京來啊。
　　不過，心裏盡管有所忖度，兩個公公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欠身應了壹聲。
　　……
　　壹支龐大的車隊，已經進了關中，他們都沒折往長安歇上壹歇，便直接向函谷關方向趕去。
　　這支車隊，雖說有壹支官兵護送，可是護送的好像是什麽權貴人家的家眷似的。
　　有女人，不少女人。
　　還有孩子。
　　足足上百輛大車，浩浩蕩蕩，這壹路下去，本來荒僻的小路，都能被他們踏成康莊大道。
　　將近傍晚，車隊在壹條河邊停了下來，開始安營紮寨。
　　在車上悶了壹路的哥舒瀚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子，跑向河邊。
　　旦增喜繞追在後邊，笑罵道：“臭小子，不許再往河裏尿尿了，找個草叢滾進去方便。”
　　他們二人，是從河西節度府先趕回金城的。
　　和他們壹起回金城的，還有古月秋和老古。
　　二人本來是作為河西節度使賴觀復的監軍，和壹旦不從軍令，便暴起殺之的“執刑人”的。
　　結果賴觀復竟然是黑齒虎的人，這壹下就大可不必了。
　　京中安定下來，消息送回隴右、河西，他們也就從河西回了金城。
　　老古在金城和老程匯合了，老哥倆壹合計，自己的孫子、孫女竟被唐治派去帶兵了，做將軍還做的樂在其中，那還要不要他們回去做殺手？
　　這問都不要問啊，誰不想建功立業、光宗耀祖。
　　尤其是現在唐治眼看著就要做皇帝了，程蝶兒和小古作為壹直追隨他的人，前程何其遠大。
　　可，他們別有身份，這可怎麽辦？
　　這件事，老哥倆兒壹直很糾結。
　　直到，孟大姐瀟灑辭職，離開了繼嗣堂。
　　兩位老人家豁然開朗！
　　這事兒，回去請教孟姜姑娘就是了，我們可是妳安排在妳男人身邊的。我們現在怎麽辦，妳看著辦。
　　所以，兩位老人家便也跟著壹路往神都而來。
　　從金城那邊回來的人更多。
　　內記室的姑娘們全來了，壹個不落。
　　開玩笑，有機會去神都，誰要待在金城啊？
　　倒是幕僚司的男人們，更加顧全大局壹些。
　　現如今隴右可還是唐治掛著節度使的招牌呢，這不是新任節度使被副節度使搞死，副節度使被抓回神都去了麽，這壹大攤子總不能就摞在這兒吧？
　　所以，顧沐恩和另外四名江南士子，決心留在隴右主持大局。
　　其他幕僚，則壹起回京。
　　不出所料的，這回京的幕僚中，有四個，是與楊家旁支的幾位姑娘已經有了感情的，自然是要雙宿雙棲。
　　不過，顧沐恩和留下的四個士子，倒也不是純潔無私的聖人，他們自有他們的打算。
　　現在，隴右還沒有正式的牧守官呢。
　　節度使沒有，副節度使也沒有，而唐治又是很快要做皇帝的人。
　　他們如此顧全大局，那妳說……
　　至於楊紫陌、楊雪迎、楊葭月、楊欣恬等出身楊氏嫡房，身材相貌又俱屬上佳的姑娘，心氣兒也高，那是必須要回京的。
　　楊家三位老太爺在他們的車隊途經渭州的時候，可是召見過她們幾個相貌最出眾的丫頭，三位老太爺就差給她們來壹個當頭棒喝了！
　　我們楊家，可是在唐治前程未蔔，風險重重的時候，就豁出壹切投奔他的。
　　冒了這麽大的風險，現在是他該有所回報的時候了。
　　皇太孫殿下是個聰明人，他不會不明白這壹點。
　　要是在這種情況下，妳們就沒有壹個能被皇太孫殿下看中的，妳們就死在外邊得了，別回來了，我們老楊家丟不起那人。
　　幾個姑娘心氣兒也高，當然不服氣。
　　就不說唐治年少英俊，又位高權重，在整個隴右，只要他壹出現，就是奪去所有光輝的那個人，姑娘們整天看在眼裏，除非自度配不上他，也不可能再看上他人了。
　　就說她們那種好比較的天性，她們也不服氣呀。
　　我比別的姑娘差在哪兒了呀，就說竹小春吧，出身、家世、學問、相貌，差哪兒了呀？
　　喔，是有個地方差了點兒。
　　可我腿比她長啊！
　　我臀比她翹啊！
　　我腰比她細啊！
　　我模樣比她甜啊。
　　我年紀比她小啊！這麽想的那個，是楊葭月。
　　總之，心氣高的姑娘，妳叫她承認別的女人比她有個優點就很難了，讓她找不出自己比對方更好的優點，那怎麽可能？
　　所以，幾位姑娘這是磨刀霍霍地就奔著神都來了。
　　竹小春也在車隊之中，她生產之後，之所以壹直沒有消息回京，固然是因為路途太遠，但路途再遠，也比她車隊行進要快的多。
　　之所以迄今沒有消息送到，是因為竹小春根本就沒讓送。
　　因為，她生了個兒子。
　　白白胖胖的大兒子，吃奶時可有勁兒啦。
　　竹小春驕傲啊！
　　她想給三郎壹個驚喜，她才不管什麽孩子還小什麽的，車子多墊幾層褥子，再把孩子抱在懷裏，還怕顛簸著他不成？
　　這孩子在金城壹出生，就成了楊家姨姨們的心頭寶兒，誰沒事都來抱壹抱，結果抱的這孩子不抱著都不睡覺，反正也抱習慣了。
　　既然她要直接回京，那這喜訊自然不報了，直接讓唐治看到他的骨血，那才叫驚喜。
　　張壹帆也跟著大隊人馬回來了。
　　他是必須要回來的，唐治回了神都，錦衣衛的總堂口必須要遷往神都的。
　　所以不僅他回來了，錦衣衛中現在擔任重要職司的壹批骨幹，全都跟著他壹起回來了。
　　還帶回來足足六車的錦衣衛的各種檔案資料。
　　至於羅克敵、胡天壹、南榮女王那種帶兵的人，就不用想了。
　　他們動都不敢動。
　　壹個帶兵的將領，未經調動，私自回京，不用別人詰難，唐治第壹個砍了他。
　　不過，他們算是唐治的鐵桿心腹了，誰都知道自己的前程無比遠大，每天操練兵馬都幹勁十足。
　　尤其是羅克敵，他現在還沒有正式恢復身份，他的義父蒙寒空，如今也依舊以燕赤霞的身份執掌左右羽林衛。他的殺父仇人丘神機，如今也依舊關在牢裏。
　　但黑虎齒已經有信傳到，給義子詳細講述了此事。
　　本來都預計丘神機壹案，會盡快結案的，但是明明真相早在坊間傳開，可就是遲遲不予處理，這顯然是出自聖人的意思。
　　所以他安慰羅克敵不要著急。
　　這顯然是老太太在給她孫子鋪路。
　　只要她還活著，就別指望黑齒大將軍正式平反，羅克敵認祖歸宗了。他蒙寒空也是不能恢復本名的。
　　因為，老太太想把這些事交給唐治上臺後再做。
　　這是帝王心術，給繼承人留出施恩的機會。
　　到時候，壹連幾員手握重兵的大將，全都承了新帝的莫大恩德，這就是鞏固唐治帝位的壹種手段。
　　當然，蒙寒空也好，羅克敵也罷，包括河西節度使賴觀復，這同屬黑齒大將軍的壹脈，基本上早就是唐治的人了，似乎多此壹舉。
　　可問題是，這種關系，並不是天下皆知的關系。
　　唐治帝位的穩定，又不是只依托於他們幾個，這壹套程序運作下來，也是向全天下傳遞壹個訊號。
　　羅克敵明白了賀蘭聖人的心思，自然也就不再著急。
　　未來已經確定，讓丘神機在牢裏多關些日子，也比壹刀結果了他更解恨。
　　關中道上，車隊匆匆。
　　神都洛邑，為了籌備中元盛會，也是各方忙碌。
　　而紅線，卻是準備了香燭籃子，換上普通衣裝，小家碧玉壹般，悄悄來到了寺院。
　　洛邑寺觀甚多，數量僅次於長安。
　　為了圖個清凈，紅線去了安國寺。
　　安國寺是皇家寺院，規矩森嚴，規格也高，因此更清凈些。
　　她雖改了名姓，與安家徹底做了切割，可唯壹沒有放下的，是她的母親。
　　母親忌日將近，她要去廟裏為母親上香祈福，祝願母親早日轉生，再不受這般痛苦。
　　這壹天，紅線仍是安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