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壹石，起千重浪

　　廣陵王家，自從放出招婿的風聲，登門的媒婆，幾乎快把門檻兒踏破了。
　　其中有些壹聽就不行，比較合乎條件的，便會叫人領上門來，由王三爺兩夫妻相壹相。
　　王沐惜姑娘藏在屏風後面，也會悄悄地看壹看，是否有她中意的郎君。
　　只是，哪怕王家富甲壹方，肯做上門女婿的，那也必然是家境貧寒的。
　　而家境貧寒的，就算那少年生得不太差，談吐氣質也絕對比不了王家這樣的大富之家。
　　於是，壹連幾天看了不下上百個年輕人，也沒挑出壹個十分中意的人來。
　　王三爺夫婦和王沐惜姑娘，都快挑花了眼了。
　　這其中，也有壹些，達標的條件比較多的，都留下了名姓，等著王家篩選第二輪。
　　這壹日，剛剛又送走了媒婆領來的壹個年輕人，王夫人輕捶著後腰，嗔怪道：“妳呀，寧兒就算偷偷與他親生爹娘來往又怎麽了，那不正說明這孩子重情重義麽？趕走了他作甚，害得我們現在為了擇個佳婿，如此勞神？”
　　王三爺冷哼道：“那孩子才三個月，就被咱們家抱了來，他和生身父母，有什麽情有什麽義？生恩還大得過養恩去？
　　他不但與他們偷偷來往，不告訴妳我，還對他們許諾，等他當家作主，便把他親生父母和兄弟都接來。
　　種田不熟不如荒，養兒不孝不如無。現在不把他趕走，等到妳我老邁蒼蒼，主不得事情的時候麽？”
　　這時，壹個下人跑進來道：“老爺，金元寶求見。”
　　王夫人噗嗤壹笑，道：“他這名兒當真喜慶，就為這個吉利勁兒，擱誰不見吶。”
　　“不見！”
　　王三爺煩躁地道：“老夫現在頭痛欲裂，哪有功夫理他。”
　　那下人道：“老爺，金元寶說，他給咱家帶來壹個少年，壹定合乎老爺的要求。”
　　“哦？”
　　王三爺狐疑地看了那下人壹眼：“把金元寶請進來。”
　　壹會兒功夫，身高不到壹米五的金元寶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後邊跟著安如意。
　　安如意本來就昂藏挺拔，人品俊逸，再有金元寶這片綠葉作陪襯，登時就更加的玉樹臨風了。
　　王三爺夫婦壹見，便是眼前壹亮。
　　外形氣質上，這是他們見過的上百個年輕人中最好的壹個。
　　其實，王三爺夫婦所見的年輕人中，要說長相，也還有那麽壹兩個可以說與安如意平分秋色。
　　可問題是，那舉止與氣度……
　　安如意可是朔北節度使家的公子，三代公卿，累世將門，這等氣質，那些窮到想給人家當上門女婿的人家出來的孩子，怎麽比？
　　所以，只壹眼，這年輕人就入了王三爺夫婦的眼了。
　　只是不知他其他條件如何？
　　王三爺神色緩和了許多，忙客氣地請金元寶坐下。
　　王夫人壹問，這位叫茹新的年輕人父母雙亡，沒有兄弟……
　　王三爺心裏就更滿意了幾分。
　　自從那個小白眼狼偷偷私會親生父母，還許諾等他當了家，要把親人全接來王家，王三爺對這壹點就很在乎。
　　雖說贅婿和繼子不壹樣，上門女婿幾乎不可能有那麽大的權力，可問題是自己的女兒太過忠厚老實，如果對這女婿言聽計從，那跟他當家又有什麽區別？
　　這也是王三爺對過繼的兒子失望之後，迫不及待要找上門女婿的原因：
　　趕緊成親，趕緊生子，趁著他還不算太老，從小開始調教。
　　最好在他兩腿壹蹬入了土的那天，他的孫兒已經能跳過父母這壹輩，直接當門立戶，那就最好不過。
　　王夫人再壹問，這茹新不但識文斷字，而且武藝高強，登時也露出滿意的笑容。
　　屏風後面，突然傳出壹聲輕咳，王夫人知道這是女兒也表示滿意的意思，更是笑容滿面。
　　不過，她依舊問道：“卻不如茹新妳，是何家世？”
　　金元寶壹本正經地道：“茹新，他的父親，當年曾與我壹起做生意。後來，海上風浪，不慎落水而死。我與茹新的父親，情同手足，所以，就撫養他長大。
　　這些年來，我從東瀛，跑廣陵這條線。他則是從東瀛，跑朔北這條線經商。如今朔北剛剛經過大亂，原本的許多生意，都在戰亂中毀去，要想重建，頗費功夫，利潤又不高，所以，我便帶他來了廣陵。”
　　本就是商人的王三爺眼睛壹亮，道：“這麽說，茹新還懂做生意？”
　　安如意不卑不亢地道：“晚輩之前，多與朔北商家做生意，朔北商家，不比南方精細，晚輩於經商壹道，只能算是剛剛入門。”
　　王三爺哈哈地笑了起來：“年輕人，懂得謙遜，是好事！”
　　王三爺對這年輕人也是越看越滿意，便點點頭，笑道：“茹新啊，妳的生辰八字，且給老夫，老夫找人給妳們兩個算壹算，若是八字相合，那麽……就這麽定了。”
　　屏風後邊，王沐惜捂住了羞紅的臉龐。
　　雖然她的相貌較為平庸，但是氣質蠻好，這壹羞紅，更增了幾分嫵媚。
　　這幾天看了那麽多的少年郎，也有幾位，勉強能入得了她的眼。
　　可是直到今天看到這茹新，她才明白，原來這世上，真有壹見鐘情的說法。
　　八字麽？希望壹定相合的吧！
　　王姑娘雙手合什，默默地向上天祈禱起來……
　　……
　　壹拜，儀門。
　　二拜，官印。
　　來濟塵身著朝服，神色肅穆，莊而重之地拜過了儀門和官印。
　　壹旁嶽小洛趕緊遞上三支點燃的香。
　　來濟塵雙手接過，上前壹壹插進香爐，再退後三步，雙膝壹沈，跪在蒲團之上，又是鄭重地壹拜。
　　祭衙神之禮結束，來濟塵緩緩起身，將手壹伸。
　　嶽小洛趕緊將壹份奏章雙手遞上。
　　這奏章，準確地說，應該是壹份奏章的“目錄”，旁邊四名禦史捧著的厚厚的卷宗，那才是他要上奏天子的奏章。
　　來濟塵雙手接過奏章，將身壹轉，神色肅穆地道：“走！”
　　戊申月，丁未日，七月廿五。
　　大朝會的日子。
　　大朝會，應該算是天子跟群臣見見面，聯絡壹下感情的日子。
　　因為真正的重要大事，哪有放在這等場合，不分官階大小，人人可以與聞的？
　　但是今天的大朝會卻不壹樣，因為來濟塵出手了。
　　今天，是來濟塵的舞臺。
　　整個大朝會，從開始到結束，整個大殿上，回蕩著的壹直都是來濟塵壹個人的聲音。
　　被人彈劾，是要除帽聽參的。
　　於是，來大夫說上壹陣兒，便有壹名官員從文武或武班走出來，把帽子壹摘，伏地待參。
　　等來濟塵說到聲音嘶啞，依舊亢奮不停時，在他身後，滿朝文武幾乎跪倒了五分之壹。
　　這個數目，已經很驚人了，可妳要知道，這些可都是還沒有被來濟塵抓進禦史臺的人。
　　賀蘭曌年紀大了，平常時候坐這麽久，早就累了。
　　可是今兒她坐在那裏，卻是正襟危坐，面若寒霜。
　　她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人牽扯進十七公主壹案。
　　十七公主，她本沒放在眼裏，竟然也有這麽多的人依附、投靠，那麽魏王、梁王、令月的，又有多少人？
　　賀蘭曌越想越是心驚，寒意壹陣陣湧上心頭。
　　等到來濟塵終於全部說罷，啞聲請“聖上明鑒”的時候，賀蘭曌從無聲地輕笑，漸漸變成了放聲大笑，笑得滿殿文武，噤若寒蟬。
　　“好，好啊，是朕小看了十七……”
　　壹位待參的官員忍不住叫道：“聖上，臣冤……”
　　賀蘭曌厲聲道：“有什麽話，跟大理寺、跟刑部說去吧！”
　　嚇得那名官員立即伏地不起。
　　賀蘭曌道：“大理寺！”
　　索立言收起唇邊壹抹冷笑，上前躬身，捧笏道：“臣在。”
　　賀蘭曌道：“禦史臺做事，沒有叫朕失望，現在，朕就等妳的消息了！刑部！”
　　周盛連忙也出班站定：“臣在！”
　　賀蘭曌道：“刑部提前介入吧，朕要盡快拿到結果！”
　　禦史臺彈劾，大理寺審判，刑部復核。
　　賀蘭曌這是要“壹站式”受理，“壹條龍”服務了。
　　賀蘭曌拂袖道：“被彈劾的所有人，暫且拘於推事院中，隨時聽候訊問！”
　　推事院長候省讓連忙出班恭應壹聲。
　　大朝會結束，百官退朝，消息迅速如驚雷壹般，傳遍了整個洛邑。
　　正在家裏補元氣的唐治，此時正在後花園裏乘涼。
　　他躺在湘妃榻上，摟著“竹夫人”，這是竹篾編成的壹個長長的枕狀物，夏天透氣除汗。
　　他的腦袋則枕著小謝的大腿，手裏輕搖壹柄蒲扇。
　　壹顆顆剝好的井水鎮過的葡萄，便由小謝那纖纖玉指，遞到他的口中，好不逍遙。
　　快要入秋了，可這壹伏，暑熱不減，唐治穿的清涼，小謝在家中自然也是這樣。
　　身穿紗羅衫裙，可以隱隱地看到裏面湖水綠的抹胸和白皙嬌嫩的肌膚，當真是“羅薄透凝脂”。
　　雖然唐治早就知道來濟塵想要搞壹樁大事件，可是當他聽說今日朝上發生的大事，依舊唬得壹下子坐了起來。
　　這麽誇張的麽？
　　這個來濟塵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難道他不知道今時不比往日，聖人已經不像多年前壹樣，需要大發雷霆了麽？
　　還有大理寺，獵物已經越來越少，妳也可能成為他眼中的獵物呀！
　　唐治叫道：“三葉五弦，快來快來。”
　　三葉五弦、七思九真，現在都是小謝身邊近侍。
　　她們跟著唐治從朔北來了洛邑也有大半年了。
　　北朔王府已成昨日黃花，小謝叫人暗中調查了四女，也確無什麽可疑之處，所以，汝陽王府算是徹底接納了她們。
　　聞聽呼喚，本就在左近侍候著的三葉和五弦急急趕了來。
　　唐治道：“三葉，快去吩咐府裏準備，明兒壹早，咱們就去鸞州竹海，避壹避暑氣。”
　　三葉應聲而去，唐治又道：“五弦，妳和七真九思，分別去冀王府和我兩位兄長家，請我兩位兄長還有小妹，明日與我同遊鸞州。”
　　三葉聽了也急忙去了。
　　小謝輕笑道：““壹豬二熊三老虎，全都盯緊了被它們困在中間的那頭鹿，誰都垂涎它的美味，但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偏偏這時候，壹只不怕死的鬣狗沖了進來……”
　　唐治嘆息道：“我已上奏，請求赴江南查案，卻遲遲未得回復。現如今無法跑的太遠，只能到山裏去避壹避了，希望這場風波，不要把我也卷進去……”